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龙离

1、落

　　可以再给我一杯茶吗？
　　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投射进来，我看到他的侧脸，几乎透明的皮肤和被染成淡金色的睫毛，真的很好看。
　　当然。我起身转去泡茶。
　　我喜欢手指轻轻撮起干燥的茶叶那种些微的磨砺触觉，看着它们被放进玻璃杯，缓缓地注入开水，开始温柔地起舞，上下的浮沉，看似没有节律的，却着实的优雅。
　　我喜欢用玻璃杯，因为可以看得更清楚它们的一举一动，简直是爱死这样了。
　　我喜欢他的手指，和他整个人一样的干净。
　　我还喜欢他的黑发，柔顺的，闪着光泽，手指划过的感觉异常的舒服。
　　当然，我每天都用手指梳理他的长发。

　　我看着这个男人，温情的脸。有人说男人睡着时的表情会像孩子一般的纯真，但是这个男人不同，即使在最清醒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是如婴儿一般的澄澈。我喜欢他的眼睛。

　　七岁的那个夏天，我仰起头，看着他的脸被点点阳光洒满，他的眼睛里，铺满了细碎的黄金，闪耀着迷人的光彩。我踮起脚尖，亲吻他的睫毛。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吗？我抬起头看着他。
　　只要你愿意，他笑起来，脸庞犹如盛开的水仙。
　　我痴痴地看着他的脸，树上的夏蝉低低的鸣叫，一丝清凉的风吹过，他的黑发拂过我的脸。

　　十七岁，美丽的令人心碎。樱花树下的纤长少年，眉目如画。微长的头发上面沾着几片细碎的花瓣，淡淡的粉红。
　　我伸手摘下那几片粉红，噙在口中，竟是苦的。
　　你还是改不了啊，他转头看着我，微微一笑。
　　是的，我改不了，我这一辈子都改不了。我望进他眼中那幽深。
　　你可知道，这样子的话，你真的一辈子都不能毕业了呢。
　　我不管。
　　可是我要管。他伸出手按在我的肩膀上。
　　小落，妈妈要我照顾你，你这样子他们会不放心的。
　　我不要他们的关心，我看着他，你知道吗，我只想要你。
　　小落，听话，回去上课吧，马上就要高考了。
　　如果我乖乖的完成高考，我可以要求任何的事吗？
　　如果那是你真的想要的。他笑了。
　　我看着他淡薄的唇，慢慢的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
　　我要你，亲爱的哥哥。说完，大笑的走开。
　　我可以想象他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微笑，我最爱的，也是最恨的表情。

　　你是我的了，我笑着，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人。
　　缓缓地在额前画上十字架，他抬起头来。一瞬间，仿佛有圣灵充满他的身体，我微微的怔住了，只是看着他，慢慢的站起来，走到窗前，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淡淡的银辉。
　　小落，你很久没有祈祷了吧。
　　祈祷？我早就不做那无用的事了。我冷哼，是的，自从我知道我的祈祷不会得到回应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过一眼圣母，圣父，圣子，圣灵，天使，那些没用的东西。
　　我跳下桌子，走到他身后，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感到他轻微的一颤。
　　不舒服吗？我轻轻的在他耳后道。
　　小落，放开手。
　　你说过，如果我顺利考入大学的话，就答应我。
　　小落，不要想了。
　　为什么？我的心一点点的下沉，但脸上却挂着笑。
　　小落，你知道，这是不允许的啊。
　　靠，谁不允许了？是你还是你的上帝？我一把扯下他颈间的十字架，摔在地上，看着他弯腰捡起来，亲吻。
　　为什么，那么纯净的你竟然会去亲吻那个沾了灰尘的十字架？
　　你宁愿追求那个飘渺的神也不愿意拥抱眼前的我吗？真是讽刺啊。既然这样，那就让我堕落的再彻底一些吧。
　　坠入地狱，你会来救赎我吗？呵呵。

