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歇九点烟》万俟袭欢

2、澜城篇：行迹微露

　　澜城那个据说患病多时缠绵病榻的参谋秦宁匆匆赶来，疾步如风 ，哪来半点病弱之态。

　　秦宁听到手下人上报，衙门前有一民女为城外流民伸冤，大感快意，又深觉后怕。生怕陈明那个奸诈阴险之人会迫害其女子。没想到匆匆到来就见到眼前这一幕，不敢多想其他。

　　上前请罪道：“拜见太子，唐公子，罪臣秦宁，迫于县令权势，敢怒不敢言，贪生怕死，置百姓于不顾。前来领罚，愿将功补过，望太子从轻发落。”

　　曾几何时，秦宁也是一腔热血，嫉恶如仇的有志青年。但澜城偏居一隅，别说京城了。连荆州刺史都甚少管制。他上有陈明压制，下有官员与其狼狈为奸。多年蹉跎，有力无处使，只好眼不见为净，常年称病不参与，不作为。

　　陈明一见秦宁，愈发头疼起来，刚刚得罪了身怀令牌的神秘女子也就罢了，最多牵扯出流民之事，顶多不过是活罪难逃，死罪可免。

　　秦宁这时候横插一脚，却让他后怕起来。虽然平时诸多防备，但是近几年，他见秦宁身体不好，常年患病，又不似之前那般冥顽不灵，放松了警惕，不知是否落有把柄。

　　周遭一众与陈明牵扯颇深的官员更是人人自危。萧湛听秦宁一言又见陈明心虚的模样，觉得其中必是大有文章。

　　“哦，将功补过，孤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将功补过，可不要来一个空口白话，孤可没有时间听你说废话。”

　　秦宁当然明白只言片语不可能取得太子的信任。

　　好在这些年他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无所事事，被陈明压制的死死的，背地里还是有意无意的搜集陈明的罪证，只盼有朝一日可以能够派上用场。

　　如今这一天终于到了，连忙奉上近些年搜集的罪证。

　　“下官自知也是有罪之人，多年以来皆是无所作为，任由澜城蛀虫横生，但罪臣搜集了许多官僚罪证，只盼有朝一日有人来主持公道。请太子过目。”

　　萧湛翻开折张，略看了几下，便已心怒不已，正打算当场责罚所有人。

　　唐仲宣一见萧湛神色，就知他愤怒难当，恰时劝阻道。

　　“信允，息怒，我们将到澜城许多陈年旧案都需要细细调查，这时发落了所有人必将困难重重，不如等日后我们进一步调查，再行定夺。”

　　神色凝重，又细细思索了片刻建议道：“依我所见先关押了陈明，留后再审，至于秦宁，暂且收为己用，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又一脸郑重的说到：“我们当务之急还是解决流民之事。”

　　萧湛与唐仲宣一起长大，也深知他的城府谋略，向来对其信任有加。

　　遂不假思索的赞同道：“成延所言甚是有理。”

　　又转而看向还跪在地上的秦宁：“既是如此，秦宁听令。”

　　秦宁立马拱手行礼

　　“孤暂定你为澜城新任县令，协助处理流民及罪臣陈明一事，整顿澜城官府。”

　　话落，秦宁长吁了一口气立马谢恩:"谢太子饶恕，臣定不辱使命。”

　　随即便派人关押了陈明，陈明自知自己再难翻身，一时昏了过去。

　　胡淳看着昔日老友，又是一番感慨：“没想到，他竟是连我也满着。”

　　转而又一想：“如此也好，这澜城呀，理应要变变天的。”

　　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惶恐害怕，内心反而松绑了一般，再也不用做哪些违心之事了。

　　之后，一行人便赶往城外。

　　萧湛和唐仲宣来到林中，见到流民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喝着鱼汤，虽然邋遢了一些，但精神头不错，很是意外。

　　身后的官吏更甚是惊讶，当初以为必死无疑的人，一个个都好生生的活着，竟无一死伤。着实令人费解。

　　秦宁见此，连忙上去安排流民入城，吩咐衙役帮他们清理行李，甚至安排了大夫为大家号脉诊断。

　　“这般看来，秦宁行事还是颇为妥帖。”萧湛在一旁细细观察。

　　“嗯”唐仲宣冷淡的回应了一声，以示认同。

　　萧湛不由心中一堵，这从小到大的死性子，到底我是太子还是他是太子。

　　一旁的虎头看着大家忙忙绿绿，左顾右盼都没见到清缨，远远见到两个同样气质不凡的哥哥。

　　连忙上去问道：“你们是何姐姐请来接我们的吗？”

　　萧湛眯了眯自己的桃花眼，暗暗记下，原来那位姑娘姓何呀！

　　唐仲宣也鬼使神差的确定了一下：“你说的何姐姐是一位穿着蓝衫的姑娘吗？”

　　“是啊，是啊，何姐姐怎么没有来接我们。 ”语气里难掩落寞。

　　唐仲宣难得的笑了笑，蹲下摸了摸虎头的脑袋，温声道：“你何姐姐呀，有一些要紧事要处理，她有时间定会再来看你的，你先随大家入了城，到时我们一起帮你找何姐姐可好。”

　　小孩子的脾气就像春天的天气一会晴一会雨，听到进城可以见到何姐姐，立马开心了起来，连忙答好。

　　“大哥哥你可以说话算话哦!”

