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鬼眼》春忍

99、第九十九章

　　当回忆到这里时，山辉停了下来，低头抚摸着手上那道难看的伤疤，心有余悸的样子让人不由得猜测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令人惊心动魄的事儿。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见山辉沉默，狐四紧张地问，未发觉自己的声音因为过于紧张而变得沙哑。

　　“然后我就晕过去了，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南海龙王已经走了，而我，好好地躺在我的寝殿里，除了手上这块难看的伤疤之外毫发无伤。”山辉耸耸肩，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所以在我昏倒的那段时间里，我的身体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我是一概不知。”

　　他说着，抬起头，看着悬挂在夜空中的月亮，眼神也随着月色变得朦胧，月光柔柔地照在他的脸上，为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孤寂与落寞，狐四和山耀对视一眼，都不愿出声打破眼下这美好的景色。

　　一片寂静之中，山辉的声音穿过月光溜入狐四的耳朵：“不过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看见恼羞成怒的共工一头撞裂的不周山，也看见天水如瀑布般，哗啦啦地涌向凡间，一瞬间洪水泛滥，海水倒灌，天上地下，伏尸百万，哀嚎一片。”

　　山辉说着，痛苦爬上他的脸颊：“我从没见过那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也没听过那般神嚎鬼哭的声音，虽然是在梦中，可那样的场景，即便我如今回想起来也忍不住浑身发颤。”

　　狐四听见他这样说，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问道：“为什么你会看到上古时代这段场景？”

　　山辉勾起一个悲伤的笑：“因为他想让我看到。”

　　“谁？”

　　“那只神鳌。”

　　“那只神鳌？”山耀瞪大眼睛，指着竹筒里已化成一滩黑水的东西，“难不成这东西还真是那神鳌的怨气所化？”

　　山辉点点头，摸了摸竹筒外壁，眼里流出一丝怜悯：“那只神鳌一直生活在东海之外，背驼五仙山之一的天台山，以防其沉入海底，女娲娘娘在天台山练就五彩石之后，将天补好，这个时候却发现找不到支撑四极的柱子，如果没有柱子支撑，天就会大塌下来，所以女娲娘娘情急之下就将背负天台山的这只神鳌的四肢砍下来，支撑四极。”

　　“那、那神鳌被砍下四肢后怎么样了？”狐四沙哑着声音问。

　　他刚问完这句话，就发现山辉看了他一眼，带着无边的怒意，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古老而久远的声音说道：“还能怎样？失去四之后的神鳌自然是死了，他被丢到海里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地失去意识，鲜血吸引着四面八方的鱼虾前来疯狂地啄食他的身体，而他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随着海水飘荡了许久，每到一处，他便能看见形形色色的鱼类争先恐后地抢食他的肉，直到最后它变成一堆白骨，随波逐流。”山辉说着，双眸发黑，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抖动着，仿佛他正在经受这蚀骨的疼痛。

　　“他是神鳌，生来便是要做出牺牲的。”山辉闭上眼睛，泪水划过脸颊，“他一生下来便知道自己的使命，驼了几万年的天台山，他毫无怨言，女娲娘娘断他四肢以撑四极，他知道是为了大义，是为了天下苍生，所以心中没有半点恨意，对于在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不公平的事情，他都把它看作是对自己的磨练，从来毫无怨言。”

　　突然，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狐四的肩膀，眼里满是疯狂，他握着狐四恶狠狠地说：“你知道那样的感觉吗？每天从剧痛中睡去，又从剧痛中醒来，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的吃掉，却无能为力，在无边无际没有一点光明的海里，他每天都在祈祷，祈祷第二天自己就这样死去，祈祷第二天自己不要再醒来，可是剧痛总是一次次让他清醒，一次次让他绝望，终于在一次次的剧痛与绝望中，他开始不懂，不懂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明明是祝融和共工闯下的祸，牺牲的却是自己，而他们依旧完好无损地做着高高在上的神仙，受万人爱戴，而自己却要在这无边无际的海底忍受着无尽的痛苦。为什么!这不公平!浓烈的恨意与怨气从他心底生出，在这浓浓的恨意之中，他终于，堕魔了。”

　　狐四看着神色几近癫狂的山辉，没由来地说了一句：“你难道不知道，正因为撞裂了不周山，共工也因此而死？”

　　“他当然不知道！”山辉近乎咆哮着回答，“就算共工因此而死，那也是他应受的报应！始作俑者除了共工还有祝融，共工虽死，祝融仍在，你让他怎能瞑目？怎能咽下这口气！三界，又有谁还记得他做出的牺牲！”

　　狐四幽幽地看着他，眼前的山辉仿佛变作了另一个人，变成了那个被深海埋葬、只剩白骨的人，他幽幽地说：“我不是问那神鳌，山辉，我是问你。”

　　似是被狐四这句话点醒，山辉愣了愣，眨眨眼睛，眼神清澈些许，他点点头，声音虽有些沙哑，但和之前以大然不同：“我当然知道，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那神鳌不知道，所以他才那么痛恨九重天，如果没有共工和祝融这一仗，亦或者在他二人斗法时九重天能有人出来阻挡，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说到底，都是这些眼高于顶的神仙弄出来的事，却要整个三界为他们背负责任。”

　　狐四弯弯唇角，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山耀担忧地对山辉说：“族长您没事吧，您的脸色怎么这么白？”随后又责怪地说，“谁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用那秘书，现在好了，遭到反噬了吧!”说完小心翼翼地将山辉扶到一旁的树根上坐下。

　　狐四抬头一看，山辉的脸色白得极尽透明。山辉抬头，冲着二人关切的眼神，微微一笑，虚弱地说：“无碍，只是如今全无法力，我这副样子怕撑不了多久的”他扭头看向山耀，“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沉睡，直到过完这一世的劫才会醒来，龙族的一切就先拜托你了。”

　　山耀郑重地点点头：“族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一切的。”

　　山辉笑笑，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已变回了李靖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