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秃头的路上》辞宛

11、体育艺术会（二）

　　校长也很明显地愣了，他听到那位不知道是抽风还是脑子断了根线的领导说出的话，整个脸皮都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是一张脱水的橘子皮被上下甩动。副校长回过神来，赶紧抢过那领导的麦克风，“快让校医院来看看！”

　　兵荒马乱，台下同学都目瞪口呆。女主持被男主持扛了下去，其中一位领导立刻起身跟去看情况，另一位男主持出来试图救场+拖延时间。他口不择言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天气是如此地火热，我们的莎莎主持也消受不住如此热情，亲切地拥抱了大地……”

　　周随缘听了心里简直无语之极，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这都是什么魔鬼一样的串场词啊！他后边的朱耀星也伸手戳戳他腰，“不是，这主持怎么混进去的，这说的是啥啊！”

　　好在女主持没几分钟就醒了，折腾半天，总算搞完了开幕式。可没过两分钟，本来是准备有序退到看台上的他们接着被叫住，通知他们今年加的赞助商要搞一个什么发枪仪式，要各班先留一会儿。

　　留就留吧，同学们虽有点埋怨，也乖乖照做了，这事除了发令枪开了一次大家抢跑然后又重赛两次之外没什么幺蛾子。

　　关键的是后面的一系列事件令人疲惫，台上的领导终于结束了那些异常繁琐开幕式，周随缘带着大家往看台集合，走的过程中，郝兴戳了戳他，“你看，那边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占了我们的场地？”

　　周随缘：“怎么回事？我过去问问。”

　　周随缘直冲到看台上，这事儿得尽快解决，一会儿他还得赶紧过去看看运动员情况。他用了不到两分钟精准地揪出了对方的班长，巧了，刚好周随缘认识，叫袁平平，名字怪憨态可掬的。

　　面对周随缘你们怎么占了我们场地的质问，身材略有些圆润的袁同学十分吃惊：

　　“怎么？这不是我们的看台区域吗？”

　　袁平平很好脾气地从兜里掏出示意图来看了看，“没错啊！就是这儿，我没看错啊！”

　　“看，33班就在这儿。”

　　“我们b部按顺序排过来的，怎么会有错呢？”

　　周随缘接过袁平平手里的纸一看，呦呵，确实没错，b部就是这儿，17个班明明白白，一点问题都没有，就这么几分钟，34班副班长已经领人上来了。

　　那这到底是怎么搞得？周随缘果断转身去找台下老师，52班的班长单梦涵半路遇见他，赶紧问，“这怎么了？哪里出了问题！”

　　周随缘甩回给她一个背影，“咱们几个班都没地儿了，我去问问老师怎么办！”

　　看台下，53班的班主任老□□在跟一位穿蓝衣服、挂了工作牌的女老师交流，“赶快给协调一下，这怎么还能少了三个班呢！”

　　这位女老师脸色有点尴尬，但是极力撑着，“实在不好意思，之前我们忘记把高一艺术班算进去了。这样，我们之前在运动员那边留了点空间，要不到那边坐吧，就是稍微有点挤，我再把高二b部和高一d部的同学们往西调动十米，肯定没问题的。”

　　女老师给指了看台西北的一个角落后，马上跑了，背影多少有点仓促惊慌的意思。老韩回头看到周随缘跑过来，立马喊道：“听见了吗？把队带到西北角去，跟52和53班说说，快点！”

　　周随缘于是挥手示意，迅速跟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单梦涵说了两句，两人各自跑回去带班。

　　操场中央，跳远已经快要开始，几位裁判正在使劲儿吹哨清场，三个班赶紧从旁边绕过去，到地方一看，三个班的同学都愁眉苦脸，原因无他，地方太小，也就一个半教室那么大的空间，要塞上三个班差不多130个人，大家都觉得很崩溃。

　　周随缘觉得也很崩溃——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折腾这么一上午，差不多就10点半了，班里上午有项目的同学飞快的去准备比赛，参加啦啦队的同学更是连口水都没喝就跑了过去。

　　剩下的同学们虽有怨言，但走了那么多人，场地已经能坐得下，此时大家也没什么班级之间的界限，在这个区域内都怎么舒服怎么坐。周随缘也很有心机，扯着朱耀星和几个哥们，非常迅速地跑到53班的女生堆附近，赶紧坐下。

