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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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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时光仿佛是流逝的年轮,一圈圈地增加着内心不断的负担。
年幼的胤烈或许无法理解平朝阳对他的所作所为意味了什么;但长剑刺穿腿骨时,撕心的恶心感充斥着他的浑身,平朝阳用剑挥打地上的人,一条条的殷红印记却未使少年蒙上空洞的灰暗,胤烈的目光反而镇定了。
像是看着一个病人,带着怜悯地目光;或许那时候他并没意识到自己露出的眸光,深深地刺裂着惟我独尊的帝王的自尊心。
血本该就是殷红的,带着诱惑地血腥甜味,平家的孩子们似乎老早就为此深迷。
“是谁叫你来的……”此时,帝王仿佛有了个想法。
胤烈抬起头,自若的目光忽然闪过受伤的光芒,却淡地几乎看不出来。
平朝阳呵呵两声笑,如他所想,如胤烈表现的一般,这事件中隐隐透露出的秘密。他慢慢地蹲下,拾起碎了的琉璃碎片,捏在手掌中绚丽的菱形映衬出他轻易不流露的温柔,却万分的诡异,他轻声说道:“朕该给你留个印记,以防有朝一日,平家的帝王不会死在你的手里。”
说道中,他的手指在少年的手臂上来回地轻划,尖刻的指甲猛地抓进肉里;胤烈惊慌地挣扎,张着神气的眸,却咬住唇死不肯出声。
平朝阳手中的琉璃碎片在胤烈的颈后用力的深划,比刺进肉里的指甲还要肆虐,痛得胤烈觉察到自己的眼眶有了蒙蒙地湿涩。
“有一日,它会救你,但同样也会杀你。”
他的手抚摩少年鲜血淋淋地后颈,空气中弥漫地腥味犹如能蒙蔽宫中全部的影象,门外的火烛闪烁着舞冽着窜入格窗,他们的身影成了重叠的黑影成例在窗外的人的眼中。
少年暴戾的一声大吼,嗓音刺破了全部的阻碍,那是一个字眼都没有的怒吼,外人都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半晌,吼声停止了,静悄悄地回复成原有的死寂。
平朝刖在风黑的夜里,见到宫殿的门轻轻地从里打开。周围的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平朝阳淡冷的身影渐渐展现,他身后跟着的贴身太监怀抱着被黑布围着的胤烈,瞒不住众人的是布料上渗出的湿腻斑迹。
“胤烈……”殷红轻叫着,向前跨了步,却在平朝阳淡冷的目光下不再迈前。
四周的人也在平朝阳清冷的环视下愈见紧张,灯火中平淡的目光似乎在询问,偌大的一群人出现在秋织宫有何目的了;可当宫中的场景被火把照亮后,又是一阵阵的抽息声,平殷吉更是愤怒的握起了拳头,可他还是没有站出来.
而平朝阳,他向前跨去一步,低头睇着自己的孩子们,轻蔑的眼神,停顿了半晌后,才目露疑色的鄙夷,唇启:“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傲冷的嗓音使得空气滞凝了,俨如被这声弥漫着不满的嗓音欺骗,平殷盛咽了记口水,但却不忍自己被人质疑。
这是千栽难逢的机会,想到自己原先的打算,平殷盛忽然窜向前,跪在平朝阳的身前。“父皇,圣安……儿臣有为国报效之心,希望父皇能准儿臣跟随卓将军……”
他的话未说完,入目的却是平朝阳连表情都不甚给予地自他身边越过,“父皇!!!”他不甘地大声叫唤,张开的手掌垂贴在身侧的地上,头竟昂地很高很高。
殷盛的激烈是大家不曾见过的,远远超过所有人拥有的热情,一片死寂的沉默中,灌入耳中的是轻地听不出何其冷的哧哼。
“不准……”平朝阳冷冷的出声,又一次否决了平殷盛的壮志,他不动如山的打算离开,太监紧跟其后,当走到秋织宫前的花池前的时候,平殷盛还是忍不住的大叫起来。
少年站起来,跑过去,他身后跟着大批的人,大家都保持着沉默,心里却为这个少年的执意轻轻地摇头。
平殷盛又一次地哀求:“父皇,您就准了儿子吧!”
“不准。”
“为什么?”身体向前,从没想过自己会去违抗父亲的平殷盛,激烈地令身旁的人都蹙起了眉头。“卓将军是如此,大臣们如此,您也是如此,难道你真不相信您的儿子可以胜任嘛?”目光对上太监环抱着的胤烈,总觉得父皇对这个孩子的偏心已远远超过了对自己孩子的,妒火也燃烧了更为残烈了。
“为什么他就可以?虽在帝王家,但我才是您的孩子吧?”
