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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春夜喜雨】 其八 ...

  •   罗雨今与孟旸的相遇,是在冬季来临前的一天。
      那个时候不算冷,但她的心却已经跌入了寒冬。家乡被战火摧毁,她亲眼看着父母死于枪林弹雨之下,她跟随逃难的民众东躲西藏,饿肚子也成了常态。
      她还记得自己有次晕倒在路边,路过的人可能见她衣着褴褛,便忌讳与她有所接触。
      每个人都绕着她走,步伐匆匆,似乎在躲避快要到来的严寒。
      睁开眼的刹那,她是看不清眼前景象的,因饥饿导致的虚弱,差点就要了她的命。她就这样躺在冰冷的泥土旁,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是有人不想放过她,从那人的叫骂声中,她知道自己挡了那人的道。
      所以那人对她拳打脚踢,还将她当做垃圾一样扔到了黑暗的小巷中。铁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随着她咳嗽两声,她甚至能感觉到心口处的热流涌向了喉咙。
      她愈发虚弱,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罗雨今没想过自己还能醒来,她以为就这样死去,是对她来说最轻松的事。但她依然睁开了眼,并发现自己身处在暖和的环境,身边还有热腾腾的食物正散发着香气。
      她觉得她是幸运的,毕竟她见到了孟旸。
      如果不是他,她绝对活不过初冬。所以她暗自下了决心,只要能给她饭吃,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答应,即便是伤天害理的事。
      她很依赖孟旸,觉得他能代表自己的一切,但同时,她又觉得孟旸并不喜欢自己。
      曾经的她想献上自己的全部,却被他拒绝了。她看不懂孟旸为何要救自己,直到他说出那个打她的男人是他的同伴,她才明白了这仅仅是他的愧疚心作祟。
      因为他的温柔,她陷得很深很深。
      深到不在乎他同伴的所作所为,她只愿他能看自己一眼,她便能献出所有。也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增多,他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她。
      这是罗雨今此生最开心的事,抱着他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尘不染的,任何会惹他不愉快的东西,她都会改掉。她觉得若是做不到这点,他一定会离开自己。
      这是她的执着,也是她没有安全感的证明。
      她害怕失去他,这点从来就没有改变过,若不是四年前的盛夏发生过那件事,她也不会选择离开他。她知道如今的自己身怀异术,跟以前比起来显得十分肮脏,所以她不配和他在一起,不如就躲在遥远的小镇,永远记着他,以安度余生。
      闻青理解不了这是怎样一种心情,对于喜欢的人,他向来都是信任与相伴。
      不过他也不会去质疑,就这个硕大的世界而言,差异是必须存在的。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才会显得每个人都独一无二。
      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在不违背他信念的前提下,他都会选择去适应对方。
      讲述过相识了,罗雨今又开始说起有关四年前的那件事。
      那时她与孟旸已相恋一年之久,他们搬到上海居住,孟旸也跟她提及过自己的身世。原来他自小养在夏家,是夏逢生将他培养成异人为己所用。
      他对夏家的感情可以说很深厚,虽然夏家在锻炼人才的事上无所不用其极,但他不仅没有怨言,甚至还感激夏家对他的栽培。
      遇见罗雨今,就是他在为夏家办事的途中。
      当时他未阻止同伴施以□□,是因为她的性命跟任务毫无干系。可看到她蜷缩作一团,躲在角落舔舐伤口的时候,他将她与自己养的小猫相结合,不由得出手救下了她。
      说起他养的小猫,罗雨今平素就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他这么温柔。
      他是在护墙外的水坑里捡到它的,那时它全身是伤,眼看着就要咽气了。他把它带回房间,瞒着夏家的人将它养大,至此它便是支撑他从炼狱般的夏家活下来的小生命,他对它的爱护,甚至超越了他自身。
      可能就是因为它,他才觉得夏家没有旁人认为的可怖。
      夏家的人本有许多方式察觉到它的存在,也不知为什么,他们就是没有处置它。他感激夏家的放任,为夏家做事时也就多了一重拼劲。
      直到他与罗雨今在一起,那只猫也跟在他身边。
      他说过,他也曾后悔救她,但看见她那可怜兮兮的双眼凝望着自己,他立马就舍不得了。这是他这种糙汉唯一的柔软,无论是对她,还是对那只猫。
      对于旁人来说,他就没有多少怜悯之心了。
      他忠于夏家,既然敌人找上门来复仇,他能做的,唯有在保护夏逢生安全的情况下制服敌人。这便是那晚发生的事,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罗雨今还记得那晚他的表情,夏家屋院的电灯光线微弱,夏逢生与闻青对峙时,她与她还离得很远。当时他们碰巧就在夏家附近的街道游玩,听说夏家有贼人闯入,他们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
