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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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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苑内桃花散落,前些时日的春朝节叫得礼部上下忙活了好一阵子,那会桑和同诗礼两人跑上跑下忙得焦头烂额,我这礼部尚书却是实在清闲,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两人压回了太师椅上喝茶,硬是自个连夜安排筹备节庆事宜也不让我插手。眼下过了春朝,近段便再无甚节庆,倒是清闲了下来。
外头的春色甚好,连吹入窗中的风亦是带了股庭中所植的桃花的甜香,我趴在案上犯起春困,迷迷糊糊便睡着了,睡着前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侍女在屋外清扫落花时扫帚沙沙作响的声音,仿佛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几分缥缈的虚无错觉,而后似是桑和同她吩咐了什么,那扫帚的声响便刹那间没了。
醒来时已是过了半个时辰,我的两位左右侍郎不知何时早已将书案上前段时日尚未来得及处理,从而导致堆积如山的册子给批完了,这两个后生郎年纪虽轻做事却实在是可靠至极。
我揉了揉眼睛,黏上去抓起诗礼案上摆着的一盘春饼咬了一口,而后发觉内陷是塞了我不喜欢的花生碎便又偷偷摸摸地放回原位。
诗礼在一旁略为无奈地看我,而后掏出了帕子替我将抓过春饼的手指擦干净,又给我倒了杯茶,桑和趴在书案上歪头看了看那盘春饼,又看了看我,然后伸出手将那块被我咬了一口的春饼拿过,自顾自啃起来。
见状,我随手拿过一只狼毫用笔尾戳了戳桑和那张稍带着几分少年气的俊脸,开口说教道:“你堂堂一个礼部侍郎捡人咬过的饼吃像什么话,回头被御史台瞧见得批我苛待下属了。”
桑和倒是满不在乎地接着低头啃饼,嘴里塞着饼只含糊地回我:“叔,浪费粮食可不好。”
闻言,我轻咳了两声,有些心虚地撇开目光搓了搓诗礼的衣摆,一不留神把他的白鹤朝服给搓得皱皱巴巴,诗礼倒不恼,只是将一盘的春饼都推到了桑和案前,语气淡然说道:“吃,一炷香内吃不完让叔把你这个月俸禄给扣了。”言罢,又摸了摸我的头劝解道:“叔你别理他,他从小给饿傻了。”
听了这番话叫啃着春饼的桑和一阵咳嗽。
曲家在青溪可是一方大户,祖辈世代经商,积攒下的家业甚为可观,想起去年被桑和带着去了一趟青溪游玩,曲家名下各个琳琅满目的园子便叫得人一阵牙酸,而桑和又是曲家这一代的独子,自幼便被爹娘疼宠富养,要星星便摘星星,要月亮也给他摘月亮,如此之下幸而桑和品性甚好,未被养成同京中那群富家子弟一般的纨绔。
而诗礼则是出身名门世家,他爹,一国太师,她娘,锦鸢郡主,从前我如何也想不通他怎会来了我手下做个小小的礼部侍郎,以他的身份,若是入朝为官也应是有个更高的职位安排。
当我这般胡乱瞎想时,侍女忽而轻轻扣门禀报,道是有人前来拜访,此时正在前厅侯着。我稍作思索也没猜到这个节点上何人会来,便拍了拍诗礼和桑和的头,随着侍女起身去了前厅。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新选任大理寺卿宴云留。
只见他一身重色靛青常服,眉目清雅,风姿青窬,如若松柳之姿,此刻正仪态规矩得体地端坐着,薄唇轻抿,眼睫微垂,也不知在寻思着何事。
我上前随意扯了把椅子在他身旁落了座,而后又将方才随手拿的一块春饼塞到他手上,我向来性子松散,私底下不讲究礼数规矩,怎样快活怎样来,好在大理寺卿倒是早已习惯我的作为,由着我这般随性胡来,不过我也清楚,若是换了旁人在他面前这般放肆不羁,此刻恐怕早早便被关入大理寺地牢里去了。
“宴卿怎地今日突然跑来礼部了?”言罢,我瞧着他唤来侍女用油纸将那块春饼给包扎稳妥,方才小心翼翼地纳入袖中收好,叫我哭笑不得:“这春饼又算不上什么金贵吃食,宴卿若是喜欢,明日我叫厨子多做些送到大理寺去。”
他却自顾自摇了摇头一双淡色眼眸中满是认真之意:“这是你给我的,不一样。”
“那我从前送你的吃食玩意你不会都给仔细包了存到库里去吧?”见他这般模样,叫我忍不住笑嘻嘻同他调侃笑闹,谁知他竟是神色一愣,一副仿佛不解我怎地猜到的样子,让我无奈扶额。
这大理寺卿平时日理千宗大案,掌天下刑罚之政令,纠弹政式与百官奸贪之职,可谓为百官畏惧权重森严,到了我面前,却是这般纵容偏袒,委实叫我心虚。
想来幼时阿娘心善给予檐下避雨的道士一把油纸伞,那道士便来了兴致替我算上一卦。
掐指算罢,那道士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含糊神色,用狼毫沾了朱砂,在我掌心缓缓写下四个字——
桃花入命。
如今想来,那古怪道士委实神机妙算,一语便道破了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