　　下午是风平浪静，隔壁几个班挤了挤，又给他们腾了差不多5米的空间，至此，所有运动会的破烂事可算是让周随缘喘了口气。同学们也很放松，带了零食、饮料、遮阳伞，有的还偷偷带了手机。这种时候，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一切仿佛已走上正轨，后勤、啦啦队和加油稿都差不离，周随缘也就有空悄悄看看张璎。

　　他看着张璎跟旁边的女生们交谈，轻轻抿着嘴唇，笑得温婉而可爱，又看她做练习题时与同学们讨论起来，一时间竟有些嫉妒旁边的女孩子。

　　白天坐在操场上尚能感受到残留的暑气，但十月的微风吹拂，自有一番惬意。朱耀星比完了赛，早不知跑到哪里去野了，周随缘的比赛都在明天后天，此刻也不想去管协调各处的工作，只想静静在这儿坐一会儿。

　　张璎有点累，她昨晚没怎么睡好，小妹妹苏珞昨晚又跟妈妈吵架，她在一旁调停。

　　从下午开始，大家已经连校服都不穿了，班里有大一半女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疯，只有在学生会来查人数的时候才会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跑回来，这样一来，她也有时间想些自己的事。

　　张璎时常觉得，自己不应该是姐姐，妹妹比她更像个姐姐，不是日常生活方面，生活中当然还是她照顾妹妹比较多，而做决定方面，妹妹一直是个很坚定的人，跟她完全不同。妹妹相当有主见，想学的东西都是自己一定要学的，无论是架子鼓还是现代舞，都是她自己喜欢的。她一直很羡慕妹妹这点，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不到了。

　　她一直觉得苏珞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女孩，长相像是洋娃娃——爸爸的基因在她们姐妹俩身上显然体现得很好，姐妹俩都是如出一辙的大眼睛，只不妹妹的眼尾上翘，看起来更活泼些。

　　妈妈和妹妹总是吵架，每次都吵得天翻地覆。这时候，张璎就会想起爸爸还在的时候，妹妹就像缩小版的爸爸。爸爸5年前跟妈妈离婚的时候，珞珞才七岁，那时候爸妈吵架，也差不多是这种架势，总让张璎觉得自己是家里的异类。

　　因此父母离婚，张璎是很松了一口气，至少在她的想象里，家里的气氛应该会变好一些，可妈妈的控制欲似乎变本加厉起来，稍有不顺心，她就对张璎姐妹俩大加批判，从做事、穿着到学习成绩，似乎没有一样是她看了顺心的。

　　这种情况在爸爸车祸去世之后愈演愈烈。爸爸两年前车祸去世，那时他有个不错的相亲对象，只不过还没结婚。葬礼后没多久，爷爷奶奶找上门来，要求妹妹和张璎改回苏姓，而妈妈坚决不同意，最终结果是，在不断的争吵和僵持了一年后，双方做出让步，自己依旧跟着妈妈姓张，而妹妹改回跟爸爸姓苏。

　　想起那段日子来，张璎觉得自己从心口到胃部的感觉好像不是活的，而是另一种诡异的灰色，像是水泥的质地，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沉默地从包里拿出题目来做。

　　姜芮坐在张璎旁边，她也是个很安静的女孩子，正在默默地摆弄她的小手机。看到张璎学习，她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专注于跟男朋友聊天。张璎知道她男朋友是在一中，两个人常常见面。她们在喧闹的操场上，坐在班级的最后一排，好像跟这里的一切自成结界。

　　钱清清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吕涵报了女子1500，她正回来帮吕涵找东西，结果在她包里来回翻也没找到。她抬头看到张璎和几个女生还在上面坐着，不由得大喊，“你们有谁带创可贴吗？”

　　张璎小腿前伸，弯腰往自己的书包夹层里摸了一下，然后连忙举手示意，“我这儿有！”

　　得益于多年的舞蹈功底，这动作她做起来十分优美，她并不清楚这个动作给后排的某个男生带来了怎样的涟漪。钱清清上来拿了两个创可贴，然后犹豫了一下，又仰头问张璎。

　　“你现在有空不？那边还缺个人给运动员送东西。”

　　张璎眼神犹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钱清清很高兴，上来拉起张璎就走。张璎不忘从包里捞起自己的手机，两人从操场中央跑过，喧闐的人生不止从耳边掠过，也在她的心头落下痕迹，她感觉自己的胸膛又被什么充盈了一点。

　　她又快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