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时光》秋灵风存

2、隐（2）

　　来到远大公司上班，忆然任职产品经理，主要负责产品推广策划宣传。忆然正埋着头在整理产品资料，刚入职她必须要熟悉公司各类产品的基本特点及市场优势。

　　段晓露拖着一个行李箱，风风火火地走进中央办公室。

　　“小肖，这是给你带的特产。”
　　“老胡，这是给你老婆带的香水。”
　　“静姐，这是给你带的护肤品。”
　　“哎呀，你们得请我吃饭，我从早上一直逛到大半夜，腿都快折了，现在还酸着呢！”

　　这声音——好熟悉，像……

　　好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

　　忆然反射性地抬头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没想到还能遇到最要好的朋友，颇有种奇遇的感觉，她惊喜地站了起来。

　　段晓露视线比她快了一步，一眼便认出了她，跑了过来，神采飞扬地抓着她，“忆然——”

　　双臂被段晓露的手抓得有点疼，忆然咬着嘴唇浅浅地笑了笑，“晓露。”

　　不远处坐着的张静被段晓露夸张的表情所惊到，伸出一只手，指着她俩，“你们认识？”

　　段晓露露出极为夸张的笑容，眼角却藏着一丝让人无法察觉的冷意，“我们是大学同学，一个宿舍的。”话音落得很重。

　　忆然朝着张静轻轻地点头微笑，内心无比喜悦。多年来独自一人在S市漂泊，从未真正地体会过亲密无间的朋友情谊，亲情、爱情离她更加遥远。

　　忆然想要开口跟段晓露诉说这几年在异地的孤独、辛酸，却又止住。
　　从何说起？晓露，你还当我是最好的朋友吗？晓露，你能理解我当初的苦衷吗？

　　“下班等我！”段晓露没有在忆然身边停留，留下一句话便走进拐角处的独立办公室。

　　忆然呆呆地留恋地望着段晓露飒爽的身姿，忽然又觉得陌生。曾经的晓露温柔娴静，现在看来像变了个人，忆然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一整个下午忆然心绪时不时会有些凌乱，大学里那些记忆的碎片莫名地拼在了一起，晓露、王敏、屹宽，这些人不停地在脑子里打转，最后竟都回落到屹宽的脸庞上。

　　理不清，心中依旧是八年前他冷冰冰的眸子，怎么也忘不掉。

　　她曾经以为他们的缘分是天赐的。她高中第一天就遇到了他，过了一个多星期她凭着那个背影在夜空下找到了他，最后又在学校的布告栏里看到了他的照片和班级姓名信息。

　　他是她的命中注定？

　　这种执念一直伴随着她，直到那一天后便轰然崩塌。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想他？

　　“温忆然，下班了！”张静从忆然身边经过，看见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产品资料，便善意地提醒她。

　　她收住思绪，下意识地扫一眼屏幕下方的时间，超过下班时间五分钟了，便赶紧回了句：“好，我马上就走！”又撇过头看向段晓露的办公室，门还关着。

　　她关掉电脑，坐着等段晓露，可是过了十几分钟那扇门却依旧未开。她走到门前，听见里面的人正在打电话，谈论着业务上的事情，便又回到了座椅上。

　　段晓露挂断了电话，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她想要忆然也尝尝等人的滋味。当初忆然一声不吭地离开，让她失去了唯一的好朋友，从此她的生命更加孤独。

　　从小她就是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孩子，母亲再嫁，自此她的人生就笼罩了一层乌云，没有人懂得她内心的孤独。大学里第一次见到忆然，她的热情善良使她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有的温暖，她把忆然当成了内心深处唯一的阳光。

　　可是，有一天那束照亮她生命的阳光突然消失不见，没有任何道别。虽然她相信忆然的离开一定有原因，但是她始终无法释怀忆然的不告而别。

　　站在百叶窗前，段晓露透过缝隙悄悄地打量着忆然，她仍旧保留着长发。记得大学第一天在宿舍碰到的时候，她是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后来只要长长了一些她就会去理发店剪短，也不知道多久以后她兴奋地说她要留长发，因为某个人说她长发会更好看。

　　她再仔细观察着忆然的脸，虽然有些距离，但是她能感受到那种沉郁的气息，像极了从前的自己。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身上的阳光呢？

　　段晓露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出手机拨打了忆然的电话，“你先走，我有事需要加班。”

　　忆然拿着手机举在耳边，别过头朝着拐角处的办公室望着，“你……”

　　“我有技术部的新通讯录。”段晓露抢先解释，但是忆然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不出来当面讲。忆然突感被疏离，倍感失落，但是又急切地想要找回曾经的友谊。

　　“没事，我可以等你，我们好久没见了，待会……”忆然话未说完，却又被打断。

　　“是啊，好久不见。”

　　话中别样的味道忆然怎会听不出来，她沉默片刻，想要做些辩解，可是能说什么？最后她艰难地说出三个字：“对不起！”声音很低沉。

　　段晓露听到这三个字却突然有些内疚。以前的温忆然犯了错只会赖皮地笑一笑，然后糊弄过去，自己也会配合地表示理解，然而现在她怎么会？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