“二哥,不要说了……”殷红突然站出来,拉住殷盛的手,他抬头似不忍心自己的兄长再顶撞父亲,“父皇绝不是看轻你,二哥,不要生气了……”
“你烦什么烦……”烦躁的挥手。
“哥哥不要……”
在大家还来不及去思考的时候,花池旁,只看见年长的殷盛狠力地将殷红推下了池,惊呼着,一群人未来得及反映去救落入池里的幼小孩子;桥上平朝阳冷冷地睇着未有任何行动,离得最近的平殷盛呆滞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刹那疾逝间,淹没了所有人视线的黑色,蓬起于荧荧火光的水涟上,窜入水里急速的影子化开美丽的殷红色的血花,瑰丽地悲美地游向水中挣扎升浮的双手。
大家惊叫着:“胤烈……”他却已经奋起地游向池中的殷红。
但以胤烈负伤的身躯是根本不能将殷红救起的,将近了水中的人儿时,他也跟着沉了下去。
“还不下去救人?”平朝刖大声地吼着,他急性子地在吼完之际,自己也跳了进去,游向殷红,随后,平殷吉也跟着跳进,他将胤烈捞了起来。
一群人就在岸旁围成了个圈,黑黑的草地上湿漉漉的,平殷红厚实的白衫上染着匀了水的红色花朵。救上人时,始终没有动静的平朝阳竟跨入人群。
他平冷地睇着草地上奄奄一息的两个孩子,周围救急的声音全停了下来,半晌,他轻叱了声,轻而无情地嗓音回荡在静寂的空气中,之后,却蹲下身。
众人见到这个始终偏薄于孩子们的帝王,用黑布将胤烈裹住,又将其抱起,然后雄视四周,他把目光对上抿着唇正用无尽不甘相对的平殷盛,再看了对母亲之死无比冷漠却愿下水救胤烈的平殷吉,最后,眸朝下,清冷地映出那个身体不断抽搐着的瘦弱身躯。
平家的孩子从来只为腥血着迷,还不成熟的他们用着属于他们的方式成长。
“蠢货。”
平朝阳不禁哧嘲出声,瞥了瞥所有的人,抱过人,扬长而去。
静阑夜,烛光摇曳。
小窗明镜,青岚,缣帐,风舞飘遥。
晴空殿旁幽幽地落着一幢清雅的小楼,传说是前朝的皇帝专为宠姬的儿子所造。
现今,那少年回到了出生的地方,犹如当初,像似婴儿的躺在床上,他背朝上,露肌的地方被绿色的药膏覆盖住,血已经凝结了,可这身体终将留下不灭的痕迹;在身旁,雍容的男人正低头,似是而非地微笑。
时间静悄悄地倘若灯盏中的油光,悄然消失。平朝阳缄默着,沉思着,倏然轻叱了声:
“不躺床上,来做什么?”
他分明没有回身,分明光影毫无丝寸地歪斜抖动,可他就是确信,身后有他坚信会出现的人儿,而且是站了很久的那种,然他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对方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果然,风有了轻微的颤抖,气息所及的地方,传来平殷红的声音,礼貌的,谨慎的,但他却只是轻声地问候床旁的人:
“父皇,您还没睡嘛?”
“嗯……还没睡。”平朝阳轻点记头,到也不多问。
平殷红低看着脚板,身型,体态,都乖巧地让人打心底里想去疼爱他。平朝阳到毫无任何表情的显露,如若刚才自己的孩子掉进水池中,拼命挣扎时一般的无动于衷。
天空在两人的缄默中渐渐泛白,平朝阳抬起头,睇向宫檐上刨出的方口天窗,星月将逝,清云白露;不难想象曾经的主人抱以何等惬意的心情,在这里怀抱自己的妻儿,等待片刻的平淡时光。
两人中先沉不住气的,是年幼的那个,平殷红再如何的聪颖深藏,面对自己最为敬佩的人总会显得有丝胆怯与慌张。
“儿子想看看胤烈的伤势……”殷红小小的脸终于抬起,红彤彤的可能是染了伤寒。
“并无大碍,邱太医已经见过了。”
但,如此乖巧的孩子,他的话却被自己的父亲冷冷地打断了,平朝阳又冷然地出声:“自己不要命了,也要替别人考虑考虑。”
“儿臣不知,父皇为何这么说儿子……”低下头,平殷红又睇住自己的鞋板,却只引来皇帝更加冷漠的嘲哼声。
半晌的停顿,平朝阳再度开口,加重了力道的语气一时像是迷魂汤似的,几乎可以诱惑天下所有的人——
“那么,父皇的天下你可想要?”
