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枣花开》宿芦月

3、第 3 章

　　石娃来到镇上，看见米糕铺子的门是合上的，他便轻轻叩门。
　　“张先生，你在家吗？”
　　“我是石娃，你要的五斤枣子我给你送过来了！”
　　“张先生！”
　　“张先生！”
　　“娃儿，别喊了，张家的米糕铺子已经关门了！”一个嘴里叼着烟杆的人背着手走过来道
　　“不是前几日还开着吗，怎么今日就关门了？”
　　“老伯，这是怎么了，你知道吗？”
　　他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摇摇头道：“娃儿你不知道，昨日来了一群二鬼子，非说张磊夫妇是□□分子，就将他们抓走了！”
　　石娃想到这对夫妇平日的行为后便有些明白了。
　　“谢谢你，老伯！”他随后便要背着背篓离开
　　“等等！”
　　“怎么了，老伯？”
　　“你卖些枣子给我吧，我瞧着你大老远的背过来，也难得再背回去，再说这马上就要入冬了，正好买点枣子来泡酒喝！”
　　“好！”
　　接过几张银钱后，石娃便背着剩余的枣子往学堂跑去。
　　来到学堂的房檐下，他便将背篓放下，又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然后静静地趴在窗外听着先生讲课。
　　“见义不为，无勇也！”
　　“君子讷于言，敏于行！”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知者！”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他默默记着黑板上的这几句，又去找了块瓦片在地上慢慢写起来，十分专注。
　　方磊超窗外望了一眼，便道：“阿杰，你看！”
　　邵杰用余光扫了一眼，便漫不经心道：“是他啊，这个点儿他不在镇上帮工，来这儿做什么来了？”
　　“阿杰，你认识他啊！”
　　“不就是石娃嘛，镇上收废品的老许的孙子，以前来我家收过麦子的！”
　　“他同他爷爷在各家做短工，镇上的人基本都认识他，你才来这儿，不认识也正常。”
　　“他怎么不进来听课，非要趴在那儿呢？”
　　“没钱交学费嘛，当然不能进来了！”
　　他们前后排的同学听到后便纷纷朝窗外望了望，有的还向石娃招招手，坐在第三排，一直埋头做题的刘忠孝发现他们的举动后，也望了一眼窗外，却并未过多留意。
　　随后他便撕下一页纸，然后将刚才所讲的笔记以及现在黑板上的内容抄在上面。
　　下课铃声响起，几名同学冒着雨匆匆往学堂背面的茅房跑去之外，学堂里除了邵杰与几名同学拿着一张报纸在讨论着些什么外，其余同学有的在继续做题，有的在看书，还有的趴在桌子上小憩。
　　刘光宗合上课本，又整理下课桌，便走出了教室。
　　他虽背对着他趴在地上写字，却灵敏得很，一下子就注意到有人来了，便立即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泥，俯身做恭敬状道：“先生好！”
　　刘光宗注意到地上那几行歪歪扭扭的字，仔细看了看，虽然很凌乱，但一笔一画却是写得十分工整，便不禁托腮点头道：“不错，不错，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石娃，你还是来学堂上课吧，正好和忠孝一起！”
　　“我，我交不起学费！”他微微低着头道
　　“我早几年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不收你的学费，你只管来上课便是！”
　　“谢谢先生的好意，只是爷爷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身子也常常不好，我得多跑跑工，也好叫爷爷少受些累。”他边说边继续用手中的瓦片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刘光宗便默默注视着。
　　刘忠孝又微微扫了一眼窗外，翻了翻布包，只找到一只用了一小半的铅笔，带上刚才写的后又撕了一张白纸，然后径直往门外走去。
　　邵杰看了他一眼，便来到他面前。
　　刘忠孝便从他的旁边绕过，却仍然被他阻挡。
　　“你做什么？”
　　“我们要去当兵，你去不去，去的话我们一起？”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打仗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要探寻一条和平的保国救民之路。”
　　“和平，哼！这都什么时候了？”邵杰不禁忿忿道
　　齐磊便也上前，带着些许鄙夷的神色道：“看你说了这么多大道理，真正原因是因为贪生怕死吧！”
　　“亏你还叫忠孝呢，我看你就是个懦夫！”
　　“你！”
　　“怎么，想去先生面前告我啊？”
　　“你去啊，我才不怕，刚才在先生面前我就想这样说来着！”
　　“我不怕死。”扔下这句平静之言，他便从旁边绕过，并走出学堂。
