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章·回忆录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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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街上，吵闹的人声包裹着刺眼的阳光，填充了每一处角落。一群初中生从树荫走出，颜色各异的短袖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暑假快结束了，真快啊。”一边穿着橙黄T恤的男生说道。
处于中间穿着衬衫的男生叹了口气，对刚刚的话表示赞同。
八月的夏天即将变质，氧化成九月的夏天，开学日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听，催促着即将步入初三的他们耗尽还未消费完的娱乐。
“对了，你们暑假时政抄了什么啊？”一身绿色的何夏问道。
“那还用说，肯定是苏虺林子馨案了，怎么能那么过分”，中间的男生义愤填膺地说道，“那个男孩我还在毕业典礼见过，谁能想到一天的时间就家破人亡。”
后面的程远之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他比所有人都几乎高了半个头的缘故，他总在最后面，背对阳光。
“诶，对了许麟，你读后感写了哪本书啊。”一旁穿着蓝色短袖的问道。
中间的人一愣，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糟了！我忘记了！”
“你怎么总是马马虎虎的，读后感都能忘记。”何夏嘲讽道。
许麟尴尬一笑，心想：“今天回去看来还要补一个读后感了…”
下午的温度并没有因为要开学而给予凉爽的馈赠，反倒是更加毒辣地直线上升，面前的步行街在高温的作用下扭曲变形，泛起层层涟漪。炎热的酷刑让他们一群人有些难耐，最后何夏先开口了：“热死了！下次这种天气麻烦约在商场好吗！我们要不早点解散吧，我想念可爱的空调君了。”
所有人都在阳光的胁迫下赞同了这一计划。
回到家门口，许麟用指纹打开了防盗门，门后是寂静的房间，他的家里总是没有人，整个暑假他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只有保姆会偶尔过来做个卫生带点菜，稍微有闲暇会顺便做顿饭。大多数时候都是许麟靠着积攒的厨艺自己养活自己，正因如此，总会有同学来蹭饭。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补完要命的读后感。
月升日落，时光就这样偷偷地溜走，不留足迹的逝去了，但换言之，我们也这样不留念想地离开了，前往了无所探寻的时间尽头。炎热的阳光会侵蚀意志，而温柔地月光会原谅万生，正是这种凄凉无奈的安静抚慰着人心，滋养了生命的各个角落，尽管她是一名光的盗贼，但是她的柔情似水胜过了她的罪责。但罪人就是罪人，不可饶恕，因此她终将再次沉入地底，和太阳反复拉扯。
开学日如期的到来，许麟早早地起了床，洗漱打扮，前往对高三的欢迎仪式。
万事万物总是在改变，但是总是又没有变化，路上的车辆依旧拥堵，街边的高楼依旧耸立，遥远的阳光依旧刺眼，末日下重生的“曙光”基地依旧苟且维持着生机，在礼堂举行的开学典礼依旧十分无趣，收作业的环节依旧混乱不堪，年轻的气息依旧向往着操场。
操场上，许麟正在和程远之打着羽毛球。空气被羽毛球拍分割，发出短促的呼叫，球和球拍的每一次接触，都仿佛踩在鼓点上，有力地击打着心跳，汗水从两个人的额头上流下，没有跟上身体移动的汗水独自从高处坠落，折射着每一缕阳光，散发出活力的耀芒。一来一回，一动一停，一挥一抬，一跨一跃，一分一秒，操场的每一处都洋溢着热血的青春能量。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在这断续间歇地运动中离散。
“今天就先打到这里，我们一起回寝室吧。”程远之对着大汗淋漓的许麟说道，许麟放下了时刻高度集中的注意力，焦灼的气氛也就此消散。何夏见势，拿起了水和毛巾走到了程远之和许麟跟前，“你们是怎么做到打这么久的，佩服。”
许麟家不算很远，但是他不喜欢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家里，于是申请了住宿，和同班的程远之何夏住在了一起。
到了寝室，程远之率先进入了浴室，开始洗澡。与此同时，许麟身上的汗仍然挂在发梢，附在额头，残在脖颈。闲来无事，他便打开手机看起了新闻，搜索“苏虺林子馨”，出来的最新消息赫然写着“凶手仍然成谜，‘火炬’仍在跟进”。许麟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程远之刚刚湿着头发出来，许麟就拿着衣服进去了。随着莲蓬头里的水洒下，汗水开始有序退场，精壮的肌肉线条在水雾中隐隐透出。速战速决的许麟没过多久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张口就是：“干饭去吗？”
