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都》青衣子衿

4、计都（二）

　　夜黑风高，将军府里只有守门房里还亮着灯，朦胧的月光看不清地上的一切事物，这天气，正适合干一些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之事。愤怒者杀人放火，多情者夜逃私奔，不轨者红杏出墙，险恶者走私交易，以及……郁闷者喝西北风。

　　现在末儿就在将军门前喝西北风。

　　她坐在窄窄的门槛上，背靠着门板，双手撑着下巴，一脸郁闷的盯着前面的一片树叶……别误会，那树叶不是金的也不是银的，更不是什么独门暗器或飞叶传情之类的东西。它就是一片树叶，它的作用就是衬托女主人公郁闷的心情。

　　西北风起，树叶飞了。

　　末儿又找到了另一片树叶盯着，同样，这片树叶不是金的也不是银的更不是……（众：你啰嗦够了没！某人被PAI飞……）

　　末儿边盯着树叶边郁闷：她今天怎么就睡不着呢，怎么将跑到将军房门前呢，怎么到了这里却不敢敲门呢，怎么不敢敲门却不回去反而坐在这里盯树叶呢？

　　她紧了紧衣领，终于决定回去拿件衣服再回来坐着。这时门开了，门槛上的末儿顺着门向后倒去，却被一双腿撑住了。抬头，是将军那张映着寒气的脸。她又紧了紧衣领，似乎更冷了。

　　玄冥一声不发，将身上披着的大袍子脱下，披在末儿身上，侧着跨一步，和末儿一起坐在门槛上，看天。

　　末儿盯着他，将军只穿着中衣，锁骨若隐若现，映着月光，居然有种朦胧的……性感。末儿觉得脸有点热，鼻子有点充血。忙别过脸，她怎么能和初见那小妮子一样没用！

　　虽然将军这样子很美。末儿还是提醒了一句：“将军不冷么？”玄冥没说话。斜了她一眼，往末儿靠了些，然后手一伸，拿过一半大袍子，披在身上。

　　两个人披着一件袍子沉默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玄冥忽然说。

　　“没……没干什么。”玄冥怀疑的眼神扫过，末儿又改口：“看……看风景呗！”

　　“哦？”玄冥扬眉，“今晚的风景真不错。”

　　末儿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张口又要说，却被玄冥抢先一步：“你不是要说‘有你在风景更不错’吧？”

　　末儿噎住，郁闷的看着玄冥，她最近调戏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

　　沉默……

　　第三阵西北风吹过……

　　末儿往玄冥身边靠了靠，最后狠狠心：“将军，你不介意……”

　　“不要叫我将军，末儿。”玄冥说，眼神里带了一丝别样的情愫。

　　末儿愣住了，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将军”这个称呼不够亲切？好吧，她屈指算了算，张口叫：“大叔……”

　　“嗯？”玄冥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末儿下了一跳，将军二十七岁，和她整整差了11岁，叫大叔有什么不对么？嗯，向来是美人都不希望自己被人叫的那么老的，于是她笃定的张口：“大哥……”

　　玄冥的脸色有些缓和，但还是有些不满意。

　　“你不介意让我靠一下吧？”说完不等他回答就偎了上去，大叔，不，大哥的身上果然比较暖和，啧啧，练武的人就是好啊，冬天都不要备暖炉。

　　玄冥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看天。

　　“将军……唔，大哥，明早什么时候走？”

　　“大概寅时吧。”玄冥盯着天空，一动不动的回答。

　　寅时，大概是早晨5点吧？“那么早？”末儿哭丧着脸，自己恐怕起不来。

　　默了一会儿，末儿又问：“朝廷为什么会派人来？”

　　玄冥看了她一眼：“不知。大概是监军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末儿认真的看着他，吐出一句话：“大哥，你造反吧！”

　　玄冥瞪大眼睛：“造反？”

　　末儿摇了摇手指:“根据经验嘛，在这关键时刻，朝廷派人来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不放心你。为什么不放心呢因为你功高盖主。或者你拥兵自重，有不服皇帝的迹象。第二，皇帝太昏庸，好好地担心你一个这么忠心的部下。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样派你出征又怀疑你的皇帝一定不会是好皇帝。皇帝不好则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廷肯定污浊不堪，贪官污吏盛行，宦官权臣当道。这样的朝廷还值得效忠呢？你不烦他们他们也会比你反的。“

　　玄冥目瞪口呆的看着末儿波澜不惊的说着要灭九族的话。末了，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你哪来的经验？”

　　“说书先生说的啊，历朝历代不都是这样的么？”末儿扑闪着大眼睛继续无知者无畏的说道：
　　“造反怎么了？很正常嘛，皇帝不好就要抓来砍头啊。”

　　玄冥擦了擦冷汗，道：“你知不知道这话被人听去要被杀头么？”

　　末儿无辜的说：“杀头？被谁听到？天知地知我知你知，大哥难道会去告发我？”

　　玄冥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其实我觉得大哥你干嘛不造反？于乱世中一军突起，斩敌寇灭诸侯，千秋万代一统天下，啧啧，多么传奇多么英雄啊！”末儿继续满含仰慕的说着大逆不道之话。

　　玄冥严肃起来：“当今圣上确非贤主，但我家世代忠良，怎么能弃祖宗的颜面于不顾，为一己之私造反？如今攻打北辰是皇命所迫，以让北辰民不聊生，我又怎能再犯上作乱陷万民于水火？”

