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酒惊鹤录》万年拖拉机

6、狐狸精

　　第二天醒来，她们换乘了一次短程火车，最后坐着大巴去往红石山了，走的是山路，李憩坐在最右边的位置，每次看着拐弯时下面的山路时，脑袋里就自动轮播掉下山崖去的场面，身体受着草木割擦，不停地滚啊滚，最后磕到一个石头，一命呜呼。

　　很害怕，但是正因为害怕所以李憩得紧紧盯着，好让真的掉下去时不会吓一跳。

　　“我们换个位置吧。”

　　李憩转头过去，就见到脩无枫温柔的眼睛，她的白色纱布把额头上的紫云纹遮住了。细软的黑发散着一些在白纱上，看起来乖乖的。

　　李憩往车内看一眼，这里上来的好像都是本地人，有一些苗族人家，是去山下采购又回去的吧。

　　这些当地人看着她们，说着些悄悄话。看样子这里不经常有外人过来。

　　刚刚李憩打听了一下，红石山就是这里有代表性的一座山而已，然后就用这个名字来命名这片地区了。她们现在要去其中一个名叫乌陵镇的依山而建的村落。

　　过一会就到了，她们下车后，把行李放好，轻车慢行地爬到一个干栏木房上，一个戴着银饰的皮肤黝黑老奶奶给她们开了门，她瘦小的身躯背后还背着一个小孩，她不解地看着脩无枫。

　　脩无枫拿出一把木梳，老奶奶接过，她的眼里浸满泪水，然后说着口音很重的普通话，“等一下。”

　　李憩从干栏往下望，都是一大片的茶叶。四周的山也是青翠得可爱，这里阳光明媚，民风淳朴，真的不失为一个隐居的好地方。

　　“这里真好啊。”李憩伸了个懒腰。

　　脩无枫笑着说，“是的”，奶奶过了一下就出来了，交给脩无枫一个红色的瓦罐，脩无枫给了老奶奶一个红包。她推脱表示不用。

　　“我给你的孙子，以后留着上学用。”脩无枫看着她背后绑着的小孩说。

　　老奶奶这才默默收下。

　　她们走下来，李憩问：“怎么样，该去见你的朋友了吧。”脩无枫沉默地点头。李憩看着脩无枫双手捧着的瓦罐，猜想应该是好酒吧，她们不会是要去到哪个秘境找个人喝喝小酒吧。

　　“你等下跟着我，看到什么遇见什么都不要插手。”

　　“啊？为什么。”

　　“因为我的朋友有点特别。”

　　“好的。”

　　她们来到了一片竹林里，李憩跟着脩无枫绕路绕得都晕了，就看到前面的大岩石下有个竹屋院落，这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雾，有点诡异。

　　李憩跟着脩无枫走过去，这里竹声飒飒，一进到竹篱笆做的院子里，就感到一陈诡异的寒冷，左右各有个小房子，应该是厨房或者厕所之类的吧。右下角有个石井，中间是石凳。

　　脩无枫没有敲门，就径直打开门进入了，门也没锁。

　　里头，在床上有个鼓起来的被子，里面有个人，露出的头可以看出是个老人，头发全花白，满脸皱纹，但可看出五官还是端正的。

　　这就是脩无枫的朋友？

　　脩无枫微笑着，“好久不见。”

　　“你是谁？”一个苍老的声音发出来，不认识脩无枫吗？那他是谁。

　　脩无枫一只手指轻轻松松顶住那个酒罐子，慢悠悠地走到床前，说：“那么久不见，你都不认识我了？我还给你带了一罐好酒。”

　　老人将信将疑地看着脩无枫，还有身后的李憩，说：“我可没有机会认识两个这么年轻又漂亮的姑娘。”

　　脩无枫往后看了一眼，转头对老人说：“不用在意她。喝酒吗？这是你最爱的杏花雨。”

　　“你知道我爱喝杏花雨，看来真是我的老朋友哈哈哈。”

　　脩无枫拔开红塞子，一把丢掉，酒香随着她潇洒的动作满溢出来。下一秒，老人掀开被子，马上下床。

　　脩无枫手里夹出一个白瓷碗，倒了一把酒，递给老人。老人深深地闻着酒香，然后满意地吐出一口气，把一碗酒全干了，他擦了擦嘴，满意地眯起了眼睛，“还是原来的味道。”

　　李憩走过来，好奇地说：“我也想尝一口。”

　　脩无枫下巴指了指老人，“这酒已经归他了，你可以问问他。”

　　李憩还没说出口，老人就抱着酒说，“不行不行，只有一罐，我后半生可指望它了。”

　　脩无枫对我笑笑说，“看来没有缘分啊。”

　　李憩只能坐回脩无枫身后，看着自酌自饮的老人，还有默默看着他的脩无枫，也不知道他们搞什么名堂。

　　老人有点醉了，他的脸蛋变得红彤彤的，他指着脩无枫，问：“你是修梅那边的朋友吧。”

　　“是。”

　　“哈哈哈，我就说，像你这般人物肯定是她那边的人，你其实是想来见她的吧。”老人打了个酒嗝儿，“不凑巧，她还在闭关修炼中。”

　　脩无枫沉默了一下，“多久了。”

　　“我想想，那个时候我还有一头黑发，身体也是挺拔的，现在我满头白发，背也直不起来了，我也许有七十岁了吧。所以可能相隔了四五十年了。”