殷红猛地抬起头,怔怔地望向漫天缣纱中的平朝阳,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被询问有关‘天下’的问题;两人互相对望,明明年龄上有鸿沟的差距,明明上有太子兄长……这是不是试探的话?平殷红却没有再多的思考这句话的意义,吞了记口水,他慢慢地徐徐地却万分坚定的,如同相对的那双询问的眸子一般,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他怎么就回答出‘是’的肯定句。
“儿子想要的。”
偌红的脸犹如忽然泛露美丽的绚彩光芒,渐亮的天空都无法淹没的坚定;平朝阳忽咧开唇角,可能他所等待的就是这刻,等待有人可以在他的面前肯定地说出那句话。
平朝阳自床上站起,经过平殷红时并没有留下半句话语;平殷红怯红的目光抖颤的双唇,双颊上的赧赧比红烛的稠泪还要鲜艳,突然支撑不住自己高热的身体,倘若摔倒的旗帜,萎落地上。
回目去看地上的少年,冰冷帝王的脸上闪烁着难言的神情,像深思着他方才所想。
平朝阳所想到的是当日他问了太子同样的一句,那个将名正言顺继承自己天下的太子,回的话却令他失望。
“一切皆看你们的造化了……”
一声长叹之后,在微亮的宫阙中,留下待人凝思的沉静。
追思阳光的眷恋,帘珠曳动中,迎接黎明后的明亮。
转醒的平殷红张开迷色清澈的眸,湿漉漉的衣服已被人换去,自己也被抱到了床上安置,他虚弱地爬起,像是曾经许多时候,在病后依靠自己恢复神智。
他身旁,躺着还未苏醒的胤烈,敷膏药的背朝着天,盖在丝被下;殷红有些许内疚地转向他,心里说着抱歉,却没有后悔的意识。
视线在适应了阳光后渐渐聚中,伤痕累累的背也越来越清晰。殷红的眸光突然于一瞬间凝固在那上面,顾不得自己的虚弱,迅速地将脸凑上,手更是摸在那上面。
“怎么可能……”他喃喃地露着不置信的声音,但手指所触的地方确实印刻了这样的字眼。
——殷红——
父皇将他的名字刻在了胤烈的背上,殷红张着眸甚不理解为何,为何……
——父皇的天下你可想要?
倏然冒出脑际的声音,低沉邪魅霸道坚执诡异的叙述着‘天下’的汛息;难道说这背上的两字就是先揭开的谜底?
平殷红咬住唇,露着渐渐沉淀下的冷静。他想要的天下似乎已经写在了胤烈的背上,如果父皇的迷面是——吾传位之人书在胤嗣子背上,那么天下就将属于自己,自己则必定要保护这唯一机会;然,如若迷面与自己与胤烈无关,那么他所做的一切皆成枉然。
你是要我选择嘛?父皇?还是想戏弄我?
平殷红太不确定,将来的可能,全看迷面是如何意思的。
而他只能等待……流露复杂色彩的脸容,恢复成原本的乖巧;就先看看未来的可能好了,胤烈,如果迷面与你有关,那这天下就只能靠你我了,不,不管与你是否有关系,这天下都该靠我的才对。
忽然窜上心头的东西,堵了殷红所有的急智思绪,明明神智万分的冷静,但是他还是……热泪盈框;殷红没有擦拭脸颊添染的湿迹,眼泪流进嘴角里,偏尝淡淡的咸味。
胤烈醒来的时候,头侧于枕上,他感觉到背部凉飕飕地让人想打哆嗦,而视线所及的地方,是个双手执于腿间,长发翩翩,红唇若若,迷眸带泪的人。
他在哭,殷红哭了。胤烈意识到自己所见到的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没去思考是为什么,他慢慢地伸出手,拂上殷红的脸颊,直想着将恼人烦的眼泪止住。
时间定格的时候,殷红心中彷徨的不知道前途该如何面对,是太欢喜了父皇的未来中有自己的一份。脸上温和的手掌却像为他指出未来的道路,他沉迷地帖合着胤烈的掌心,将自己幸喜的眼泪抹在已有薄茧的肉上,然后‘呵呵’的笑起。
不管泪水形成为何,是喜,是悲,殷红都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心中正想的感觉,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该笑,还是该哭,可能没有一个人会了解的吧。
“你要相信我,胤烈,不管你见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掌心中摩挲着的人徐徐地开口,喃喃的,“为了你,为了我……请相信我……”
迷面与你无关,与你有关都不重要,但请相信我;
我的天下绝对会有你的存在。
天朝卅年,冬末
龙床上躺着生命将走到最后的帝王,他抖颤的手写完两张诏书,轻轻地将它们放入枕边的卷筒中,而后再无力气去封上桶盖,平朝阳伸手叫来贴身太监,而后将两个卷桶交给他。
“封了……然后将它们……交给……四王妃。”帝王弥留之际,困难地说出这最后几字。慢慢合上的眼帘,枯瘦的脸颊,他已经病入膏肓,太医对此都无能为力。
贴身太监恭敬地捧着显然存放遗诏的卷筒,却万分好奇为何有两个,而且还是交给‘四王妃’!太监像是皇帝那样抖颤着手,左右瞟了眼后,他低头,悄悄地将卷筒内的诏书打开。
其中一张上如此写着——
……天惶苍色,吾登基数十年,命数将尽,今日吾将天位传于胤烈身背所定之人,然,登帝位者,定要将吾与胤朝孽子同葬天朝……
太监抖着手,又小心地瞟了眼四周,而后像是被卷轴中深沉的字眼迷惑住了般,他又打开另一卷……
……天朝内忧外患,吾登基数年,唯之大患有二人,新帝需将胤朝孽子与其背后所刺之人同祭天朝,而登帝位者为……
太监还来不及看新帝的名字,身后就传来皇帝突然叫起的声音,于是他慌张的将诏书匆忙的丢回卷筒,左右看了看后,深怕惹上大难地连将筒子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