门口的程远之和何夏思索了片刻，然后拿上了手机，一同出了门。
开学后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上课，写作业，锻炼，干饭，睡觉，连“一成不变”这个词都已经腐朽生草。但一切都是暴风雨为自己闪亮登场做的铺垫，直到小雨落下，一切骤变才要开始。
还是和平常一样的一天，许麟整好了书包，就先一步出门去了学校。等到了餐厅，里面的人理所当然的寥寥无几。随着分针一点一点的走向下一个轮回，学生逐渐开始填补餐厅的空位，只是所有人进来时，不知道为什么都会不自觉向许麟这里瞟一眼，然后迅速的移开视线，而他的周围也也没有人主动来找他聊天。这些小的变化让习以为常的许麟感到一丝不对劲，但是他也没有多想，就结束了早餐，去往了教学楼。
等许麟从宿舍走到学校，学校里还稍显冷清，他走进教室，把书包放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就去了图书室，按照往常消磨掉这个清晨。
图书室里的书目繁多，但是许麟还是更加喜欢看一些科普杂志，他向往着高科技，向往着劫后余生的人类文明继续发展，成为电影里遐想的未来都市，而不是停止在灾难之前的稳态停滞不前。
在千姿百态的知识之海中遨游，在眼花缭乱的科学之林穿梭，许麟险些忘了时间，他恋恋不舍地安置了手中的读物，走出了图书室。
走廊上的人看到突然出现的许麟，纷纷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轻声地和旁边的人议论。许麟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连忙快步走回教室，刚进教室门，所有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就连窗外的小雨也霎时沉默。片刻之后，声音又开始细碎地从地上爬起，逐渐聒噪，连恰巧呼啸而过的风都显得啰嗦。他在目光的锁定之下，走到了何夏旁边，问道：“我是扶老奶奶过马路被举报了还是咋了，怎么所有人都看着我。”
何夏看着许麟疑惑的眼神，犹豫再三，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群聊天记录：
“诶，你们知道吗，我们学校那个许麟，有人说他父母就是苏虺林子馨案的凶手啊！”
“真的啊！不会吧！”
“这有什么不会的，听许麟说他父母经常不在家，说不定就是在到处杀人啊。”
“这么恐怖吗，那许麟会不会…”
“我觉得可能会有，还是离远点好。”
…
许麟震惊地看着群里的聊天，放下了何夏的手机，坚定地说：“不会的，我爸妈绝对不可能是杀人犯，一定不是的。”
何夏点了点头，说道：“肯定不是，要不然警方早就官宣了，还用小道消息？”
许麟听到何夏这句话，把心放了下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安心地坐下。在他的认知里，这样不切实际的谣传最后都会被啪啪打脸，虚假的舆论总是向着真理的下游漂去，而放弃探寻高峰的真知。那么这样顺水流而下，冲着悬崖瀑布而去的一叶小舟，迟早会自己消散在溅起的水花之中。
只是这场舆论似乎没有按照许麟的设想一般坠入悬崖而灰飞烟灭，它更加像是一场危险的传染病，一场有无限期的潜伏、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有飞秒之间的扩散、有无止境的掠夺的病毒灾难。这场隐藏起来的灾难被掀起了一个角，而在遮蔽底下疯狂滋生的危机正在受害者的疏忽之中筹划着一场灾难。
可惜，这场“病毒”的阴谋已经掩埋在了时间的洪流中，与过去的一周相伴而生。许麟在周末再度返回了空无一人的家，因为和保姆提早打好了招呼，一切都和走的时候一样，只是不沾染灰尘而已。对于许麟而言，这里只有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的回忆，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父母似乎退出了他的生活，他开始缺乏陪伴，开始孤僻，开始渴求友情，渴求关心。到了现在，他或许还没有放下这样的执念。他是孤独的，因此他总是需要以一副笑皮来获得更多人的靠近，对他来说，最残暴的酷刑就是冷漠，只因冷漠正是他所不缺的。
他回过头去，决定返回学校，至少那里没有冰冷的沉沉死气。
周末是那么的短暂，两天的时间犹如荒废，如此轻易地黯晦消沉。然而紧随而来的不仅仅是周一。
“苏虺林子馨案嫌疑人确定系许某与林某现已开始追捕目击者请报案”