　　这是第几次了？我看着他，仍然是纤尘不染，出现在这种地方，简直就像黑煤堆中的白百合一样显眼，我身边的人群发出尖叫。
　　小落，你该回去了。
　　回去，现在吗？我笑了，随意的亲吻下右侧女孩的脸颊，换来她热烈的回吻，我看见他轻微的皱眉。
　　你看到了吗，亲爱的哥哥，我现在可是不能回去啊。
　　我可以等你。
　　那你就慢慢等吧。我笑了，搂紧那个女孩，转身走进舞池。
　　我想跳舞，汗水流下来，渐渐模糊的我的视线，眼睛看到池边那一抹刺目的白色。
　　他怎么可以那么的纯白？
　　我挤出人群，来到他身边，伸手去触碰他的脸。
　　嘿，是不是很无聊啊一个人坐在这里，要不要喝点什么啊，我请。
　　不用了，只要、、、
　　我知道，只要我回家是吧。小离，你要求的真少啊。我仰头喝掉杯中鲜红的液体。
　　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的。他的眼睛依然和七岁时一样的澄澈，倒映着我的惨白和污黑。
　　只是想要我好好的，你知不知道，我一切的好和坏只为了能让你看着我，用那双眼睛，看着我，直到我已不再。
　　我看着他，眼前有什么东西模糊了，我抬起手，狠狠地抹去不争气的泪水，手背上已是一片漆黑，眼线晕染开了，顶着一双熊猫眼，我看着他傻笑。
　　他递过来纸巾，我挥手打掉，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小离，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温柔的笑。
　　不，你爱我就像你爱一只猫一只狗或者一朵花。
　　我爱你，就是你是我的兄弟那样的爱。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那种爱，我的眼睛映在他的眼睛里，一片通红。
　　小落，你醉了。
　　我没有醉，我站起来，低头看着这个纯白的男子，你可以把爱施舍给任何一个人，但就是不是我，哥哥，你是不是太残酷了？
　　小落，你真的醉了，和我回家去。他站起来，面对我，平静的像无波的湖面。我恨他的平静。
　　回家？我咧开嘴笑了，你错了，那不是我的家，这里，这里才是我的家！我跳上桌子，一脚踢飞玻璃杯，角落里立刻传来一声怒骂。
　　小落，不要闹了。
　　我就是要闹，就是要看见你皱眉，就是要你看着我，看着我无法无天，看着我，只要你看着我！我叫着，笑着，黑色的泪水蜿蜒在脸上，可怜的冰冷。
　　在闪亮的刀锋下，我无声的笑，暗红的血液从身体里喷出，我看到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惶，这就够了，我慢慢闭上眼睛。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要你，我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我只要你。
　　我答应你。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答应你，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你，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不再这样挥霍和放纵，不再伤害自己。他慢慢伸出双臂，抱住我。
　　我几乎是战栗的让自己投入他的怀抱，这是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小落。
　　对不起，我不相信你，亲爱的小离。我慢慢地抬起头，绽开甜蜜温柔的笑。
　　是的，我再也不想只是追逐你的背影了，为了一句飘渺的承诺而哭泣，碎过的心，拼合起来，裂痕处尖锐无比。

　　我微笑的敲碎他的脚踝，看着他脸上，缓缓升起的哀愁。
　　为什么要悲哀啊，以后的日子里，都由我来照顾你，我们永远不分开，这不是你刚刚说过的吗？我轻轻抚摸他的脸，这是你给我的承诺啊，小离。
　　我的指尖染上一点冰凉，他流泪了，澄澈的眼睛像是包裹在迷蒙的雾中，淡淡的朦胧，无比的美丽。
　　我笑了。

　　我认真的修完了学业，找了工作，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和我的小离。
　　每天，我为他洗脸，做饭，洗衣，沐浴，一起在周日的下午喝茶，一起看喜欢的黑白片，一起听妖娆的音乐，一起做一起的每一件事，甚至是祈祷。祈祷时，我看着的并不是那个上面的画像，而是我身旁的他，看着他优美的侧脸，闭上眼睛时安静的长睫毛，我的天使，即使堕入地狱，我也仍然甘愿。
　　我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永远。

　　我想，你是喜欢玫瑰的，小离。我从身后拿出一束鲜艳，看着他慢慢开放的笑颜。
　　为什么？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七周年纪念啊。我轻轻在他额头吻了一下。
　　是吗，已经七年了啊。
　　嗯，谢谢你，小离。我看着这个深爱的男人，忍不住低下头亲吻他绯色的唇。
　　我想你会喜欢这个，他微笑的偏过了头，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深红的丝绒。
　　打开来，是一枚小小的戒指，银的，我放在手里看着，内侧刻着我的名字。戴在手上，无名指刚刚好。
　　我爱你，小离。
　　呵呵，他笑，温暖地笑。
　　门铃响了，我定的蛋糕来了。
　　等我。我起身去穿过客厅，去开门。
　　果然是蛋糕，我笑着关上门，走回卧室。
　　嗨，看看这个。我托着蛋糕，微笑的站在卧室门口。
　　笑容在我脸上凝固。
　　洁白的床单上，大片大片的血花。还有血，不停地从他的颈间流出，他的脸色惨白，笑容甜美。
　　小落，对不起。他微微颤动的嘴唇，我可以看出来。
　　你是个傻子，为什么这样做？我跪在床前，咸湿的泪水混入了腥甜的鲜血。
　　小落，我不希望你堕落。他缓缓地抬起手，按在我的眼睛上，手指比泪水更冷。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永远不分开、、、我想用什么东西止住那不住涌出的血，到手的是那束玫瑰。我扯下花瓣，胡乱的盖在伤口上，鲜艳的颜色渐渐变成紫暗，指间的银戒，也沾染了血色，我第一次感到恐惧，揪住心脏的恐惧。
　　一点点的，生命从他体内消失，我怀中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爱过的，我最爱的人。
　　我亲爱的哥哥。
　　我拿起那柄刀，粘着他的血液的刀，笑了。
　　刀锋进入身体的瞬间，肌肉的感觉是温暖的，一如我脸上滑落的泪水。
　　我亲爱的小离，你以为死后就可以离开我了吗，你错了。既然承诺过永远，我们就不会分开。
　　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