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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学 ...

  •   “耶!是夏天!”
      15岁的陆北穿着印有“梁溪高级中学”的白衬衫加两边彩虹缝线的蓝黑色校服裤,背着学校下发的深蓝色背包,刚踏进高一(1)班,就听到楼下传来高亢的欢呼声。
      夏天在梁溪中学的初中部,初三和高一高二在一片区,初一初二又在一片区,独那高三,在另一边空旷的地界上,周围只那一栋建筑。
      其实他们算是同龄,只有几个月的差距。夏天比他小上一届,主要是因为小时候刚来梁溪时又读了一年幼儿园大班。
      陆北看了眼隔着一排白玉兰的教学楼,4楼有一扇打开窗子的教室,里面探出一颗顶着亮泽黑发的脑袋,在跟方才喊他的人打招呼。
      陆北正准备进教室,对面的男生突然抬起头,大声地冲着他的方向喊道:“陆北?陆北!”
      见陆北看过来,才又带着笑意喊:“真是你啊!高一咋样啊?”
      夏天正兴冲冲地跟对面那位从小到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打招呼,就见那人只是顿了一步,一句话没讲就消失在了视线里,连手也懒得伸出来摆摆。
      切,还是那副老样子。

      作为梁溪市的本地人,陆北家是独门独户的三层小楼,那一片都是如此。那片小区叫做吴风里,梁溪中学就在附近,小学部也不远。夏天一家刚搬来的时候是租的陆北家对面,对面那栋房子里原本只有一个老人,姓杜。他老伴在陆北4岁那年去世了,杜阿公一双儿女在外,只有老伴和一个孙子常伴身旁,老伴走了,孙子也在后一年被接走,自己不愿意跟走才留在这里。一个人守着这栋房子实在是太孤单了,杜阿公就把三楼租了出去。
      陆北5岁那年夏天见到了这个叫夏天的男孩,彼时夏天还是一个肉感十足的小孩,与如今一般爱笑爱跳爱跑爱闹。和夏天一起出现的只有一个女人,后来在饭桌上,陆北听父母提起才知道夏天的父母离婚了,夏天被判给了母亲。夏天的父亲是梁溪人,母亲本是北方人,远嫁南方来,谁也未曾想到会有分开这一天,在梁溪早就立好了根,工作稳定,因而也没想回北方去。离婚后自然就要找新房子,吴风里算是梁中的学区房,梁中梁中,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学校,夏天母亲也不例外。
      杜阿公很喜欢夏天,那时陆北只是以为夏天聒噪,叽叽喳喳,给杜阿公寂寥的世界里带去了声音而已。
      就像三伏天里的蝉鸣,吵个不停。
      作为对门,中间也就两个人并排的距离,在家长的互相寒暄中得知夏天和陆北同龄,夏天之所以叫夏天,正因为出生在夏天最炎热的时候。而陆北这个名字,也是因为他出生在冬天,冬天有个雅称“北陆”,陆北的爷爷认为此乃缘分,便给他取了“陆北”。陆北的父母叹道缘分和巧合都那么突如其来,他们伸手摸了摸夏天的头,夏天大大方方地笑着跟陆北打招呼,陆北,陆北,我是夏天,今年6岁啦。
      2004年那时还没有到如今上学要求如此高的地步,梁溪中学名声在外,最有名的是高中,小学部和初中部还算好进。陆北他家算是书香世家,爷爷奶奶是文化届有头有脸的人物,父亲是梁中高中部的语文组组长,母亲是当地A大文学系教授。在这样的家庭熏陶下,陆北打小就比同龄人成熟内敛,也比同龄人聪明敏锐,摆明了就是梁溪中学的苗子。
      6岁那年,陆北顺利进了梁中的小学部,而夏天本该也读一年级了,但因为原先的学校耽搁,而且他母亲搬到吴风里也是为了给夏天送进梁中,只好让夏天重读了一年吴风幼儿园大班,以便升小学的时候能进梁溪小学。那天陆北下学回家,就见到夏天在三楼的窗户探出脑袋向他招手。
      “陆北?陆北!你终于放学啦!一年级是什么样子的呀?”
      陆北当时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理会他就走了。冷冰冰的,又不搭理人,其实很容易被理解成高傲、瞧不起人,很容易令人讨厌。
      当时夏天确实有点讨厌他,后来他再回看,其实雁过无痕,说的就是陆北这个人。

