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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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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也叹了口气,拿过只空碗倒满酒,苦笑着道:“轻尘,你到底还是这般聪慧。”
“和堂姐你学的,那日你说笙姨只不过是和容乐殿下像罢了,可是最后呢?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起你来。”苏轻尘低声说着,“所以,这些年你究竟去哪了?”
“去哪了?我只是想活着罢了。”苏清也将手袖挽起,将左臂上那个狰狞的伤疤露了出来。
微凉的食指轻轻抚过,她的声音似轻纱般:“看见这个,你觉着我是去了哪里?”
苏轻尘怔怔地张了张唇:“这个,阿域手上也有个刺青印,所以......”
苏清也缓缓闭上双眸,缓声道:“是,那日我进宫,被小殿下缠住,她想去看灯会,你该是知道那段时间是大邺最不安稳的时候。先帝的不作为,日夜沉迷丹药,朝廷腐败,又有天灾人祸,百姓流离失所,而对外,更是有南国虎视眈眈。”
“所以我自是不愿将她带出宫去看那劳什子灯会的,偏生她缠得厉害,而我亦是高估了自己,只带了四个侍卫一同出来,然而在逛了一半时,发生了流民暴-动,我被人潮冲散,挤入了河里。”
“但将我救上来的却是几个人伢子,你也该是知道,十二年前,那些贩卖孩童之人该是有多猖狂,我被灌了迷药,高价卖到了边境。”
“大邺和南国的边境,不就是姑父他所镇守的那处吗?!那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苏轻尘恍然大悟,难怪之前苏清也会躲着不愿见自己,她和沈域所经历的这些,是她根本不能想象到的。被刺上抹不掉的青印,困在边境多年,偏生还是自己亲生父亲所镇守的地方...
而如今呢?自己的身份还被人占用,下令全城逮捕自己最凶的人,也是自己的生父...
呵,还真是挺讽刺的。
“轻尘,这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苏清也将面前的酒碗端起,淡声道,“今夜,我也就只喝这么多了,剩下的事情,还得麻烦你们。”
说着又对叶安尘叮嘱道:“安尘,做麦芽糖的法子我交给你了,她嗜甜,有时候给颗糖就便哄好,还有她那日喝了我的血,你多注意些。”
叶安尘也端起酒碗,声音又低又轻:“嗯,那药,小殿下并没有喝。”
苏清也并不意外,苦笑道:“猜到了,这才像她。”
然后又对沈域说,“过两日将她待回泸县罢,酒坛那里我埋了东西,她知道在哪,让她挖出来。你我同生共死这么多年,也实属不易,以后好好忘掉那些,我们都忘掉,日后若是谁再提起,那便要罚了。”
沈域哽声道:“罚,自是要罚的。”
苏清也释然地笑笑,语气也多了丝怀念:“轻尘,我也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我本想等她慢慢想起那些事情,但这样太慢了,你且说给她听罢。”
“还有问问她书房的暗格,这么多年是不是都忘了藏了些什么?”
“嗯,最后一件事,沈域是前丞相沈哲安之女,年幼时,我们见过的,这么些年过去你怕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轻尘哭笑不得,“忘不了,那个刁蛮任性的沈家大小姐,我记性甚好,不像殿下......”
发觉自己的失言,苏轻尘默默收了声。
“她不是记性不好,只是失忆了,还有她心眼小着呢,若是知道你这般说她,怕又要闹上一阵了。”说完苏清也就掩唇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出,手心里都是咳出来的暗红色血迹。
兀自攥紧手心,苏清也端着酒碗,依次碰了一下,“那就这样罢,过两日再将我的行程透露出去,到时候你们放出风声诱苏将军大军一路南下,争取破了那怨障之地。”
将酒一饮而尽,苏清也深深地看了眼卧房位置:“那到时候见。”
说罢她便提起内力运着轻功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叶安尘沉默了好一阵,才极为不满道:“沈域,你且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
“不知道,我也想不通。”沈域垂眸,嗤笑了声。
苏轻尘蹙眉,有些不安地问:“阿域,你说堂姐她是去做什么了?我,怎的不是很懂......”
