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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和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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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秋天总是又干又冷,锋利的刀子吹过树叶是哗哗的响声,在高高的天空回响。
俞秋雨想起来很久之前,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会在秋天跑到光秃的树干下捡落叶,一点点收好,南方的秋天没北方这么折磨人。
她拢了拢乱飞的头发,扣上卫衣帽子走出医院大门。
“虽然是良性的,但是还得重视,你这问题已经有段时间了。要多注意饮食,别吃辛辣刺激食物.......”
俞秋雨拿着看不懂的医嘱开了药,回家路上在宠物店买了俩猫罐头。家里有只小母猫在等她,她不能迟到。
北京的第九年,她是一个人,还有一只猫。
她的小母猫很聪明,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沉默,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罐头,知道吃饱喝足比她这个主人更重要。
俞秋雨把猫安置好,从冰箱里拿了根冰棍吃,打开手机日历。
“戒酒的第.......四十八天.......完成。”
有些事好像做了才明白,没多难。
俞秋雨看着手机屏幕,莹莹的光在阴沉的屋子,上面的日历画满了红色的小对勾。
北京这座城市没有夜晚,窗外街上排上了长队,这里任何时候都是灯火通明的样子,看不清藏了些什么。
第九年,四年求学五年求生,她印象最深的一年前,机场一场感动自己的送别,早班飞机。相隔日子不长,却像被她埋进最深的记忆里,她没和自己十年的青春说一声再见。俞秋雨躺在家里,眼泪流进头发,她胃疼得厉害。
她被嘲笑过,活了这么多年没痛过经,只能老老实实忍着胃疼,这时候她面前大概是一碗小米粥,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俞秋雨咬着冰棍棍子,倚在飘窗上,有一搭没一搭撸着腿边的小母猫。
在她陈旧记忆里的相同场景,长发的人扎个马尾,扭头和她调笑,光打下来,碎发在那人耳边飘。
俞秋雨忘记了那时她们在说什么,她和她的小母猫却和原先的主人越来越像。
那是她俩共同的主人,她们被抛弃在一座吃人的城里。
俞秋雨的小母猫本来有名字,她却越来越不愿意叫,里面有太多情绪让她头疼。
“我叫苏霂,小雨霂,你叫什么?”
“俞秋雨,秋天的秋,小雨的雨。”
俞秋雨拼了命想忘记的东西,像纹刻一样滚烫在她梦里,北方的草木,北方的云雨,北方的鸟燕和北方的她。
苏霂坐在最后一排靠着窗,总趴在桌子上睡觉,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又总爱趴着看她,两眼含笑。
她长得像她人一样矛盾和谐,明艳又英气,带着洒脱的意味。
苏霂喜欢阳光,喜欢风,喜欢雨,她说自己是艺术生,然后坐在教室,就着光一笔一画描出万物。
俞秋雨在无数个夜里昏昏沉沉,和她相遇。她梦里的苏霂一直是高中的样子,套着肥肥大大的校服,白天一脸睡不醒,晚上一脸睡不着。
梦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她不知道。俞秋雨总在怀念高中的自己,高中的乌托邦。她从乌托邦一次次惊醒,强迫自己吞下五颜六色的药片,在烧灼的胃痛里昏沉睡去。
多久了?
她还能撑多久?
她还能等到嘛?
她的小母猫已经老了,睡得越来越多,不知道俞秋雨还能陪它多久。日子一天天流过,她却一直留在了过去,时间的概念开始模糊,只被推着往前走。
俞秋雨躺在床上,天花板显得特别远。她告诉自己一切都在变好,她要去上班,她需要工作,她在努力向前,至少已经走出了许多步。
俞秋雨和同学在北京开了个牙医诊所,名声不错,足够养活她外加一只猫。她买了房,不大不小,外地户口,她也没想过入户北京。有闲钱,有时间,有学历,除了是其他人眼中的剩女外,她人生圆满。
俞秋雨如今把甩手掌柜当得尽职尽责,她也想过,或许会到南方寻找她阔别十几年的血脉来处,只是她的母亲应该不认识她了。
她第一次被抛弃,她的母亲几乎做到了歇斯底里,十一年前她放过了这个可怜女人,没有放过自己。
俞秋雨想过太多,终究放不下北方。苏霂是个地道北方人,俞秋雨出生在南方,梦里全是这里的长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