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他不经撩》昼清

12、第十二章：色即是空

　　天色向晚，暮色苍茫中夏府宅院灯光错落，一团团晕黄的光晕，远远望去如同夏夜萤火。

　　往来的仆人丫鬟个个低眉垂目，步伐匆匆，行走间脚步声几不可闻，显是规矩极严。给陆晔兮领路那个嬷嬷更是神色肃穆，一路上都不发一言。

　　在那嬷嬷的带领下，约摸走了半柱香的工夫，这才到了荣琛居住的东曦苑。

　　想必是早得了通传，远远便已见到隋风候在拱门处，领路嬷嬷见有人接引，福身一礼便退了下去。

　　夜色中隋风的身姿如同松柏挺立，他向来沉默寡言，见到陆晔兮独自前来，眼中虽有疑虑，却始终没有说话。

　　直至二人穿过一个小花园，四下无人时，隋风忽然开口：“夏府于你，犹如龙潭虎穴，若无要紧之事，往后便不要贸然前来了。”

　　陆晔兮不意隋风会忽然说话，一时愕然，待回过味来转头去瞧他时，却见他面无神色，仿佛刚刚只是她的幻听。

　　虽然隋风冷言冷语，但陆晔兮是知道好歹的人，如连巧所言，这两年夏府将她盯得滴水不露，就生怕她闯进京里败坏了荣小侯爷的名声。若不是念着孩子无辜，怕是将她杀了的心也是有的。

　　如今她非但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还敢公然登上夏府的大门，若非荣琛应允，只怕夏府当家的，早就命人将她叉出去，扔进护城河了。

　　待到厅里时荣琛已经等着她了，此时的他褪下了华衣锦袍，只着了件烟色交襟长衫，懒懒地靠在椅子里翻看手上的书卷。

　　见陆晔兮进来，荣琛这才放下手中书卷，坐端了身子：“什么要紧事让你这个时候还要来跑一趟？”

　　陆晔兮不语，只将那张画有她小像的素笺递了过去。

　　荣琛展开看了一眼，又看看陆晔兮，眉头皱了起来，眼角凝霜：“这就找着后爹了？”

　　陆晔兮刚刚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闻言一时没稳住，眼泪花都给呛出来了。

　　好不容易止住，陆晔兮掏出绢帕拭了拭眼角，一眼瞪了过去：“你是不是没完了？”

　　那眉梢含怒，眼角带嗔的模样，哪有半分小像上的柔媚风情。

　　荣琛“啧”了一声，将小像举到面前又看了一眼，随手甩到旁边案上：“一点也不像，还拿出来现眼。”

　　陆晔兮难得跟他斗嘴，开门见山道：“这是韩蜀的小厮在他遗物中发现的。”

　　闻言，荣琛总算有了一丝正色，复又将案上那素笺拾起来查看。

　　陆晔兮说：“你说之前我们的推测方向会不会全弄反了？”

　　荣琛端详那素笺许久后，再次放下：“怎么说？”

　　“比如他将我邀到李府宴上，并不是为了给我下毒，而是为了避开旁人眼线提醒我，有人想杀我灭口。比如他出现在翠微轩也是知道我有危险，想在暗处保护，不想被发现了，索性一并将他也杀了。”

　　早前荣琛推测两次对她下毒手之人都是韩蜀时，陆晔兮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今想来便是韩蜀被杀的原因有蹊跷，如今这样推测，一切便显得合理了。

　　说完陆晔兮摸了摸自己脸蛋，由衷感叹：“红颜祸水呐！”

　　虽然初来时她总是悔恨身高缩水，可陆晔兮这脸蛋当真是无可挑剔，也难怪会被人指派来使美人计，只是运气不佳遇上了荣琛这么个硬茬。

　　陆晔兮念头一转，不禁有些好奇：“凭我这般姿色，为何你就瞧不上呢？”

　　荣琛便没见过像她这般皮厚的，想也不想便反问：“你不该自己找找原因吗？”

　　当初为了接近他时，那满脸的假意谄媚，看着便叫人心生厌烦，还问他为何瞧不上？

　　试问谁会瞧得上一个眼睛里写满了算计的女人？

　　陆晔兮端详他半晌，迟疑着开口：“莫非你好男色？”

　　天道好轮回，这回可算是轮到小侯爷被呛了一肺门子的茶水了。

　　荣琛咳得惊天动地，害隋风在门边探头看了几眼，才总算平息下来：“陆晔兮，我好不好男色你能不知？”

　　陆晔兮一脸无辜，讪笑道：“都说我失忆了，我哪知道？”

　　荣琛自小生在权贵之家，所接触的女子大多都是端方娴静的，偶有一两个如他夏家表姐那样洒脱随性的已属异类，几时见过陆晔兮这样的天降奇葩？

　　此时回想，那一夜他被药得人世不省，其实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现在经陆晔兮提醒，荣琛一想到曾经和她有过肌肤之亲，不知为何忽然便觉得立夏之后，这天气好似变热了。

　　小侯爷再次心中默念色即是空，念了几遍抬眼一看，只见陆晔兮正支着下颌望着他，那眉若轻烟，眸含春水——

　　还是念静心咒算了！

　　心还没静下来，外厢便有人来传话，说老太太请小侯爷去延寿阁一趟。不用想也知道，约摸是为了荣琛让陆晔兮进入夏府一事来的。

　　荣琛倒是神色如常，只是临去之前唤人给陆晔兮安排住处。

　　陆晔兮一时摸不清他的路数，口中还是忙道：“不用了，天色尚早，我这便回了。”