“祸水东引,她是想去杀了文漫,也就是苏以溱,然后坐实现在的言论,最后将围剿她的人全引到边境去,再顺势破了南国的边防,让苏将军一行继续攻下去。”沈域说着笑了起来,“你说说她,搞得就像是送行一样,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说是不是,叶安尘?!”
“是罢,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很不安。”叶安尘紧紧蹙眉望向苏清也离去的方向,许久她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只希望这一次之后,再无风波了。”
苏清也一路隐着身形,潜入到了苏以溱的寝宫门外,将迷烟从门缝里灌入,她才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此刻已经是三更天了,寝宫的床榻上只睡了苏以溱一人,最外面的软榻上还躺着名守夜的宫女。
宫女吸了迷烟,早已陷入昏迷。
苏清也走到床榻边,冷眸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冷笑着开口:“呵,装?”
闻言,苏以溱只能撑着床坐了起来,衾被下滑,露出了里面穿着的里衣,领口很松,敞开了一大片,苏清也快速移开了目光。
苏以溱靠在床头,不慌不忙地将衣领拉拢,她唇色很是苍白,应该是吸入些迷眼,受了点影响,稍有些虚弱无力。
她看着苏清也,呼吸渐渐急起来,腰腹上缠着圈纱布,伴随着她过快的呼吸动作,隐隐有血迹渗出。
苏以溱苍白的唇勾起个无力的笑容,似乎是有些释怀,她笑着说:“阿七,你来了,比我想象的还要早呢。”
苏清也抿唇不言,默默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将匕首鞘扔到地上,凤眸复杂地看着苏以溱,冷声问她:“文漫,何苦呢?”
“何苦?就是因为太苦了。”苏以溱笑了起来,扯动到腰腹间的伤口,不禁轻嘶了声,“但有时候见你痛苦,我并不觉得痛快,但能死在你手里,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苏清也警惕地看着她:“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不想了。”苏以溱说着,抓住了苏清也握匕首的手,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心口扎去。
瞬间锋利的匕首全部没入了她的胸腔,偏暗的血沿着匕把流出,喉间不断反涌上去的血也从细白小巧的下巴上滴落。
苏以溱松开苏清也的手,脱力地靠在床头上,然后忍着胸腔的剧痛将匕首拔了出来。
瞬间血流得到处都是,晕红了一大片,苏以溱的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她的眼神开始涣散,但她依旧专注地看着苏清也的脸,手腕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抬起来分毫。
身体已经痛到极致,但苏以溱在笑,她断断续续地说:“阿七,如果有,有下辈子,下辈子...那我,一定,一定...不要再认识...认识你了...”唇张了张,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再见了...阿七。”再也不见......
伸出手将苏以溱的双目合上,苏清也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从袖口里摸出枚信号弹,打开寝宫的窗户,打了上去。
深红色的信号弹肆无忌惮地在皇宫的夜空中爆开,一下子就引起了巡逻卫队的警觉,纷纷朝着信号弹发射的位置赶来。
苏清也施力,从窗沿攀到了宫殿的屋顶上,她躺在冰凉的琉璃瓦上,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侧耳听着下面兵荒马乱的一片。
今夜的月亮很圆,也很亮。
寝宫里,有宫人试探着推开了殿门,借着手里所提灯笼的亮光,小心翼翼地喊了几声。
但屋里新鲜的血腥味,登时让她警惕起来,她快步走到床榻前,所见到的景象让她尖叫出声:“来人啊!快来人!皇后娘娘遇刺了!”
宫人一路连滚带爬地跑出寝宫,将巡逻卫队给带了回来。
苏清也已经起身,随手拾起块琉璃瓦,从屋顶上扔了下去。
琉璃瓦落到地上摔得稀碎的声音,在气氛沉重的寝宫里响得特别诡异。
巡逻队长抬头望去,就看见了站在屋檐边上的苏清也,他举起手里拿着的火把,大声喊道:“刺客在屋顶上,别让她跑了!”