　　刘光宗想到了石娃家中的难处，便道：“你平时做完工后如果愿意的话，就来这里吧！”
　　石娃听后十分激动，便连连俯身作揖道：“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上课铃声响起了，同学们纷纷进入学堂，刘光宗便道：“石娃，随我进去吧！”
　　他正要起身，却望了望还渗着雨水衣角以及卷了小半的裤腿上的泥点子，便笑着道：“先生，不用，我在这里就行了！”
　　刘光宗看穿了他的心思，便也不再强求，随后便转身准备进学堂，却见到迎面而来的刘忠孝。
　　石娃也注意到他，便立即从地上起来。
　　父子二人互相望了一眼，却是刘光宗先道：“上课了。”
　　刘忠孝也不回答，径直朝石娃走去。
　　石娃显得很手足无措，在他心里，刘忠孝是厌恶他的。
　　当忠孝走近，他便微微俯身，并道：“忠孝少爷，你，你好……”
　　刘忠孝看了他一眼，便将手中的纸和笔递给他。
　　“忠孝少爷，这，这……！”
　　“拿着。”
　　他才缓缓接过。
　　刘忠孝随后便转身回了学堂。
　　石娃将纸展开，只见上面密密地写着很多排字，他虽然认不了几个，但是还是觉得这字十分工整，好看极了。
　　他拿起笔正准备在纸上照着写，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便蹲下身在地上用瓦片照着写，写好后便将纸重新折好，取来斗笠，将纸笔都放进去，戴上后又继续趴在窗上听课。
　　一节课伴随着更大的雨结束了。
　　“下课！”
　　“先生再见！”同学们便纷纷背着布包走出学堂。
　　齐磊和邵杰并排着走出教室，邵杰看了一眼石娃。
　　“我们要去当兵，打鬼子，保卫祖国，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当兵？”石娃有些激动地反问
　　“没错！”方磊道
　　“怎么样，肯跟我们一起吗？”邵杰又问
　　“现在就要走吗？”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说吧，到底愿不愿意，愿意的话我们立马回去收拾东西去省城！”方磊有些不耐烦道
　　“我……”
　　“算了，阿杰，我们走！”
　　“看他这样儿，估计也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方磊说着便拉着邵杰一起离开了，又不禁边走边喃喃道
　　“其实，我也想去打鬼子来着，只是我走了，爷爷怎么办……”石娃望着他们的背影，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禁默默道
　　刘光宗和忠孝将学习用具整理好后才最后从学堂走出来，锁好门后便看到他一个人望着前方发呆。
　　“看什么呢？”刘光宗问道
　　见他没有反应，便又喊道：“石娃！”
　　“石娃！”
　　“先生！”
　　他这才回过神来，便微微鞠躬道
　　“瞧什么呢，这么专注？”
　　“没什么！”他连忙摆手道
　　“对了，先生，刚才米糕铺子的张先生旁边的一位老伯买了两斤枣子去泡酒喝，这是剩下的三斤，我给先生送回家！”他说着便又将背篓背在身上，又将蓑衣和斗笠覆在上面，随后就往雨中走去
　　刘光宗便将他拉住，道：“石娃，你这是做什么？”
　　“先生，怎么了？”石娃呆呆地望着他道
　　刘光宗望了望从房檐下滴落的雨，然后道：“你就这样走吗？”
　　石娃却笑着道：“不打紧，不打紧，以前同爷爷去做工时的雨比这大多了我都没怕过，倒是千万不要淋到枣子，不然会放不久的！”
　　他说着便往前走去，刘忠孝便也撑开伞往前面走去。
　　石娃走着走着突然发现雨水不再一股劲地往身上打了，抬起头才发现头顶有一大片细碎的鹅黄色枣花，身旁那位着黑色校服的俊秀少年正高高地撑着伞。
　　“忠孝少爷！”
　　“嗯。”他平静应答道
　　他看了看自己，满身污泥，又看了看一旁的他，却是整洁如素，便道：“少爷，我不用，不用，这点雨不打紧，不打紧的……”
　　刘忠孝望了他一眼，他便立刻心虚地移开目光。
　　“你把我家枣儿看得如此贵重，我很感激，这是我应做之事。”
　　“再说，若淋了雨，受了风寒，如何能够照顾你爷爷？”见他仍有些难为情，刘忠孝又补充道
　　他满眼感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镇上的人都对他还算不错，但是关心他和他爷爷的，他还是第一个，除了爷爷外，他没有任何亲人，更是无姊妹兄弟，便在心中默默将他当作好兄弟。
　　雨虽停，风却依然吹得紧，云像染墨的棉花似的团团绕在穹顶上，街上的人形色匆匆，一会儿便都不见了踪影。
　　“石娃。”
　　“先生，有什么事吗？”
　　“这些枣子不用送回我家了，你带回去吃吧。”
　　石娃见状，便赶忙摆手道：“不，不，先生，我，我不能要，您能让我摘枣子挣工钱，我和爷爷不挨饿，已经足够了，再说刚才夫人给了我一笼肉馍和饺子，我不能再白拿先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