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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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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兼知。
我出生于一个神秘而古老的家族。这个家族叫织梦族。
织梦族,顾名思义,族人的职业是织梦,身份是织梦师。
织梦师极擅织梦。
只有擅织梦的族人才有资格成为织梦师,才有资格留在族中。
织梦的过程极其复杂。而每一个织梦师最基本的天赋,就是在被织梦者沉睡的过程中,潜入对方的意识,读取对方的记忆。
人的记忆像一个个组块,按照一定的秩序分别排布在脑海中的不同位置。失忆者之所以会记不起一些事情,并不完全是因为记忆丢失,而是因为脑中的记忆组块错乱无序地堆叠摆放,导致本体在提取头脑中的信息时迷失方向。
而织梦者能够潜入失忆者的意识,通过读取失忆者的记忆,按照他们的潜意识,将一部分破碎的组块修复,修复后,再将所有组块有序建构。以此种方式,失忆者便能够恢复记忆。
因为这种能力,织梦师被江湖上很多人称之为‘仙医’。
然而,建构记忆并不是我们织梦一族最卓越的技艺,我们真正引以为傲的技艺,是建构梦境迷宫。
关于梦境迷宫,我并没有太多了解,因为目前的我不具有学习这项技艺的能力。
我曾经构想过关于梦境迷宫的图景:变幻莫测,纷繁复杂。置身其中,人如困兽。
但那终归只是我的构想。
每一天,我们的家族都会接待从江湖各地赶来的人。
这些人中,大部分是求医。而另外的少部分人,他们的目的,是聘请织梦师为之效命。
有人观光明之处,就必有人窥黑暗之处。
因织梦师拥有潜入他人意识这一能力,有人便想借织梦师之手,获知那些三缄其口的情报与机密。
织梦师也能杀人。
这杀人之技,是族中讳莫如深的秘密。古往今来,从未透露给外界。
但外界却有少部分人知晓,便有人花重金与织梦师交易。
秘密被宣扬,家族为此展开调查,最终却一无所获。
我的父亲,也就是织梦族的族长,他为此制定了一个族规:
凡违背道义之事,涉及伤人性命之事,有毁织梦族声誉之事,族人皆不得允诺。
那些花重金,甚至以权势为诱,请求织梦师为其效命的人皆被一一遣散。
然而,这些现象,仍屡禁不息。
2.
今天是我年满十七岁的日子。
按照家族规例,织梦族的每个孩子,在年满十七岁时需走出家族历练。
我的亲弟弟,兼南,今天也是他年满十七的日子。
临行之前,家族为我们举行了一个隆重的仪式。
仪式开始前,我正在房间里整理一些书籍。整理完之后,我去找兼南,却看到他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我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但无人应答。当我经过长廊时,这才看到了身在后院的他。
他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到我的那一瞬,眼睛晶亮如星辰。
他说:“哥,你快过来。”
于是我走了过去。
他空出了秋千侧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于是我慢慢坐了下来。
我们头顶上的白棠花树此刻开得极盛,一些纯白的花瓣悠悠地飘了下来。我正想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参加仪式,他突然侧过头,轻声问我:“哥,你还记得我们七岁的时候吗?”
“七岁什么时候?”我眨了眨眼睛。
“就是我们年满七岁的那天。”他仿佛回忆起了往事,目光无限神往,缓缓叙述道,“那天的白棠花,开得没有今日这般盛,树也只是小小的一棵。当时我们看到花开了,就推着树摇啊摇啊,花瓣就像白雪一样纷纷扬扬地洒下来。”
“我想起来了。”我抬起头,望向头顶那一簇簇如云的花朵,说道,“这棵树是父亲当年为母亲亲手栽下的,因为这个,我们还被父亲罚了一通。我最大,就跪在台阶上,你身子骨向来弱,就跪在后院子里。”
小时候的时光亦如这白棠花一般美好,现在转念回望,一切都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长大之后才意识到童年时光是多么的难能可贵,一晃十七年,十七年后的今天,我们必须开始肩负家族赋予我们的使命了。
我叹了口气,对兼南笑了笑:“走吧,仪式快要开始了。”
正要站起来,他突然凑近一些,伸出手抚上我的头发。
他从我的发上摘下了一片花瓣,笑容如雪花一般缓缓飘落:“哥,花瓣落在了我们的头上。”
我们带着一身清淡的花香走到了大堂。
父亲刚好在青铜炉里插上一炷香,看到我们,宣布仪式正式开始。
我们跪在大堂中央,进行了一些繁琐的叩拜仪式后,在父亲的示意下走到了青铜炉前。
父亲将放在青铜炉旁的一个包裹递给我们,说:“这个包裹里放着一封密信,两柄防身用的匕首,以及三柱冥香。”
“记住,将三柱冥香用尽之后才可返回家族。”
“这密信,只有你们最后返程时才能够拆开。”
父亲对我们一字一句叮嘱道,他眼角的皱纹沧桑而黯淡,深深嵌进皮肤里。
我至今仍记得他最后的说的一句话。
他说,人心叵测,世道艰险,你们一定要活下来。
3.
父亲给了我们防身的武器,给了我们重要的密信,给了我们织梦的引子——冥香。唯独没有给我们赖以生存的工具——钱财。
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但人若要在这世道行走,没有了钱财,又何来行走四方一说。
父亲的意图很明显,他这样做,无非是要考验我们的品行:若我们宣扬织梦师之名,轻而易举就能谋取大笔钱财。
可这是违背族规的。
而且这样会让我们的身份暴露,一旦为世人所知,我和兼南极大可能会成为众人觊觎之的。
所幸,我和兼南拥有健全的四肢、风华正盛的年龄,可以凭一己之力谋求生存。我们打算去一家客栈,觅点儿打杂一类的小活干干。
老板告诉我们,这里缺一个洗碗的人,一个负责拾掇客房的人。
兼南沾不得刺激油腻的东西,于是他负责拾掇客房,我就负责给后厨洗碗。
老板的规定是一个月结一次账,未做满工不付工钱。所以我们最起码都要在这里待一个月。
洗碗的工作又脏又累,但一想到也在和我一起努力做小工的兼南,我就不觉得苦和累。
不知不觉,我们在这里待了十余天。
十余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像往常一样机械地洗着碗盘时,却发现今日厨房的碗盘比往常要多出一倍。
听后厨的伙夫说,今日晚时,客栈里突然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朝臣,出了大价钱,说要宴请客栈里的所有人,就连我们这些后厨打杂的小工也不例外。
大概是这里的哪个小工跟朝臣有交情吧。
我这样想时,伙夫突然跑回后厨,让我们后厨所有人过去吃饭。
我暂时搁下手头的工作,甩了甩湿漉漉的手,却没有找到擦手布,于是打算上楼去房间拿一条下来。
刚上楼时,看到兼南正从楼上缓缓走下来。
“兼南。”
“哥……”他呆呆地望着我,顿了顿,随即问道,“你还没有去赴宴吗?”
“没有。”我笑着回答,“我先擦擦手,等会就去。”
他突然摇了摇头,打断了我:“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
“不能,千万不能去。”他的脸上满是无奈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