　　末儿叹口气：“我知道，将军以百姓为重，但昏君治下怎能安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再说大哥有朝一日当了天下之主还怕不能光宗耀祖……”

　　“不说这些了，你来这就是为了这个？”玄冥打断他，脸上是不耐之色。

　　末儿不清楚他说的到底是她今晚来这儿还是指她到苍军来。不管怎样。她生气了。站起身来：“我困了，将军早些歇息。”

　　玄冥身上一凉，大衣已被抢去。少女道了声明天见就快步离去。玄冥有些失落。他不明白她今天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她不像是奸细，他也不愿意她是奸细，但为什么她一直鼓动他造反？他家忠良四代，怎可能背叛朝廷？百思不得其解后他终于放弃思考，进门睡觉。

　　月夜下万籁俱静，将军府阁道间披着大衣小跑着的末儿愤愤不平的嘀咕：“可恶啊，我还想鼓动个开国君主出来呢，谁知这地方的封建思想束缚的也太强了吧！本来还说把这事拿回去向初见炫耀炫耀搞不好还能拿来当她小说题材来着，哼，我要努力，我就不信了，我蔚末儿难道连给人做思想教育这事也办不好？”……

　　第二日。末儿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就担心将军趁她还没起来就先出发了。谁知刚出门就碰见福伯急匆匆走来。

　　“小末子！”末儿囧，拜托福伯怎么还这样叫她，说了多少遍了，这种叫法超像清代宫里那种男不男女不女的生物啊……

　　“怎么才出来啊，公子都快出发了。”

　　末儿吃了一惊，连忙抱起玄冥的衣服往城北黑军军营里跑。大哥是故意走这么早的，绝对是的！

　　当她喘着粗气跑到营中，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大帐，心中怅然若失。

　　远处烟尘弥漫，显然大军刚出发不久。哼！末儿顿了下脚，趁我睡觉先跑？一位没有你我就去不了了么？她转身往白军军营走去，嘿嘿，昨天那柔弱小受不是说也想上前线么？

　　“吁~~~~”横凝成南门的守将黄华才在城墙上远远看到一队人马从道路远处过来，不知是怎么回事。待得近了，才看清哪一行人身着金色滚边黑衣，个个腰佩长剑，竟然是帝都御林军的服饰！而那带头的一人黑色长发披散而下却丝毫不乱，前额戴着额环，双瞳深黑，一身白衣胜雪，与身后那些风尘仆仆的御林军不同，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尘埃，凌风飞舞的衣袂衬托的他不似浊世之人。

　　“开门！司天君到！！”那行人中有人大叫。

　　司天君！就是那个帝都中司天部的首辅，传说中能由星辰运动轨迹而窥探天道的智者司天君？

　　末儿冲进白军营中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柔弱小受，倒是有个小兵告诉他白匆将军刚才急冲冲的往南门去了，好像是要去接什么人。

　　接人？难不成玄冥前脚刚走，皇帝的人就来了？

　　末儿一边想着一边往将军府里走。既然是朝廷来人，小受要接待的话，怎么也会接到将军府吧？况且，玄冥一走，他便是这里最大的官了。

　　果不其然，末儿刚进门，就看见大厅里似乎有好多人聚在一起。她小心翼翼的走近，蹲在门板后面偷窥着，唔，什么偷窥，是光明正大的看着，不过她看得到别人别人不一定看得到她罢了，说是偷窥多难听！

　　只见柔弱小受正坐在椅子上，他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白衣似雪，双瞳犹如深潭，末儿很狗血的想到了“仙风道骨”这个词。再看旁边的人对他那态度就跟尊敬神仙似的，难不成他就是皇帝派来的那个使节？这年头皇帝原来迷信鬼神之道？末儿坚定了这皇帝是个昏君一定要鼓动玄冥造反的想法。

　　“重阳先生这次来，可是父皇有什么吩咐？”白匆恭恭敬敬的向那个叫“重阳”的人询问。末儿汗，千万不要告诉我这人姓“王”，王重阳，真够狗血的。

　　“柳某此次来确有一事。”那人皱了皱眉，看了旁边人一眼,意思是要让他们退下。末呼口气，姓柳不姓王啊。看到柳重阳凑在白匆耳边要说什么，正打算贴近了耳朵仔细听时，不料身后福伯一声叫：“小末子！赶上公子了没？”

　　屋内的人立马向这边看来，白匆见是昨天玄冥的那个丫鬟，倒也没觉得什么，却惊讶的发现司天君柳先生一脸凝重的看着那个丫鬟，眼神里闪过不知是什么的光芒。

　　末儿连忙把脸转过来，说：“没有呢，我到的时候将军已经走了。”她心内默默抹泪，福伯啊，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我现在偷听的可是事关你家主子一生荣辱的大事啊。

　　“这样啊。”福伯一脸叹息，他家公子这么多年了总算对一个姑娘上了心，愣是不带她去战场怕吓坏她，愿已故的老主人老夫人保佑公子早点给玄家传下香火喔。

　　末儿哪知道福伯在想什么，正欲回头看，只听里面小受一声惊叫：“这怎么可以！现在战事紧急，玄冥将军……”

　　“皇子不用多说，皇上早已下定决心，只等这战事结束后，不会对苍国造成什么影响。”柳重阳制止白匆说道。

　　末儿眉一皱，关键地方没有听到，看这情况，难道皇帝打算杀人灭口？

　　她缓缓走开，看来，今晚需要，拜访一下这位仙风道骨的先生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