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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遇(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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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选的地方确实很特别,这里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道。今天恰巧是星期五,来逛街的年轻男女很多,人流行走的速度很慢,沿街的商铺播放着当下流行的乐曲。
好不热闹。
周屹宽听说过这条街道,但很少来,不知道这里会有这么多人。像这样热闹的街道,他大学的校外都是,但他从没有认认真真地去逛过,也未曾带她一起。
他把车停在了附近的一个停车场,然后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他特别期待与她再一次的重逢,茫茫人海中,再寻找到失去的人是多么不容易。
餐厅内,海鲜类、烧烤类、寿司类按品种分区域摆放,花花绿绿的,他想这应该就是她喜欢的风格。大脑中闪过一些不完整的画面,那些他们一起吃饭的镜头,不过是一张掉了漆、生了锈的餐桌,两份一次性碗装着已经分不清颜色的饭菜。
周屹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对,她总是会笑盈盈地说:“你们学校食堂的饭菜比我们学校的好吃多了。”
仿佛一切就在昨天。
周屹宽选了最里面的角落靠窗坐了下来,这里相对安静一点儿,还能看见远处的江景,一卷卷波浪不停地翻腾,此刻他的心也是如此。
忽而一阵平静,他回想着大学时她的样子,一头乌黑俏皮的短发,一双灵动的眸子,总是在笑,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露出一双小小的酒窝,她真的很有趣。也许是过了大半年,也许是一年多以后,他发现她好像不一样了,可是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最后她只得伤心地道出她留了长发,扎了一个马尾。
有的时候男人确实很迟钝,不过她留了长发确实变漂亮了许多。
而她以为他没那么在乎。
谁说他不在乎?他一直在乎着她的一切,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在乎。八年的时光,他在慢慢记起,记忆又在随时间慢慢退去,然而有一点他很清楚:她是他抹不掉的过去。
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温忆然下了地铁,飞奔着往外跑。昨天被慕阳公司放了鸽子,今天又被约出来见面,她抱怨着大公司是不是都喜欢这么折磨小公司的员工,或者她是唯一的不幸者而已。
为了工作,她强压着内心的不满。好不容易挤进电梯,再艰难地挤出电梯,已是满头大汗。
温忆然长吁一口气,接通了在电梯里就一直在不停“骚扰”的电话。
“喂,不好意思,温小姐。那个我们周总临时有事,能不能改天再约,时间你定。”
温忆然内心由不满直接变成了怒火,“你们能不能守点信用?”只听到电话那头一厢情愿地说着抱歉。
站在电梯的出口,温忆然伫立,愤怒又无助,习惯性的孤独感莫名地产生,心口一阵闷痛。
不会这么巧的,为什么要在最狼狈的时候又遇见他?她捋一捋被挤乱的头发,准备与他擦肩而过,本是熟悉的陌生人,何必庸人自扰呢?不是不心痛,她克制住不想触碰的心痛,努力地朝屹宽笑了笑,却说不出话来。
“好久不见!”周屹宽用极低的声音说出来这一句话,但这并不是他想说的全部,他想说的很多很多,一言难尽。
“好久不见。”温忆然依旧微笑着,也许他们只是旧识而已。在她还来不及思考接下来要说什么的时候,周屹宽接了电话,打破了嘈杂声中的沉寂。
“好,我马上赶到。”
周围的空气凝住,他将视线定格在温忆然的黑瞳中,各种复杂的情感蜂拥而出,爱与恨已然分不清了,无声中想表达的只有一句我只在乎你,然而这句话在这样的场合不太适合,所以始终没有说出口,也许她能明白吧。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暧昧的沉寂再一次被打破。
他们很自然地远离对方,擦肩而过。他走进电梯,转身;她再向前走了一步,却又伫立在原地,她无法辨别他眼中掠过的是什么,但却仍旧有些念想。
终于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她回眸,却不愿将这种念想表露出来,因为这只是一种奢望,念想只能是念想,它不会变成现实。
电梯门最终是关上了,他露出了压抑的不舍的神情。
而她的眼眶中已积满了泪水,终归是不舍,却又无能为力。设想过无数次再相逢,却没想到过是如此匆匆,就像当初设想过无数次分离,却没想到是那般彻骨。
时间不会倒流,相逢何必曾相识。
周屹宽还是去了另一个女人的身边,不是别人,就是顾梦溪。在人民医院的大堂中,她抱着约莫五岁的小女孩,坐在冰冷的铁椅上,焦急地等待着。当周屹宽出现在大堂中央,不停地呼唤“淼淼”的时候,她双手费力地抱起女孩,轻柔地唤了一声“屹宽”。
顾梦溪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无法在工作与生活中平衡,周屹宽时常去探望,久而久之,小女孩便把口中的“叔叔”当成了心目中的爸爸。
顾梦溪却非常享受这种苦中乐,她分不清这是一种欲望还是情爱,但这样的生活是她的全部,她并不想跳脱出来,纵使她清楚他心中并没有她的位置。她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只要他一直在她的生活里,她便不会有任何忧伤。
也许是因为那一天在雨中与温忆然的相遇,她突然感觉他会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她甚至后悔一时的心软去提醒他温忆然就站在他们的面前,明明可以永远不记起这个人来的。
有些事是注定的,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但是并不是所有人能明白这个道理,每个人都希望活在编织的梦里。
周屹宽冷静地带着淼淼在医院就诊,顾梦溪跟在其后,什么都不用做。医生说淼淼是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发烧,吃点退烧药,回去休息几天就可以了,顾梦溪焦灼的心才平静下来。
周屹宽开着车送顾梦溪和淼淼回家,车行在二环线上,淼淼横卧在顾梦溪的身上睡着了。顾梦溪想起周屹宽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来找她们了,便开口问:“最近很忙吗?”