苏清也运起轻功,快速闪得不见了人影,只剩下巡逻队在满皇宫里搜寻。
皇后娘娘薨了,而且还是在三更半夜被一名刺客混进宫里刺杀的,不出所料这一件事,在第二日就传得满城皆知。
顾锦逸将袖边的茶具摔到跪在地上的巡逻队长面前,愤声骂道:“混账!废物!朕要你们何用?五千多人连一个刺客都抓不到?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给跑了!?”
“圣上恕罪!属下无能,那刺客太过狡猾,那会天色太暗,只能瞧见个瘦削的身影,而且那人武功太过高强,属下连她的相貌都未曾瞧见。”巡逻队长说着头埋得更低了。
顾锦逸气急反笑:“相貌都未曾瞧见?那你且说说,是个身形怎样的男刺客?”
“回,回圣上,是...是一名女子。”
顾锦逸气得胸口都要炸了,直接一脚踹在了巡逻队长的肩上,骂道:“女子???!一名女子?你们这么多人都是饭桶吗?!”
说着他抓起一旁的茶壶再度摔到地面上,溅起的碎片划伤了巡逻队长的脸,血滴到地面上,他不断地磕着头,压根顾不得去擦拭脸上还有额上的血迹。
“女子?!”顾锦逸重复念了几遍,怒目道:“长公主何在?”
巡逻队长如实道:“回圣上,长公主殿下,殿下她早已出宫还未回来。”
“马上将殿下待回来。此事非同小可,还愣着干嘛?现在就去!”
“是,是圣上,小的这就去。”巡逻队长忙从地上爬起,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顾锦逸举起放在一旁的花瓶,朝着他的背影狠狠摔了过去,嘴上骂道:“一群废物!”
这时一名中年太监蹑手蹑脚地从殿门口进来,他弓着腰,步子踉跄地避开地上一大堆碎瓷片,踟蹰着说:“圣上,苏将军进宫了。一同的还有苏夫人...”
顾锦逸猛地转身,抬脚就往门外走。
苏简城还有苏夫人都来了,那一同来的定然还有苏以牧。如今苏以溱死在了宫里,他的过失非同小可,前日里苏以溱被刺伤时,苏简城就对他颇有怨言了,如今人都没了,还让这刺客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了......
顾锦逸到灵堂时,苏家三人早就到了,一同的还有苏太傅和太傅夫人。
苏简城的脸特别冷,他看着摆在灵堂最中央的那副沉香木棺材,冷声问道:“以溱,是怎么没的?”
“是被匕首刺穿了胸膛。”顾锦逸看着泣不成声的苏夫人,不忍地别开了头。
“那刺客呢?”
顾锦逸不言,苏简城又问了一遍:“圣上,刺客呢?”
“那人太狡猾,给逃了。”顾锦逸若势道。
“呵。”苏简城冷笑,“还望圣上将缉拿这刺客的事情交到老臣手上罢,臣必定不会让她给逃了!”
听出他话里有话,顾锦逸只能哑声说:“好,那就拜托岳父大人了。”
他们说话间隙,苏以牧已经走到沉香木棺材边。
苏以溱血迹都被宫女换掉了,衣服也换成了敛服宫装,眉心画着鲜红花钿,容颜精致,双眼微微闭着,神态安详,若不是毫无起伏的胸口,只会认为她是单纯的睡着了。
苏以牧迟疑了会,还是拉开了苏以溱的衣领,将锁骨位置露了出来。
胸腔偏右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而左侧锁骨之下,还一道早已结痂的伤疤。
原本那里的位置是一个新月型的胎记,只是被那道疤完美覆盖住了。
看着凹凸不平的疤痕面,苏以牧慢慢伸手触了上去。
但触上瞬间,他就僵住了。
不对,这疤痕的感觉不对。
苏以牧快速将手移到疤痕边缘,手上试探性地轻扣,就把疤痕的边缘给弄翘了。然后他顺着翘起来的边缘,一点点将贴在肌肤上的那一块假皮给撕了下来。
假皮之下的肌肤光滑白皙,根本瞧不见任何疤痕亦或者说是胎记。
苏以牧压着内心的震惊,又搓了搓那已经冷凉的肌肤,这次是没有任何变化了。
他慌忙将拉下来的衣领合上,朝着苏简城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苏简城这会已经走了。
苏以牧神情复杂地抓起苏以溱搭在小腹上的左手,将手袖撩到手肘处,再度仔细地翻看起来。
苏以溱的左手,只有一些细小的刀伤,都不是深,唯独没有那一道。
苏以牧颤着手将苏以溱的手恢复原状。
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他原本只是想来看看那道致命伤的,结果意外却发现,苏以溱身上伪造的伤疤,而苏以溱也根本就不是他的妹妹……
苏以牧看着跪坐在一旁的苏夫人欲言又止,这人不是他的妹妹,那么他的妹妹又在哪里?