      孟旸的情绪并没有多大起伏,他只是盯住贼人,是责任感让他保持警惕。
      而且他有种感觉,似乎夏逢生并不是那么想要置贼人于死地,不然凭他身边的异人,就能让贼人死去活来无数遍。
      孟旸悄悄潜入贼人身后的树丛,只等夏逢生一声令下。
      他们继续僵持着,孟旸怕罗雨今被殃及,便让她留在了安全地带。因此她能看清整个院落的情况,其中不乏赶来救人的女子出现。
      也就在须臾间,夏逢生貌似与贼人相谈完毕,伸出手指朝孟旸示意。
      夜之寂静,令无物划破长空,直抵她的胸膛。
      鲜血瞬间四溅开来,染红了她的衣裳,还洒向了他不可置信的眼。即便在这郁热时节,血液的温度也足以使人惊诧,闻青就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李书林倒在地上。
      那一刻的他,还在四处寻找加害者的动静,除了要他接受她在面前倒下的事实,他甘愿做任何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闻青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软弱的人,但在她倒下的时候,他能清楚听见内心的碎裂声,甚至淹没了她倒地造成的响动。他的大脑极其混乱,仿佛是要冲破牢笼的猛兽,朝着他脆弱的心尖挥舞着利爪。
      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他盯住她身上徐徐流出的鲜血,将手堵在了伤口上。
      他不希求这能拯救她的性命,他只愿她能睁开眼,对他再笑一笑。
      在场的人都认为夏逢生会及时处置贼人,可他就站在一旁看戏,也没打算让手下去抓捕闻青。孟旸见现有形势不再需要自己逗留,便在确保过夏逢生的安全后,走向了等待中的罗雨今。
      而罗雨今望着孟旸归来的身影,手竟然在不自觉地颤抖。
      她的脑海中闪过李书林的脸,那副为了所爱之人英勇献身的模样,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她打从心底里觉得,那女子不该这样死去,更何况致使女子死亡的原因在他。
      孟旸从未和她透露过自己的异能,可在与他相处的时候,她便察觉到了。
      所以即便罗雨今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她也能感觉到,是孟旸出手伤人的。她的心绪在此刻产生了波动,一边是孟旸对于她的意义,一边则是女子牺牲所带来的犹疑。
      看着越来越接近自己的孟旸,罗雨今下一个眨眼,便身处在无边黑暗中了。
      她由此获得了异能,也因为这种转变,使她毫不犹豫地逃离了孟旸。孟旸回过头来没找到她,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他依然忠于夏家,但在私下里,他会去打探她的消息……
      “书林!书林……”
      夜里,闻青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听见自己呼喊着李书林的名字,而怀里的人早已失去温度。他醒过来的时候就随手摸了一把鬓角,那里被眼泪打湿,他却不着急擦拭,只是望着天花板出神。
      清冷的月色洒进屋内,微光映照着一张倒影,吸引了闻青呆滞的目光。
      他侧过头,正好看见十三号倚在窗边,端着一杯透明的水凝望着月亮。
      “大爷,我一直想问你件事。”闻青掀开被子,从窝里钻出来找了件衣裳披着,“你到底需要睡觉吗?我怎么从来没见你睡着过?”
      “你想看我睡着的模样?”十三号并未回头,他只是听着声响来到身边,又饮下一口糖水。
      闻青凑到杯子前嗅了嗅,有些失望地靠着墙说,“大半夜的,对月竟然不饮酒?你是有多爱吃糖?”
      十三号用手抵在窗框边,笑着看向了他。
      即便一言不发,闻青也能从黑暗中察觉到十三号的眼神。他也不清楚十三号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扬州别院这么大,住他们两个和一些仆人简直绰绰有余。
      不过他也很庆幸,在这个时候他碰巧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爷,你想听我讲故事吗?”
      “为何会想同我说?”十三号放下手中的水杯,改成用手托着脸,并饶有趣味地等待着他开口,“你就如此信任我?”
      “没办法啊!我这辈子就是喜欢美丽又危险的东西!”闻青以纯粹的笑容回应着他。
      这句话,可能是他这几年说过的唯一一句真心话,毕竟胆怯如他,又怎会随意给他人看自己的心?两度失去最重要的人,令他固步自封的同时,还用保护色去掩盖自身。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失去的心情,他不懂得该怎么去形容,不过他也不想去形容。
      父母对他来说,是生他、教导他、还与他最亲近的人,他的母亲很温柔,父亲则十分严厉,他爱着他们,也爱着闻家的一草一木。
      可能是年纪小,他并不是很明白什么叫“爱”。
      若是现在回想起来,肯定会说无论身陷囹圄亦或位至天高,忆起那人的模样时,都不会感到厌恶和忘怀,便能将这种行为称之为爱。
      也许他的想法仍旧有些片面,但那时候的他,并不在乎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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