周屹宽理解话外之意,便说:“公司最近有很多新项目,所以……不要见怪!”
“没事,你公司的事情要紧。我自己可以的。”明明想要言明他很久没来看自己,却又说了一些看似善解人意的话。顾梦溪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害怕一时失语引起他的反感。
到了顾梦溪家,周屹宽把淼淼抱进卧室轻轻地放在床上,顾梦溪紧随其后帮孩子盖好被子,顾梦溪总在幻想要是淼淼真的是他们的孩子该有多好。
临出门的时候,顾梦溪叫住了周屹宽:“屹宽——”
周屹宽手握着门把手,回头。
顾梦溪只说了一句:“多来看看淼淼。”
周屹宽点点头,轻轻地关上门离去。
顾梦溪感到深深地孤寂,这个在外人看来坚强果断的女人还是收不住即将失去的痛,小声地哭泣。有那么一刻,她是后悔的,她后悔这么多年的坚守,可是放手真的太难。
秋意浓,晚风凉,温忆然独自走在人海中,呆望着那些相互依偎在一起行走的年轻情侣,心却很迷惘,也许他们真的没有开始过,何谈结束呢,又何谈重逢呢,何谈未来呢?
是啊,曾经的她和他?那拥抱是真实的吗?那吻又是真实的吗?有做过爱吗?没有,还没发生就已经结束。泪湿了眼,她更加迷惘,到底爱他什么?
离开S市的时候,有同事问她:“你为什么要回W市工作?”她回答:“不想在陌生的城市里孤单。”她只想回到这座城市,走走熟悉的路,看看熟悉的风景,也许那样就不会感受到寂寞了。
想过与他的偶然重逢,想过与他微笑着擦肩而过,却没想到会更加寂寞。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江边,江对面的高楼上交替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倒映在波澜起伏的江面上,象征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从这里望去,可以看到一座历史悠久的桥,桥上有过他们的足迹。她听说这座江面上又新建了五六座桥,连接了整个城市,她才恍然原来这个城市真的变了许多许多。
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随波逐流,是否应该剪短心系他的那根弦。
在今晚再一次见到屹宽的时候她彻底地将这一想法抛之脑后。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站立在陈旧的木门外,忆然的脚步声叫亮了楼道的灯泡。微黄的灯光下,高大挺拔的身躯倒映出一个消瘦的影子在地面上。她停在台阶上警觉地抬头,模糊的面孔,却是熟悉的身形。
她怎会不认得?所以不需要问你是谁。
“你怎么来了?”还是有些陌生,温忆然压低了声音。
“我们一起走走。”周屹宽温润的声音又一次在耳际响起,温忆然无法思考,她没有一丝犹豫地答道:“好!”
周屹宽走下楼梯,慢慢靠近立在原地的温忆然,她有些无措。两人并肩走在狭窄的楼道里,寂静中听到的只有轻微的脚步声。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忆然发出疑问,他怎么知道她的住址。
“段晓露告诉我的。”
“我们——好久不见。”忆然只能想到这句话。
“嗯,好久不见!”屹宽平静中带点怀念地应声。
附近的公园里还残留着一股浓重的生活气息,树枝上挂着小孩弄丢的气球,木椅上放着路人留下的零食袋,铁质秋千随着秋风发出吱吱的响声。
一轮明月下是一双沉默的身影。
他看了一眼月明星稀的天空,再侧过头注视着她:“还记得吗?”
又看到她明显茫然的脸,顿住,道:“算了。”
温忆然侧脸看向他,再随着他的目光仰望着夜空,一轮明月远处有零零散散的星星,泛着微弱的光,忽然明白他要问她记得什么。
她怎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