      开学第一天照例开学典礼,初中部和高中部一起总共两千人左右,在偌大的操场上,接受这所历史悠久的学校带来的希冀。
      “有一天,白气球遇到黑气球,一见面白气球二话不说就打了黑气球。
      黑气球非常生气,于是它做了一个决定——”
      初三(5)班队伍里的夏天正在和后面自己的好死党田一野pk冷笑话,就被旁边女生突然的小声欢呼给打断了。
      “接下来有请高一新生代表高一(1)班陆北同学上台发言!”
      “哎,陆北诶!”
      “还好初中部和高中部在一起,初三了还能看到学长!”
      ······
      “接着讲啊,那黑气球后来干啥了?做啥决定了?”田一野正听着起劲呢,前面的人却突然不说了。
      “没劲。”前面的夏天如是说。
      “喂!”田一野有些气急,但又怕被班主任发现,悄悄拽了夏天的衣领,“你逗我呢?吊人胃口可不是你的作风。”
      “干嘛呢!”夏天往后瞪了一眼,田一野自动就把手松了,就见夏天慢悠悠道:“我就觉得这笑话没劲,突然不想说了。”
      夏天顺着人群往上看去,走上主席台的那个身影挺拔修长,白衬衫在他身上那样体贴合适,他像大部分的高中学长一样把衬衫塞进了校服裤里,却与他们都不一样。
      从小到大,不,具体说从六岁到十五岁,陆北都一如既往地越过众人站在顶峰。
      “这个陆北,”身后的田一野也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调侃道:“不是你的青梅竹马吗?”
      “别,别瞎说!”夏天只能这么没底气地反驳。
      “哟,不敢认?”田一野这人嘴就欠得很,见状贱兮兮地凑上前去,“是不是因为人家哪哪都比你强?你被对比得一无是处?”
      话刚说完,田一野就被前面的夏天狠狠踩了一脚,差点就喊出声把老朱(班主任)给招来。前面那颗圆圆的脑袋顶着一头没梳顺的炸毛,好像没察觉自己踩了人,将脖子挺得直直的。
      “哎,没事~”田一野又贱兮兮地凑上去讨好,“高高在上的太阳太刺眼了,不舒服!还是咱们野草好,摸得着,又热闹。”
      夏天见状回头递了一个“你是田一野吗”的眼神,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想当草自己当去,别拉上我。”

      不说话后,操场上就有一道清晰的、低低的声音闯入耳中,仔细听还能察觉到平日里没有的鼻音。
      感冒了,夏天想。
      “美国天文学家卡尔萨根曾说过:我们DNA里的氮元素,我们牙齿里的钙元素,我们血液里的铁元素,还有我们吃掉东西里的碳元素,都是曾经大爆炸时千万星辰散落后组成的,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星辰。跟大家分享这段话,希望每个人都能把自己当成星辰,迈出的每一步都坚定、勇敢,相信自己,谢谢大家。”
      一语毕,掌声雷动,少年少女们的眼角满是洒落的阳光,朝气、青春。
      夏天的眼睛被太阳刺得有些睁不开,拿手遮了一下,台上的那道身影被风拂过,被光眷顾,笼上了一层模糊的薄雾,倒叫人看不真切。