一条新闻轰动了大街小巷，更是把许麟直接推向了风口浪尖。然而孤陋寡闻的许麟依然把这样一个早晨用在了图书室内。当他把图书室的门拉开的一瞬间，门外走廊上的人已经不像上次偷偷讨论了，他们大声的指责着、嘲讽着、辱骂着许麟，许麟立刻意识到了事态不对，他连忙拿出手机，看到了那个巨大的标题。
那一刻，许麟的心跳停了半拍，他无法相信缺席自己初中生活的父母，在背后成为了无情的杀手，他无法相信自己成了杀人犯的孩子。他不相信！
他硬着头皮逆向穿过人群，他只想赶紧回到班级，但是等到班级门口，在他眼前的却是自己的书被胡乱的仍在墙边。他蹲了下去，默默捡起了自己的书，装回满是脚印的书包里，然后拿着书包，轻轻地打开了教室的门。
几乎所有同学都用鄙视的眼光看着这一“杀人犯的孩子”，仿佛在审视检测一个疑似杀人狂。
他静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缓缓地扶起了桌子和椅子。这时，何夏和程远之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声叫道：“许麟！”许麟呆住了一下，缓缓回头，看到了何夏正在对着自己招手。何夏眼中，除了许麟的疑惑，还有着许多同学厌恶的眼光。迎着刺骨的视线，许麟走出了教室，和何夏程远之见面。
何夏看到落魄的许麟，连忙安慰道：“没事，只是嫌疑人，还有转机，舆论一时就过去了，你不要因为别人影响你自己的状态。”
许麟看着面前不会安慰人的何夏，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回了教室。反常的举动让何夏和程远之更加地担心了。
然而才刚过正午，就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许某林某落网法庭终判死刑”
消息一出，舆论再一次变得强大，而这次不仅身边的人，全网的人都知道了，这两个杀人犯的儿子，现在正在‘Section’中读初三。残忍的杀人手法无疑让无辜的许麟成为了名不副实的众矢之的。
体锻课，他游荡在走廊上，看着廊边透入的阳光，准备感受最后的温暖。当他路过会议室的时候，只听见里面的老师正在讨论他的事情。
“关于许麟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吧。”
“挺好一孩子，却有杀人犯的父母，哎…”
“这次舆论直指教育部门，你说要不要把许麟退学了算了。”
…
许麟听不见接下来的话了，他的眼眶已经被泪水充满，满脑的绝望最终占领了高地。
他魂不守舍地走到了天台，一个最敞亮，最宽阔的生死之地，面前的是遥远的地面，是无止境的深渊。他百念灰冷，看着自己的过去冰解云散，看着自己的友谊放心解体，看着自己的家庭瓦解星散，看着自己的人生离析涣奔，看着自己的将来支离破碎，看着自己的信念已如死灰，往前踏一步，他就会像叶子一般飘落世间，陷入土中彻底消灭自己。
他已经不屑于向隅而泣，也不愿意穷途之哭，他要死的壮烈，用毁灭来自证清白，说明自己不是有罪者，断绝舆论泥潭。
脚步已经逐渐靠近边缘，连风都屏住呼吸，准备最后吹响丧歌。突然，天台的铁门被突然打开，许麟回头一看，只见何夏和程远之跑了过来，随着三个人间的距离逐渐缩短，许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重心的投影落入高楼之下。
千钧一发之际，程远之用双手拉住了死亡巨口之上的许麟，何夏见状也立刻前来帮忙。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许麟虚弱地问道。
“有什么为什么？我们是你的朋友。”何夏大喊道。
“可是，我是杀人犯的儿子…”许麟的声音微弱到要飘散在风里。
“这不重要！你是谁和你父母没关系！”
“快点上来！”程远之的耐力开始飞速消耗，但是他就算是死也要拯救这个迷途者。
许麟这次没有犹疑，他知道，他面前的这两个人，他值得信赖。他用力踩住墙上的缝隙，竭尽全力拉住程远之的手，最后一点点远离地面，回到了天台上。
“你干什么蠢事！要不是我们突然找不到你，看监控你上了这里，你刚刚就死了你知道吗！”
许麟低着头，一言不发。
“马姐找你，你现在赶紧过去。”
班主任马老师办公室内。
“许麟啊，这次你爸妈的事情我听说了，希望你不要受到影响，坚定自己，所有老师都相信你的能力，我们也会帮助你度过这次困难。”
许麟疑惑地说道：“不是…不是打算开除我吗？”
马老师直视着许麟澄澈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们老师没有人会真的这么想，那只是网上恶评。你要相信，我们一定会支持你，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章·回忆录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