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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业障集成 ...

  •   吕碧云木讷的点了点头,她的母亲身怀六甲投奔在风月堂檐下,受风月堂鸨母庇护。为感鸨母恩情,她随鸨母姓,不然她当是叫做李碧云。

      “张哥儿风流嗜色是承了张家祖上的禀性,张家老爷生平荒淫无节制,抬入府的姨太一房又一房,尚且不足,岂奈伶俐一副的头脑擅长经商,往来做生意所过之处,处处留情,更别说府门中的丫鬟,稍有姿色的,悉数被他玷污。□□为恶之首,张家老爷四十出头感了梅毒,浑身肿大,病笃而死,还害了府上那些个姨娘悉数枉死,可,业障至此,尚未终了......”阎摩罗王顿了顿,一扫殿中各个人,娓娓道来:“张府早年的个粗实丫鬟徒然害喜,被张家主母发觉了遂逼问了前因后果,是谁人所为,自在预料之中。那夫人逼她饮红花酒下胎,随之逐出府去。”
      “荒淫无度,自是克妻,张家夫人患了心梗盛年早逝,此事,再鲜有人知。而这边,怎知是红花不奏效,还是丫鬟假饮,后投于风月门庭,孕腹仍在,不日诞下一女。”

      闻此,吕碧云木讷的脸庞浮上一丝丝惶愕。

      阎摩罗的目光聚之吕碧云,淡然开口:“这个粗实丫鬟,叫做湘儿。”

      御下三人,包括案上水盂中的一只,无不纳罕。

      大殿中噤声,骤然生出无声的污浊之气,挟了恍然后的绝望,萦绕在吕碧云的周身,她哑然的面孔逐渐生了了愈来愈密的恐惧。

      “咦唷,好可怕呀......”小肥啾那惊诧混了嫌弃的小脸,已然皱得不成样子。

      “我说过,是业障所成,不堪入目。”阎摩罗王将身子后倾,尖利的指甲在案上一二点戳,“不过就是小辈承了老辈的报应,天道无情,因果循回更无道理可讲,你在土壤中播了一粒种,并非你不管它,它就不会生长。因是同根生——这是你与那张哥儿一见如故的因由所在。”

      御下失神的吕碧云好似支撑不住,再一刻就要瘫倒下去。

      阿曜望着她,除了对此事唏嘘之外,也算明白了吕碧云那一腔疯癫痴缠下的心思。记得鸨母说过,她生前不愿开口,但要开口,只说“她与张哥儿就该是一家人”,或许在她心底,是有一股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孽力牵引,暗暗撺掇着她,他们的缘分不止于此。

      缘分确实不止于此,是那些个见不得天光,在暗处仍然惴惴生长出千丝万缕的勾连。

      谓之,命数不可抗力。

      可是,是张家老爷造的孽,且不说张哥儿活不活该,吕碧云确是有些无辜了。阿曜问阎摩罗:“姐姐,可吕碧云什么也没做错呀,承了张家的报应,未免有些冤枉。”

      阎摩罗道:“我说了,因果循回不讲道理,沾染了就得承受其力。不过,据我个人见解,身陷因果报应,没有无辜之人。譬如张哥儿本就身负家族业力,但凡他笃知节欲,也不会遇到吕碧云。再来,纵是风月烟柳之地,也不全然是依傍他人来活的女子,尚有一二赤烈女子,那千千万万的瞬间,但她能断然放下,也不至于有后头那些个桩桩件件。”

      善于思索的小脑袋又开始打转,杵着歪在一边酌了口小酒,“那不是业力所成么,别说吕碧云毫不知情,你看那张哥儿就是知情的,也不能断离干净,还来风月堂陪了她一个月......虽然怪恶心的。”

      “少说牲口话。”阎摩罗黑脸。

      “又不是我做牲口,是那张哥儿做牲口。”她翘起小脚来,满不在乎。

      “那不是断不干净,那是欲想还业。纵是好色之徒,也还有几分良知在,冥冥中察觉了天惩,可不过区区凡人,无力抗拒,自是乱了手脚,才会做出更糊涂荒谬的事儿来,哪知愈演愈烈,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一席下来,还有什么不明白。

      那胎儿打下来,张哥儿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就是将她吕碧云的双眼也命家丁蒙上了。不是不愿,那是不敢看,听着稳婆那惊骇声就够了,哪里还敢着眼去看。

      “如今人间六十年,知自己罪孽深重,匆匆迁离张府,他并未成婚,隐在深山做孤寂老人。不日也到了冥府,杀业两宗,他难逃其咎。”阎摩罗王展开生死稿,翻阅至吕碧云的名儿,“而你,肯走了吗。”

      浑浑噩噩的身影化作一缕青烟,在生死稿上迂回,阎摩罗王将“吕碧云”三字儿提出来附与青烟,青烟执此远去。

      一世执念,至此消解。

      “姐姐......”