　　此时已有丫鬟取了外衣来替荣琛穿上，他张着手臂站在房里，长身玉立：“便是青天白日，你又能看清是谁在你身边伺机而动？”

　　陆晔兮有些反应不及，下意识：“啊？”

　　见她一脸茫然未知，荣小侯爷有些恨铁不成钢：“既然两次害你的凶手不是韩蜀，来的这一路上，你难道就没有想想会是何人？”

　　陆晔兮她初来乍到，所识所知之人实在有限，所以还真没费神去想过这个问题。

　　荣琛穿戴整齐，击掌唤来隋风：“去将长思楼的人接过来，告诉她们将行李收拾一下，就说陆姑姑要跟我一起回郦阳。”

　　然后又转首对陆晔兮说：“这般蠢钝，若不是看在孩子份上，我才难得管你死活。”

　　扔下这几句话，荣琛便去了延寿阁，丢了陆晔兮一人在风中凌乱。

　　隋风的办事效率极高，不过半个时辰就将人接了过来。

　　小棉花见到娘亲自然是高兴的拍手跺脚，倒是连巧她们三个被骤然请进这高门大户，显得有些拘谨。

　　荣琛在延寿阁待了很久，一直到陆晔兮带着小棉花准备熄灯睡觉了，也未见回来。

　　半夜陆晔兮睡得迷迷糊糊的，却突然听见有丫鬟敲门，说是荣琛请她去正厅一趟。

　　陆晔兮是个瞌睡极重的人，此时听到这话却忽然清醒了过来。她知道荣琛叫人把长思阁的人接来，还告诉她们不日便要去郦阳是在试探她们。

　　此时他半夜着人来请，想必是已有结果了。

　　陆晔兮看了眼依旧熟睡的小棉花，替她掖好被子，便穿上衣服随着那丫鬟去了前厅。

　　早前经荣琛提醒之后，陆晔兮脑子也清明了许多，若说纵火之事人人皆可为之，那投毒之事，即便不是熟识之人，也定然有所接触方能办到。

　　长思楼里除了小棉花那个无知孩儿外，就只有连巧、柏安还有杜大娘，柏安是她中毒之后才来投靠的，如此一来范围竟缩小到了连巧和杜大娘之间。

　　此时的夏府一片幽暗静谧，只有东曦苑里灯火通明，陆晔兮刚刚穿过拱门便见到正厅里，荣琛正端坐在厅中央，而他面前跪伏之人正是杜大娘。

　　连巧在一旁掩面痛哭，不住追问：“杜大娘，你究竟是为何啊？”

　　许是在意料之中，陆晔兮倒还算镇定，只是人心叵测，她心中始终隐隐有些发冷。

　　荣琛见她来了，扬了扬下巴：“听说你要去郦阳，想必是怕没机会了，半夜便等不及了。”

　　原来隋风在安排住处的时候，便只有杜大娘一人问了陆晔兮住在哪里，隋风指了个错的房间给她，然后派了侍卫假装陆晔兮，在那屋里守株待兔，不出所料，半夜杜大娘便揣着匕首来了。

　　陆晔兮在荣琛旁边坐下，仔仔细细看了杜大娘许久，杜大娘是个老迈妇孺，如今回想起来，其实她几次下手的招数都很拙劣，只因她没有原主记忆，又有韩蜀牵涉其中，才让她屡次得手。

　　“说吧，是受谁指使？”陆晔兮神色平静，声音轻缓。

　　杜大娘摇了摇头，声音疲惫：“我这一辈子都与人为善，从未起过恶念，更别提是害人性命，若是能说，我又何必去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陆晔兮点点头：“这样说来，便是有把柄在人手上了？”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杜大娘的软肋，年迈浑浊的眼睛一红，她伸手拭了拭，锵声道：“姑姑你要杀我剐我都忍，总归我是没多少日子可活的了，却不能拖累了无辜子孙。”

　　“杜大娘，你知道我是个没有前尘记忆的人，以前我们相处如何，我自是记不得了。但我却记得梁应欺上门那日，你拿着菜刀护我的那份情谊，念着这份情谊，我便多说几句。”陆晔兮依旧声音徐徐，让人闻之动容，“如今既已事发，你要杀我便是再也无望了，你以为咬定了不说主指之人，他便会放过你的子孙？即便你真的成功杀了我，韩蜀的下场你总该清楚吧？”

　　见杜大娘神色松动，陆晔兮又说：“此时夏府中发生了什么尚且无人知晓，若你能道出主使之人，或许小侯爷还赶得及救你子孙性命。”

　　虽然陆晔兮没有记忆，但杜大娘在长思楼多年，连巧却是知道她的，在连巧的印象里杜大娘慈爱可亲，哪曾想竟会被逼着干下这等糊涂之事。

　　见杜大娘还在犹豫，连巧泪眼涟涟：“杜大娘，当初陆老姑姑在的时候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对她的女儿下此狠手？”

　　提到陆晔兮的娘亲，杜大娘终于破防，她望着陆晔兮绝然道：“好，我说！要我杀你的人，就是你的生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