　　唐仲宣笑着回答：“一言为定。”

　　虎头得到答案就安心的跑回自己母亲身边了。

　　情绪来的快，散的也快，前一刻还在心中埋怨唐仲宣，这一刻看到他的不同，却有一种见了鬼的感受。

　　他伸手摸了摸唐仲宣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疑惑道：“成延呀，要不要我把秦宁请的大夫叫来给你看看，你刚刚是笑了吗，你的面瘫症就好了。”

　　唐仲宣看了他一眼，懒的多说，也加入了安顿流民的队伍里。

　　萧湛这才笑了：“果然，这个死人样才像他。

　　又暗自纳闷：“明明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也不知道京城那些人居然说他是谪仙。”

　　“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唐仲宣催促道。

　　“来了，真是，我堂堂太子居然被你呼来喝去。”萧湛佯装生气，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委屈。

　　唐仲宣头也不抬的回道：“演技一般。”

　　萧湛更是气煞，也不理他，走到一旁，吩咐秦宁去了。

　　此时的清缨，匆匆从城东赶到城西。

　　瞧着日头已经快到午时了，才终于来到成记粮行，里面的粮食种类齐全，大米、小麦、藜麦、豆类都分区放着，各区都有一个小厮看守，为进店的顾客介绍，井然有序，只一家小小的分店。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四师兄果然很有经商头脑，只是干嘛要离县衙那么远，害他好一番赶路。

　　心里暗暗埋怨了四师兄一会就有小厮迎了上来，笑的一脸和煦：“姑娘，请问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这位小哥，我有事找你们老板，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齐云山小五来访。”

　　小厮连忙向后院跑去。

　　这时的后房，上座上坐着一个娃娃脸的男子，一拢青衣，玄纹云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茶盖轻轻刮去茶沫，一口清茶入喉，喟叹出声。

　　下首一名身着灰衫的男子念着账本，汇报给骆翰听。

　　听到小厮的传报，骆翰放下茶杯，执起折扇。扬起一抹浅笑：“传。”

　　清缨还未踏入房门就察觉到门口一抹内息，果然，一走进去，一柄折扇陡然劈来，清缨侧身一躲。

　　骆翰又攻了上去，扇尖直逼眉间。

　　清缨施展轻功倒退拉开距离。一个空中飞转，踢落折扇，电光火石之间，折扇已换了主人。

　　双方休战，清缨朝骆翰浅浅一笑：“四师兄，可试探够了。”

　　骆翰讪讪一笑：“师父所言不假，小师妹如今的武功只有三师兄才能与之一抗呀!”

　　转而又问道：“师妹怎么今日才来寻我，我可是在澜城等了师妹好些时日。”

　　清缨自进城起还未歇息片刻，刚刚又打斗了一番。颇有一些疲惫。直接坐到上首，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饮毕，润了润嗓子才回到。

　　“在城外遇到许多流民，就耽搁了几日。这不一忙完，我就立马来"看望"四师兄了。”

　　骆翰一听，瞬间了然，原来今日在府衙门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女子，就是小师妹呀！不过也却是只有她，才能如此大胆行事。

　　以前，在齐云山的时候，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师兄师父都宠着惯着她。清缨在他们面前随性惯了，很少讲那些虚礼。从不掩饰小女孩的骄矜和古灵精怪。在外人面前可能就会觉得少了几分礼数。因此下方的灰衫男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

　　“福伯，你先下去吧”骆翰吩咐到，随后摇着扇子坐到了下首。

　　无可奈何的回道：“看望，说的这么好听，见面礼都不见你带一个，投奔我还差不多。”

　　清缨不由的笑出声来“知我者，四师兄也。看来师兄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期盼我的到来了。“

　　“哈哈哈，期盼，师妹你如今的可真是得了师父一脉真传，说起话来，丝毫不客气。就你这个惹事精，我不准备准备，如何给你收拾烂摊子，说吧，又有何事找我！”骆翰大笑着回答。

　　“师兄，你是不是最近的生意都丢给手下的人负责啦，你就不能学学二师兄吗，说话圆滑一点。再说，我什么时候要你收拾烂摊子了，我们明明从小到大都是互帮互助的战友关系。”

　　骆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清缨：“几年不见，我竟是愈发看不清师妹的脸了。”