      “嗯。”

      “你说我同玉衡会不会有点什么暗戳戳的勾连,我在梭子山见他亦是一眼倾心,万一......我们也有什么业障缠绕,那多难看啊。”

      ......

      真是什么好的赖的都可以往自个儿身上贴,有时候罢,阎摩罗想揍她,难怪说金乌总揍她,这跟她呆久了还就忍不住会手痒。随意打发了一句:“龙族万万年出的一条白鳞龙,血脉纯正着,就你一个臭山雀,同人家有不起勾连。”

      “哼。”肥啾抱手。

      “还一见倾心,你那是一见馋人家身子。”

      说在了点上,也说的她有些窘迫。
      肥啾嘟着脸,分外的理直气壮:“还不是怪他勾引我,哪有长得这样纯粹无暇的小和尚嘛......眨个眼就好像在勾搭我,让人看了就想亲,就想上去霍霍一顿。”

      ......

      交代了吕碧云,就只有函息子了。

      他默默地跪在御下,眼观过方才种种,当是该有些通透了。

      阎摩罗漫不经心的说着:“生前不得好死,死了也不得安生——函息子,你瞧,这吕碧云,可是实在悲哀。”

      赫然抬首,是一张艳峻的面孔和直视于自己的目光,他知道,她的话是在提醒自己。那是一双洞察人肉身内魂灵的眼,没得人敢与她多有对视,会觉心虚,。
      函息子有些不适的收回眼来,面目上确是不甘:“他人苦难,与我何干。”

      “嗯。”她沉吟:“生人入阴司,是少有的事,你这个,确实难办。当你是鬼,却也不是鬼,若真当你是生人,你却活了两百多岁还是一副韶华风韵,当你是妖罢,没有宗族户籍可入,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函息子不语。

      “你父亲敦厚谦实,有一手好本领,留在了忘川做桥台修缮的活计,白泽也带你去看过了。而你母亲,已化作希夷,不存于世,况你多半也不想见她。我想,除却你平生遭遇不公而满腹怨气,当是没甚么执念了?”

      他去看过了。

      遥遥见一人在那奈河桥下辛勤铸桥,不言不语。无法上前去叨扰,他也只需要在旁默默的看他一眼就好了。
      和他少年时自己编织在脑海中的勤劳爹爹,是一样。

      “不是执念,那些个遭怨就不配得到消解吗。”

      深深埋着的头,发出幽然悲恸的声音。

      阿曜看去,函息子低垂的面孔上凄哀沉沉,却又不甘。

      “怎么不配。”阎摩罗回道:“只是这个,我解不来。”

      俨然分明与自己作对一般,函息子赫然抬头看了阎摩罗王一眼,低头不语。

      “男子女相又如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改得,你自己既然喜欢,何要在乎世人眼光。包括你母亲,都是凡俗之人,况她年轻时家贫,未曾受过学问教养,你求她有异于常人的胸襟,是不能够的。她若是个想得开主儿,也不会投河自尽。自尽之人无法轮回,自作茧永缚混沌,化作希夷。至于你自己,我没有什么好劝说的,你放得下就放,放不下也无法。”

      活着的时候,旁人救不了,死了,却能得救了?将自缢视为解脱的人,是这世上最傻的人,也是这世上最无可救药之人,横死之人尚能投胎,自缢之人却不能。他们生前未解的执怨,死后难道就能解开?他们的执怨会成茧裹挟生魂,用缚于无垠黑暗,除非有一日他们自己能通透了,否则必然化作希夷,尽数消逝。
      所以,在冥府看来最是束手无策的,即是自缢的人。

      而函息子,纵是活人,也与他们一样。

      “尚且在外的缘故,只有你内里的心结要打开,所以,我解不了。”她顿了顿:“我只是可笑,你自己都不在乎,却在乎别人眼光。”

      “可我又有甚么办法!”

      静默许久,函息子终算崩溃,他终于起身怒责道:“人言可畏,他们打我、辱骂我,甚至蛮横扒开下袴,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个女人,还有我娘——可这世上,只有我自己不在乎一副阴柔骨相,他们所有人都恨恶我,都轻蔑我,难道我生来就该是个孽障?”

      “可是这就够了呀。”

      殿中清脆一声,函息子顿住了。

      “你自己喜欢自己,就够了,不是吗?”水盂中一团雪白,大眼睛眨了眨。
      对阿曜这只秃尾山雀来说,喜欢自己就够了,不是吗?幼时在清泉上吃水,想同旁的灰尾雀一起玩耍,可这样?一个怪胎人家才不待见,竟还假作好意将她骗到火焰池旁推下去,可惜不如他们所愿,火焰池的红浆才伤不着她。

      自此决定不再和灰尾雀一系有沾惹,是他们坏,是他们的毛病,而不是她阿曜不够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业障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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