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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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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夜迟贴得很近,温热的鼻息吹在耳垂,不知是羞是恼,惹得通红一片。
这种距离,显然已经过了正常的阈值。
可偏偏那把刀无可辩驳地抵在喉间,足以熄灭任何可能升起的旖旎念头,取而代之以生死只在一念间的威胁。
时祈却有片刻的失神。
他恍惚想起了初见夜迟时的景象。
童话里的国王或是老迈昏聩,或是大腹便便,向来不是什么引人心驰神往的形象。
毕竟【王子】才是主角,国王切不可夺其风头。
所以时祈从未说过,其实他第一眼瞥见夜迟,眸底是隐着惊艳的。
不像顶着一副好皮相自诩风流的其父。
亦不似空有美貌实则恋爱脑无主见的其母。
更不用说娇蛮任性胡作非为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美则美矣,却像包着皮的骷髅,形销骨立,令人作呕。
夜迟仅是站在那,挑眉抬眸间,那副矜贵的气质一览无余。但偏偏从他银白眸里,又能隐约捉到一点阴翳的迹象。
时祈知道,夜迟与他是同类人。
可这位国王陛下,分明可以完美隐藏自己,却又露骨地显出卑劣傲慢的切面。
他在享受玩弄人心带来的乐趣,同时又对蝼蚁一般的地球玩家居高临下不屑一顾。
夜迟既是时祈理想中的自己,也偶尔有着他最厌恶痛恨的模样。
6.
夜迟一句话抛出了两个试探。
【异能】,几乎明晃晃地表明他已经知道时祈的玩家身份。
【亲爱的】,则是与少年多次交锋中对方最讨厌的一类称呼。
在神经高度紧绷的情况下,第一反应是最为真实的。
端看时祈到底怎么看他。
少年眸里一瞬掠过的不是震惊,而是恍惚,竟是走了神。
放在一向警惕、满身尖刺的时祈身上,极为罕见。
夜迟有些好奇他想到了些什么。
可惜那也仅仅只有一刹那。
回过神来的时祈再次戴上了微笑的假面,游刃有余仿佛完全不担心国王会真的对他下手。
他道:“既如此,您何不放开讲话?”
夜迟盯着少年那张在睡梦里表情曾无比鲜活的精致面容,头一次懊恼自己没有读心或入梦的能力。
唯有一人心跳如擂,确实不好受。
他既占据主动,又身处被动。
夜迟没有动作,他故意又贴近了些,几乎可以嗅闻到时祈萦绕着的淡淡血香。
地底人国王极为蛮不讲理地恶劣道:“我乐意。”
他是看上了怎样一个疯子?
他是怎样看上了一个疯子?
感情当真是不讲理,但夜迟想这或许有迹可循。
夜迟对许多事其实都没什么所谓。
他爱财,所以小气刻薄地设套坑害玩家。时祈让他丢了面,恼羞成怒,所以挂了两个月的悬赏疾言厉色地下令追杀。
坑害不成?那便算了。
追杀不成?那也算了。
就连当初试探地对云川一问,也在这之后没了下文。即便睡美人怒气冲冲砸了香蕉酒馆,夜迟也只是不在意地令人重修。
否则当真势在必得,他必定会不依不饶手段用尽。
夜迟向来无意让黑塔世界变成自己的一言堂,他看似野心勃勃,实则根本没有那个心思,这也不可能做到。
只是【游戏】需要他当这样一个人——表面温柔而内心阴险的【地底人国王】。
一个片面的形象是远远不够丰富的,夜迟仅露了一点自己的真性情,便足以让【地底人国王】显得高深莫测、捉摸不透。
他可以杀光游戏里的所有玩家,可以逮捕地底人王国里的所有人类,但他没兴趣做这件事。
偏偏有个人能精准地卡住夜迟的兴致,不停地在他面前跳脱晃悠,显眼到几乎全黑塔世界都知道他俩是死敌,却从不翻车挑起夜迟真正的杀意。
——尽管那是时祈的无意之举。
但无意皆是出于本能,岂不是天作之合?
7.
时祈曾搅了无数玩家的游戏,面对他们的怒视,仅是笑眯眯地道一句:“我乐意。”
嚣张惯了,一下子被这三个字呛回来,本就不多的理智愈发岌岌可危。
他不是爱讲道理的人。
毕竟从小到大也没多少人跟他讲道理。
异能并非万能,但终究是有用的。
时祈突兀发难,撞开了夜迟钳制自己的手臂,不顾短刀在脖子上划出的伤,狼狈地翻身退到血池边。
他抬眸,发现青年那双银白的眸一寸寸森冷下去。
惹了夜迟那么久,还差这一次么?
时祈伸手拽下了银镯。
其实现在还很早。
尹铃刚死,语儿姐姐和白若遥也才在上海见面没多久,华夏最顶尖的玩家还没腾挪到北京去。
这才地球上线了三个月呐。
时祈忽然有点想念作为回归者的日子了。
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百无禁忌。
肆意妄为久了,报复社会够了,地球要下线了,他反倒有了那么一点点良心。
时祈说,复活白若遥吧。
他是笑着说的。
那是他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时祈从前想过要杀了尹铃,杀了父亲,甚至于要杀了母亲。
但看到母亲被尹铃枪杀,他没有笑。
亲手将刀捅进父亲的喉咙,他没有笑。
得知尹铃死于她愚蠢的自大,他依旧没有笑。
笑不达眼底,笑不及肺腑,又怎能称之为【笑】。
他笑了这么久,笑了这么多次,只有那一次是真心赴死。
……如果他死了该多好啊。
何必让他再徒遭一场毫无意义的折磨?
时祈不愿自杀。
自杀多懦弱呀。
可深恨世事又无可奈何的孤蟒,能如何呢?
左不过自取灭亡,右不过待毙等死。
都一样的。
上一次让他遇见了语儿姐姐,这一次谁又来为他递上这一把屠刀?
时祈将银镯扔进了血池,漠然地注视着这枚精美的镯子重若千钧般顺遂地沉了下去。
他想起自己曾给洛语下套,在她黑塔四层的游戏里将夜迟引了去。
说不上借刀杀人,只是吓唬吓唬罢了,毕竟国王肯定不会杀了她。
他想起自己曾卑劣地借睡美人设局试探,意欲挑唆离间。
云川从未在黑塔游戏里出面,便早已挑明了她的态度。
他想起自己曾将半枚魔戒随手丢到了格雷亚的怪奇马戏团里,想着最后其最后的归属。
不想被夜莺转手送给了洛语,反而促成一段缘。
一笔笔坑陷的烂账,分明已在他寻死时一笔勾销。
但时祈却清晰地回想起来,仿佛仍然历历在目。
时祈嗤笑了一声:“人类。”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人类啊……”
曾几何时,时祈也是个人类。
现在却只有【预言家】,只有黑塔BOSS。
人类是慕光的。
时祈敛眸想,他的光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