      开学第一天照例是没有繁重学业的,放学时,每个人大多笑容满面,嬉笑着去网吧、去打球、去你家玩。
      初三和高一高二放学时间一样,初一初二比他们早一个小时,而他们离开时学校另一边孤独的高三教学楼还灯火通明。
      夏天和一众同学还没走到车棚,就看到了满当当的车棚里一抹出众的身影。
      陆北看上去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此时正靠在栏杆上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有时候夏天真佩服他,无论在什么环境下,这人都能形成自己的宇宙磁场,什么人什么事也干扰不到他。
      “不好意思啊!今天轮到我值日,耽误了一下。”
      听到夏天的声音,陆北才从书本中抬头,把书签夹好才合上书放进书包里。
      跟在陆北后面推着自行车走出车棚,夏天转身跟一些同学告别,再回头就看到陆北身边多了一个女孩,边走边说笑着。陆北嘴角是标准的微笑,彬彬有礼地回应,女孩是没见过的,很漂亮,也很得体,不知道说到什么,抿嘴轻笑,眼睛亮亮的。
      等到校门口,女孩的裙摆转出一圈好看的波纹,笑着挥手拜拜,夏天才推着自行车走上前去。
      “喂,这个女生是谁呀?这么漂亮我竟然没见过!”夏天用手肘戳了戳陆北,一脸好奇。
      当然,在陆北眼里,夏天此刻的表情可以说得上“色眯眯”。
      “育才考进来的,你没见过是自然。”陆北瞧了他一眼,骑上自行车往前一蹬。
      夏天见状也骑车跟了上去,还不忘继续问:“直接考到了一班吗?那是挺厉害的哈!”
      夏末的风还夹杂着热浪,扑在面上只觉得黏糊糊的,吹得人烦躁。
      “嗯。”
      陆北从咽喉中只吐出一个声,算是肯定了夏天的猜想,确实是同班同学,确实很厉害,还很漂亮。
      吴风里离梁溪中学很近,骑车五分钟的距离而已,有时候碰上下雨天他们会走路,最多也就十五分钟。
      他们把自行车停在吴风里后面的车棚,落了锁。这两把锁一模一样,还是当时夏天刚上初中时,陆北的锁忘带了,夏天逮着这机会就大喇喇嘲笑这么严谨的陆北竟然能忘了事,不过还是把自己的锁给了他,而后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锁,笑着说还好我没舍得把这把锁扔了。只是那把是旧的,陆北认得出来,是夏天上小学六年级骑的那辆单车的锁。

      从吴风里的车棚走到家还要绕两三个巷子,此时正是晚饭时间,烟火之下来来往往,各种饭菜香味扑入口鼻,还夹杂着夏季的闷热空气。
      陆北背起书包走在前面,夏天总是比他慢,小跑着才跟上来,就见夏天从书包里掏出几封信还有一个盒子递过去。
      “不是我说,陆北你也太招风引蝶了,这才开学第一天,我就收到这么多封给你的情书。要我说啊,当你的发小真还得收钱。”
      陆北接过,脸上并没有收到情书的得意,冷静地说了声谢谢。他把与信封触感不一样的盒子拿到前面,才看清这是一盒感冒药。
      见陆北疑惑的目光看过来,夏天挠挠头:“人小姑娘关心你,听你发言就能听出来你感冒了!收着吧,记得吃。”
      说着夏天佯装羡慕地拍拍陆北的肩膀,就摇摇晃晃往前走了。
      家门口杜阿公正在和附近的大爷下棋,夏天远远一见就咧嘴打招呼:“杜阿公!”
      “下学啦?”杜阿公从围棋中抬头,笑得特别开心,“开学第一天啊适应?”
      “还凑合,”夏天把书包放下,就蹲在杜阿公旁边看起棋盘来,“您这盘稳赢了哇!王阿公的眉头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诶!断!”杜阿公抓住对方的破绽断了白棋的路,乐得直笑。
      “去去去!”王阿公对夏天摆摆扇子,被小孩撞破败棋,面皮到底是薄的,“侬个小赤佬,作业啊写完了?快去快去!”
      “这就去!”夏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拎起书包就跑进了屋子。
      陆北拿着信封走至跟前,跟二位长者礼貌地打了招呼后才开锁进了家门,外界的喧嚣顿时被隔绝在外。家里没有人,他伸手开灯,把书包放在玄关处的座位上,换好拖鞋,将球鞋规矩地放进鞋柜,拿起书包走向二楼。打开房间门,放下书包,拉开右边的抽屉,那里躺着无数封信,无一拆开过。陆北把信规整地放进去,连带着那盒感冒药,而后像终于卸下了气似地坐下,他闭目仰头,眉宇间隐约能看到疲惫。再睁眼,他把感冒药拿出来,看了片刻,才去倒了水,默默吃下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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