　　可能也是因为多年未见，骆翰还是带了一丝婉转，没有直接说她不要脸。

　　清缨佯装没听懂，一脸关心的说道：“是吗，要不要师妹为你号号脉，这些年，山上没有你，我的岐黄之术是愈发精进了。”

　　骆翰不由的气笑了，话里话外说谁耽误她呢，真是从小到大，他就没讨到过好处。

　　索性投降“不和你贫了，说说吧，师傅怎么提前准你下山了，那流民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最近都在澜城，却没听到半点风声。

　　清缨轻呷了一口茶：“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前段时间师傅夜观星象，窥探天机，受了重伤，闭关之前只吩咐我下山。”回忆起那日场景，神色中还有点点担忧。

　　“之后如何了，师傅没什么大碍吧。”骆翰也担心的问道。

　　“应是没有，我当时也不放心，怎么可能一走了之。后来他老人家出关一趟，倒是面色不错，又催促我下山。”

　　“想来也是，那个老头向来是身体康健。”放下心来，语气便也轻松起来。

　　清缨不免嗔怪：“没大没小”斜乜了他一眼。

　　“我还不是跟着你学的。”骆翰立马回怼回去。

　　清缨懒的与他争辩，继续说道：“下山之后我一路直走，到了澜城外的山林。林间有许多面黄肌瘦，状态萎靡的老人孩子和妇女。倒是少见几个年轻男子。”

　　“一直待在林间作何，为什么不进城。”骆翰一脸疑惑。

　　“你以为他们不想，定是不能呀。”

　　“这是为何”

　　“我听他们说，是来自崾村，因金国撕毁合约，侵占边境，烧杀抢夺，糟蹋女子。难以招架，被逼无奈只好背井离乡，一路向东到了澜城，却因没有通城文书被据之门外”

　　“没有通城文书，这个理由真是荒唐。”骆翰一脸不可置信，语气中也带了一丝愤懑。

　　又十分疑惑的说道；“金国犯境，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点消息也无，我从京城一路到荆州，半点都不曾听闻。”

　　清缨眉心紧皱，心中有一丝不安：“所以这个澜城县令定是在图谋什么。”

　　骆翰看着面色凝重的清缨说道：“好了，天塌下来了，有个子高的顶着，你女孩子家家，就少想那些子事了。”

　　安慰一番，又问道：“之后呢。”

　　“之后，你应该都知道了，我就直接杀到了县衙。”

　　“哈哈哈”骆翰大笑出声：“干的不错，不过你有没有受伤，我听福伯说这个陈明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我在这澜城做生意，都离县衙那边是远远的。”

　　“怎么，我们顶顶大名的厂凌第一首富也会害怕。”清缨不免调笑。

　　“笑话，我是懒得麻烦，别看澜城就屁大点地方，水深着呢。”

　　又继续解释：“再说了，我们经商的，遇到官府也是能避则避的好，清明的倒是好相与，要是碰到一个小人，背地里指不定如何整你。”

　　“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年未见，师兄你倒是聪颖了不少。”

　　“哪里，哪里，经商之道，经商之道。”骆翰谦虚的说道，神情却是一脸傲娇。

　　清缨不禁哑然失笑“既是如此，师妹倒有一事要麻烦师兄了。”

　　骆翰正是春风得意，满口应下：“但说无妨。”

　　“我们师兄妹五人两人从商，一人入仕，一人行走江湖。只有我略通岐黄之术。师兄也知道，身为女子多有不便，何况还是侯门子女。”清缨说道这有一丝惋惜，虽然父亲肯定不会介意，但是人言可畏，这个世道对女子还是不公了些。

　　微叹一下，继续说道：“之前我还有些犹豫，但此番下山救下流民，让我下定决心开一个药铺，行医救人，悬壶济世。”

　　眼神变得明亮起来，就这般憧憬着也像是看到了以后的美好一般。

　　“所以店面以及明面上的掌柜还需要师兄安排一番。”

　　骆翰一听笑着说道：“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我可是人称袖舞清风笑面虎，逍遥富乐晓民事的厂凌第一富商骆翰啊。保准给你办的妥妥当当。”

　　看到他如此自恋的模样，清缨也不由的笑出声来：“既是如此，那我们回京在好好商议一番。”

　　清缨没想到的是，接下来接踵而至的那些事情，会打乱她所有计划，也会一步步改变她最初的想法。

　　“好了，你奔波这么久，快去休息一下吧，我吩咐下人带你去厢房，明日带你出去游玩，澜城可有许多值得期待的地方呢。”

　　“不错，不错，师兄你真是愈发周到了，一点也不像小时候，就知道捉弄我。”清缨灿然一笑。便随着丫鬟们去了厢房。

　　骆翰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心中暗暗笑道：“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捉弄成功了，不是被那三个家伙按着打，就是被你这个鬼丫头一眼识破。”

　　摇了摇头，挥散心中思绪，还真是怀念当初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