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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相思兮长相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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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究没有找到忘川。
躺在寂寂黄沙之上,燥阳灼伤了我的眼睛,喉咙里散发出丝丝血腥味,双唇褶皱起肮脏的干皮,水囊里早就不剩下一滴水。我正在死去。
我早就剩下了一副枯骨,能死在小枫的家乡,这是一件好事。
来生,我们会再见吗?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黄沙一点点将我吞噬。
忽然,乌云翳日,邪风四起。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睁开了眼睛。荒漠的天空上出现了七点星光,黄沙继续下陷……我终于舍掉了这一世的悲苦和半生的思念。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我心中想着与小枫初见的样子,微笑着离开了这个没她的世界。
但是,我却醒来了。
当我缓缓睁开眼睛,罗纱轻幔,熏香袅袅。这分明是我的东宫,我的寝殿!
正当我在想发生了什么之时,一个女子哭哭啼啼地扑了上来。"殿下,您终于醒了!瑟瑟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瑟瑟?你……"这是怎么回事?我想抬起头仔细瞧瞧四下的情景,却觉得头疼欲裂。我伸手扶额,却发现自己的手没了老年斑,一如年轻时的样子。我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蓄胡子,皮肤紧绷……
我的头依然疼,疼得很真实。
难道,我又活了一次?我的心颤了一下,往生的所有痛苦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蚕食我的心志。我难受地捂着头,仿佛要疼晕过去。
瑟瑟慌张喊人去请太医。
而我心中却是欣喜的,期待着,我只想见一个人。若是又活了回来,她此时是否还在承恩殿?
时恩急匆匆地要去请太医,我用尽全身力气喊住了他。此时的时恩还没老得跑不动,他听见我喊他利索地又窜了回来,跪在我的床前。
"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让他听明白我的话。"去……去请……太子妃。"
瑟瑟听我说完,怔怔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我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时恩以为自己听错了,糊里糊涂地问我:"殿下,是要找太医吧?我这就去。"
"承恩殿,太子妃!"我厉声说。他终于听明白了,慌忙地冲了出去。
瑟瑟为我按头,减轻我的痛苦,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落寞。泪水也忍了回去。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我听见殿外琐碎、慌张、杂乱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却慢了下来。三个人的脚步声,一个是时恩的。另外两个其中一个规规矩矩,节奏沉稳,想必是永娘。剩下那一个跫音轻快,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顿挫之致,却又可以压抑着自己的不羁与跳脱。我努力地将自己撑起来,想要快点看到她。
瑟瑟见我起身艰难,便想让我躺下,我一把将她推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便不再拦我。只是在一旁恭顺地站着,满目疑惑与气恼。
"你一醒就叫我来,又想找我吵架吗?"
她这样美好地站在我的眼前,还同我说话,那样真实。我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失而复得,喜极而泣。
殿中的众人都被我吓到了,瑟瑟又坐了过来,扶着我颤抖的身体,我的眼中却只有小枫,我看着她,她似乎怕了我现在的样子。
既然重新来过,这一世我定不能再让前世的结局重演。
因何回来已经不重要了,看着小枫在我面前好端端地站着,这便足矣。即使是梦一场,我也倍感珍惜。这是天神对我的眷顾。
"你们都下去吧,朕……真有些累了,太子妃留下服侍我便够了。"我意识到自己此时还只是太子,不该称“朕”,便立马改了口。
小枫翻了个白眼,怏怏地说:"我就知道,你李承鄞叫我来准没好事。"
殿内众人都识相地退下了,唯有赵瑟瑟看着我和小枫有些犹豫,时恩此时倒是机灵,又请了一下她。她便福了福身跟着退下了。往回走着还时不时回头看,直到时恩最后一个出了门顺手将门关上。
我的头疼好些了,椅坐在床上。看着小枫拍了拍床边,我的面上掩饰不住喜悦,甚至是有些慈爱。我轻声说:"过来坐。"
我虽回到了年轻时的样子,但是心智却是死时的年岁。看到年轻的小枫,竟也会产生老者恤幼般的慈爱。可终究,她又是我的爱人。
小枫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我的床,不情愿地从纱橱外搬来一个凳子坐在我床边。
"李承鄞,你不是被刺客打坏了脑袋吧。你为什么不留你的赵良娣照顾你。她可比我愿意干这事。"
"刺客?我是被刺客伤的?"我想了想我的前世,似乎并没有这件事。或许自己的重生也扰乱了此生的秩序吧。
小枫睁大眼睛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稀奇的事物。"啧啧,你脑袋真是坏了啊。"
我用手托住了她的脸,拉近。她想往后退却被我更用力地抱住,只好认怂。
"你想干嘛?”她的脸被我捧得挤到了一处,可爱极了。她努力让自己凶起来说:“我和你说,阿渡还在门外,你敢对我……"
我将她拉近,刚好侧身可以够到她,在她额间轻轻一吻。
她没有抗拒,怔了怔,然后退了一下捂着脸看我。
"李承鄞,你是疯了吗?"
我浅浅一笑。我真是疯了才会重活一世。
"小枫,你好吗?"
她气鼓鼓地,叉着腰站起来。那是她曾经与我吵架经常会用到的姿势。活了半辈子,再看到她生气的模样更觉得可爱的很。
"李承鄞,你不要觉得我嫁给你就可以这般戏弄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太皇太后那告状,我是和亲公主,你若惹了我,那可是两国的麻烦,你可得想清楚!"
我佯装头疼,慢慢平躺在玉枕之上。
"你都说我是被刺客打坏了脑子,何必对一个脑子不好的人针锋相对呢?"
她见我喊疼,便也不说我什么了。默默地坐回来,清了清嗓子说:"你还好吧,要不我去请太医?你不要以为我是关心你,我是怕你现在有个三长两短回头赖上我,我可说不清。"
她虽狡辩着,但是眼神却出卖了自己。她是担心我的。
这种眼神,在上一世她偶尔也会有,只是那时我太年轻,什么也瞧不出来。只想着如何捉弄她。走过半生,回头再看,却觉得自己错过良多。
小枫的心中,早就有我了吧。她不承认而已。
"既是如此,劳烦太子妃对我负责到底。今夜便留在这守夜吧,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也有人拿主意。"
我轻轻拍了拍她放在腿上的玉手,她却抽了回去。没好气地说:"说什么胡话,你可不能有三长两短。我这二九风华可不能早早地当了寡妇。"
说着她为我掖了掖被子。
她如今十八岁了,是嫁入东宫的第三年。我们生死诀别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