　　四五十年了！李憩睁大眼睛看着脩无枫，那么为什么脩无枫看着还是二十几岁的样子。

　　“我好久没见她了。”老者眯着眼睛回想着，“你是她朋友，能把她叫出来吗？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所以也找不到她。毕竟她是妖，我是人，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李憩还没来得及惊讶这些人人妖妖的事情，就看到一滴晶莹的眼泪从脩无枫脸颊上掉落下来。

　　“你怎么哭了呀？”老人也被吓到了。

　　“悲从中来，泪水自然会流下来。”脩无枫用食指擦去泪痕。

　　“是为了我和修梅的故事吗？确实人妖殊途，能相守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小姑娘你应该是一只妖吧，是不是有中意的人啊？”

　　脩无枫是妖？这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之所以意外，是因为李憩之前也没猜想她到底是什么……

　　“如果你早点领悟到就好了。”脩无枫冰冷地说，一反之前亲切的态度。

　　老人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脩无枫站起来，走过去看着窗外的绿竹，“三年前，我偶然接到了一个委托，说是他见到了一个妖怪。”脩无枫转过头，笑着对老人说：“我现在就要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这个委托的经过。”

　　这个委托人是个嫖客，他是个老色鬼了。那天他慌慌张张地进来找她们，说是他见到了一个相貌四十年不变的妖怪。

　　他年轻时曾经在东莞打工，经常去“发廊”鬼混，那个时候他和一个常客结成了兄弟，有空就一起讨论女人。后来工作忙了，大家各奔东西，就断了联系。

　　再之后他赚够钱就回到了家乡，虽然有老婆有孩子了，但是经受不住年轻血肉的诱惑，还是时不时去某条街上寻找欢乐。

　　但是就在前几天，他碰上了那个东莞兄弟，而那个人非但没有变老，反而气色红润，黑发童颜，御女无数，比几十年前更年轻了。

　　他原本还以为是长得像的人，没想到那个兄弟主动叫住自己，闲聊了几句，发现确实就是同一个人。但那人回家后，越来越觉得不对，于是就联系上我们，说碰到妖怪了。

　　李憩在一旁听得非常入迷，忍不住问道：“那他是妖怪吗？”

　　“不，他是人。后来我找上他，那个人又跟我说了他年老不衰的秘密。他名叫黄英文。”脩无枫看向老人，老人听到名字后果然浑身一震。

　　黄英文说，很多年前，他碰到了一个奇事。他的老乡告诉他说，自己遇上狐狸精了，过几天狐狸精就要给他吃妖丹治病了，他怕自己应付不过来，需要黄英文和另外一个兄弟过来镇场。

　　黄英文觉得不对，又细问了一下，原来是他的这位老乡和一个女子结婚了，生活了三年后，老乡突然患上了奇病，无法通便，身体臃肿，浑身散发着异臭，每天醒来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

　　去了医院，医生也没办法。

　　最后只能回到家，乖乖等死。

　　为了避人耳目，不受人指指点点，老乡就和他的妻子搬离远离人群的地方。

　　远离人群的地方？这里不就是吗。脩无枫说到这里，我大概知道了故事里的老乡就是眼前的这个老人吧。

　　老乡妻子这时候就跟他坦白说自己是个狐狸精，但能够用自己的妖丹救他的病。可是老乡被自己妻子是个妖怪的事情给震惊到了，若是刚开始，他肯定毫不犹豫地离开，但是他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了，总归是有感情的。

　　可是他心里还是不信任他的妻子，于是在服用妖丹这一晚，叫来了他两个兄弟，其中一个就是黄英文。

　　黄英文得意地说，当时他看到老乡妻子，美貌异常，非妖即仙，而且那个妖丹确实散发着奇妙的光泽。

　　于是他就和另外一个人，抓住了准备进房送药的老乡妻子，他趁另外那个人见色起意，侵犯狐狸精的时候，他赶紧把妖丹吃了，这个妖丹果然是有效果的，自己现在依旧是年轻气盛，御女无数。

　　李憩听完后捂住嘴巴，怎么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情。而那个老人气得脸红。

　　“你在胡说！”

　　脩无枫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笑着说，“你有没有感觉这个酒喝了以后，自己神清气爽，身上的各种毛病也减轻了不少？”

　　老人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这可是专属你的药酒。毕竟我把你妻子修梅的妖丹成分放了进去。”

　　“你什么意思。”老人想了会后，突然明白了，他把这壶酒摔碎了。居然摔出了个人头，李憩吓得捂住了眼睛。

　　“黄英文！？”老人看着这个人头，瞪圆了眼睛，他想呕又呕不出来，看向脩无枫，“你究竟……”

　　脩无枫看着地上的酒摇摇头说：“真是浪费。”然后她把头顶的白纱解开了，露出了她的紫纹。

　　老人看着这个印记，指着脩无枫说，“我想起来了！几十年前，修梅曾经带我见过你！你送了我们一牛车的酒。啊，我刚刚怎么没想到是你。”

　　老人看向脩无枫，“你是来杀我的吗？”

　　“修梅救了你，我不会忤逆她的愿望。”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单纯来送酒的，小憩，走吧。”

　　“啊，好。”

　　老人叫住脩无枫，“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那为什么我最后又得治了。”

　　脩无枫说，“哼，你这种人一般都挺长命的。”

　　“那修梅！修梅在哪里？你能帮我找到她对吧。”

　　脩无枫露出厌恶的表情，没有理他，拉着李憩离开了。老人一出来，早已经不见她们的身影了，他对着白雾大喊：“修梅！修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