　　“你等一下，我出来找你。”段晓露迅速地拿起包冲出了办公室，与站在门口的忆然撞在了一起。

　　段晓露顺势紧紧地抱住忆然，眼眶中渗出几滴泪珠。忆然轻拍着她的背，淡淡地笑着。

　　“走，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段晓露偷偷地擦掉眼泪，露出久别重逢的喜悦，笑着拉起忆然的手臂。

　　夜色渐浓，段晓露的车停在了一处热闹的街道上，行人较多，生活的气息很浓，忆然问：“晓露，这是哪儿？”

　　段晓露带着忆然快步走到一处拐角，指着远处的湖面，问道：“你不记得这面湖？”

　　忆然认真地观察墙缝间的湖，夜晚绚丽的灯光下湖面闪着灵动的光，可是她真的没法判断这是哪里。她低着头，轻语道：“对不起。”

　　段晓露看着她茫然的表情，没有追问。算了，这么多年，这座城市已经变了，她自己也变了，忆然对这里感到陌生也正常。
　　“去楼上的临湖咖啡厅坐坐！”

　　靠窗而坐，忆然再仔细地环视这面湖，变了，真的变了，远处湖边紧邻的起起落落的楼房似乎是母校H大。
　　“沙湖越来越美，这是哪里？”

　　“汉街，你离开的这几年建起来的，我们母校因为离汉街近，也算出名了吧！”

　　出名？忆然心里冷笑，永远比不过他所在的学校吧，就如同她永远跟不上他的脚步一样。

　　“怎么突然回来？当初走得那么……”段晓露意识到后面的话可能会伤害到忆然，说了一半便又止住。

　　“对不起。”当初的自己一心只在感情上，忽略了很多，忆然只想用这三个字表达对晓露的歉意。

　　“这三个字你更应该对他说。”

　　他？是谁？忆然想不到其他人，眼光躲躲闪闪地看着段晓露，艰难地咬出他的名字：“周屹宽吗？”

　　可是为什么？不要她的是他啊！

　　大四的时候大家都准备着考研，而她却没有这个打算，她只想跟在屹宽的身边。

　　那一天顾梦溪突然走到她面前，用鄙夷地眸光看着她，笃定地说：“周屹宽只会属于我，他怎么会跟你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丑走在一起？你看看你自己，哪一点配得上他？只有我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那个时候她知道屹宽准备考名校研究生，而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跟得上他的步伐。他太耀眼，她害怕一不注意他就不属于她，所以她恨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她想到的唯一方法便是屹宽考研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她便在他学校附近找一份工作陪读。天涯海角，一心跟随。

　　顾梦溪戳穿了她内心的自卑，她忽然觉得没有理由去反驳顾梦溪。

　　她凭什么能站在他的身边？

　　心一下子像跌入了谷底，可真正能让她跌入谷底的只有他。

　　她坐在公交车里，魂不守舍，突然很害怕失去他。在W大的校门口等着他，她却觉得时间太慢太慢，她只想快点抱住他然后永远不松手。

　　等来的是什么？他凌厉冷漠的目光使她害怕，他要她不要再跟着他，他说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过。

　　他抛弃了她爱他的心。

　　她大脑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哭。等那个背影完全消失的时候，她的心彻底地被掏空了。一路从W大走回到H大，她才恍然大悟，余生不会有他。

　　今日，为何晓露却要她跟他说对不起？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听了他的话离开而已。

　　“你难道没有一丁点儿愧疚？”段晓露情绪有些激动。

　　“我……”忆然不太想提起八年前的事情，“很多事你不知道。”

　　“你离开后，他每天打电话来问我你有没有回来过，可是你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后来有一天，他来到我们宿舍把你留下的东西全部都打包带走了。你无法想象他当时的样子，整个人看上去那么——空洞。”

　　他又是何必？“都过去了。”忆然无法向晓露解释清楚当时的事情。

　　段晓露的目光充满了怜惜，欲言又止。

　　“我待会还有点事，能不能先走？”忆然站起来仓皇而逃。没过多久，段晓露便给她发来了周屹宽的电话号码，并附言：你考虑下要不要去找他。

　　找他吗？回来的那天他们明明遇见了，可是他只是把她当做一个陌生人，叫她如何相信他的心中还有她的位置。这几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就算自己不曾忘记过他，可她凭什么还能成为他身边的人？

　　在她心中，他永远那么耀眼。很多次想要彻底地忘记，可是那耀眼的光亮却永远照亮在心底，没有人可以替代他的位置。这也许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吧！

　　忆然在离家不远的公园门口提前下了出租车，一个人沿着马路闲荡，这附近的夜色也很美。

　　她划开手机，屏幕上依旧显示着段晓露的信息。她的目光紧紧地聚焦在那一串号码上。抬起头，又假装没看见这一串让人不安的数字，漫不经心地用手划去这一幕，然后低头打开相机功能拍下眼前美丽的风景。

　　她抬眸望着夜空，也许明天会是没有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