苏以溱能顶替这个身份进入苏府,是不是说说妹她已经......
不会的,不会的。
犹豫许久,苏以牧还是决定先不要和苏夫人说这件事情,就算要说也得是将人找到以后,不然这一喜一悲的,母亲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个刺激。
他转头朝顾锦逸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有话要到外面去说。
苏以牧开门见山道:“圣上,刚才苏某看过了伤口,胸口上的那道是致命伤,但还意外发现了一件事情。”
顾锦逸攥紧了手,问:“发现了何事?”
“一,她的伤疤是伪造的。”苏以牧将撕下来的假皮递给顾锦逸,接着道,“这假皮之下,根本没有任何胎记;二,圣上该是记得家妹左手前臂上曾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砍伤罢。”
“记得。”顾锦逸剑眉紧蹙。
那道砍伤,是当年苏以牧和她比划弄剑时,他也好奇拿着刀也跟着挥舞,但初次拿刀,没有诀窍,只会用蛮力,差一点就砍在了自己皇妹身上。
是她分心赶过来护住了央儿,还用左手挡住了本该落在央儿身上的刀,她很厉害,护住央儿的同时还用右手上的剑划过了他的手腕,才迫使他提前将手松开,但她左手上却留下了一道砍在骨头上的刀伤。
苏以牧的语气很复杂,“那便是了,那道疤若是想用褪疤膏祛掉,更本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而苏以溱的手臂没有一点痕迹。”
“所以,她不是?”顾锦逸又忙问,“若她不是的话,那你真正的妹妹在哪?”
苏以牧冷笑,“圣上你觉得呢?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她还活着。”
“苏以溱的遭遇,圣上你觉得我妹妹,又会好到哪里去?!那种生不如死,每日痛苦!”
苏以牧调整了下情绪,才接着说:“此事,还望圣上勿要说出去,至少等我将人找到之后再说。”
顾锦逸自是同意:“朕知晓了。但苏将军去追查那名刺客了,追查之事,要不要先放放?”
“苏以牧冷笑:呵,杀人偿命,不能放,而且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杀苏以溱。说不准她和苏以溱是熟识。”
“对于刺客,圣上可是有眉目了?”
苏以牧隔了许久才听见顾锦逸的声音,“大抵是之前刺杀苏以溱那位。”
“盗国玺还有防布图?是苏玄清?”苏以牧压着诧异,“还是那日灭门的凶手!”
“灭门?也是她?可当时央儿说是男子,还让人去封查了医馆......”顾锦逸说着,才猛然想起顾锦央和苏玄清是什么关系。
他苦笑了起来,难怪那几日央儿将她困在宫里,而这几日也是不见了踪影,他追查了这么久都一无所获,这其中怕是有不少央儿的手笔吧。
苏以牧抱拳,郑声道:“还望圣上帮忙查一番,苏玄清是个关键。”
他言下之意便是让顾锦逸撬开顾锦央的口了,勿要再包庇苏玄清。
而且最诡异的是,他接连查了苏玄清好几日,都没有查出什么破绽。
没有破绽,这才是最大的破绽。
顾锦逸并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但也没有将话说死,“苏少将,央儿脾气倔,晚些时候她回宫了,你和朕一同去问问罢。”
“圣上!”
顾锦逸摆摆手,语气疲倦:“朕还要去商议入葬之事,苏小将军自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