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月色如一片大海 ...
-
预赛每班只能有十个人去看,我就没去成。林峥回来宣布我们班进了决赛。自那以后,余子畅几乎一节自修课都没给他们留,统统花在排练上——因为预赛的三天过后就是决赛了。我真想不通他们是怎么把作业做完的。
决赛那天下雨了。我们去的时候只是一点点小雨,到出来的时候,九点多,雨已经非常大了,路上人挤着人,所有的裤脚上都是水迹和泥点。我以为雨不会下大,压根儿没想到带伞,现在艰难地站在人潮中等着看谁带了伞好顺我一程,于是就看到林峥拎着他那把特大号的军绿色雨伞涌了过来。
“好兄弟,给我蹭个伞。”我说。
他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答道:“我这个伞是给田……”
“我早就看见她走了。”
他不甘心地又环顾四周,最后只好勉为其难地撑开伞让我挤过去。我们两个人块头都不小,颇为狼狈地挤在一把伞下踏着一个又一个的水坑往教学楼去。
“我们班那六个这次发挥得不太行啊,”他抱怨道,“特别是那个徐秋韵,时芸芸讲完了她在搞什么都不知道,硬是愣了两秒才开口。分数比我们还要低的是不是也就只有实验二班了?也怪余子畅抽签抽了个什么鬼东西,害我们第二个上台,分数能高才怪。”
“不是说当时箱里就剩两张签了吗,一张一号一张二号?你得看二班在我们后面抽签,何书裕直接抽了个一号。哎,真想不到啊,原来你真的在看表演吗?我还以为你注意力全在美女身上呢。”
“什么美女?”他奇怪地反问。
“你的甜甜啊。”我也奇怪起来。
“呵,她那样的就算美女了?你这标准也太随便了吧!”
听他怎么说,我尴尬起来。我想着田巧欣那样的,哪怕不算很漂亮,也够可爱了吧。
“我还以为你就喜欢她那样的呢。那按你说,什么样的算美女?李芷伊那样的?”
“哈,可算了吧。远着看还过得去,近看糙得不行。”
他这么说女同学,我听着多少有点不舒服。我继续问着:“时芸芸呢?”
“乍一看不错,看久了就腻了。再说,她人有点儿傻。”
“刘语洁?”
“身材不错,脸就别提了。”
“那,石楠子?”
“你认真的?”
“那……”我迟疑着,一面怕他又说出什么侮辱的话,一面又想跟他较劲,“金合欢呢?”
我们已经在教学楼楼下了。他转头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瞥着我。
“不是我想打击你,但金合欢——”他翻个白眼,“啧”了一声。我着恼地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质问道:“什么叫打击我?”
他跑上了楼,留下我在原地发愣。现在晚放学的时间已经到了,走得快的已经整理完东西下楼了。李芷伊这时低头走下楼梯来,然后抬头撩了一下头发,妆还没有卸,唇红面白,秋波流转,我怎么看都觉得她怎么着也可以算美女了。任之湄刚好从外面跑进来。他没有伞,基本上全身湿透,妆也几乎全没了。李芷伊向他友善地、漂亮地微笑了一下,说:“谢谢你的伞啦。”他摆摆手,腼腆地笑,然后上楼去了。
我走上楼梯,这才发现金合欢正在楼梯上。她瞄着任之湄上楼去,显得似乎有些闷闷不乐。我猜想她花了很大工夫做背景音乐以及指导他们合音乐,现在我们班拿了这么点分数,她当然不开心。林峥一眨眼就下来了,看见我和金合欢,向我咂咂嘴。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金合欢蹲下来系鞋带。我上楼整了东西下来时她竟然还在,怅然若失地站着,像在等人,但我上去时看到教室里已经没人了——任之湄大概从另一边的楼梯走了。她看到我下楼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撑开伞,手里捏着一本什么书,小心翼翼地绕着水坑走了。
雨稍微小些了。我紧跟在她后面,一不小心一脚踩进一个水坑,发出很大的声响,溅了我一裤子水——不过我的裤子已经湿过了。她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我的狼狈样子,打破沉默笑了起来。校园里路灯的光是白色的,地上的水反射着白色的光,空中的雨滴反射着白色的光,金合欢咬着下唇的笑反射着白色的光。在那一刹那我察觉到她这个笑容有点熟悉,但我当时没想起为什么。
我只是忽然感觉她很美,虽说林峥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忽然感觉积水的地面在灯光下像一片大海。然后我回忆起在汇新广场她唱的歌——这简直像上辈子发生的事情那样遥远——我只记得一句,“月色如一片大海”。
一瞬间我希望今晚有月亮,可是没有。乌云铺满了天空。
她回身继续走,走了没几步又回头看我,又笑,说:“安辰,愣着干嘛?”
那天晚上我没睡好,也许是因为寝室的床板太硬了。更可能是因为我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然后这个念头就一直在我全身上下跳来蹦去,使我全身发痒。
金合欢是不是在等我下楼?
金合欢是不是……
我努力地反驳着自己,找出一条又一条理由。可我实在是太困了,在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渐渐开始想象:如果金合欢真的喜欢上了我呢?
我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还是金合欢吗?可是,我梦见罗莎莎了。
我梦见她在一个像是汇新广场可是一点灯光都没有的地方,弹着吉他唱歌,反反复复地唱着“月色如一片大海”,“月色如一片大海”。月亮真的把积水的地面照得像一片大海。周围没有观众,除了我。我一个人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两杯奶茶。她扫弦的那只手白皙的手腕上有一根黑色的皮筋。她唱了很久很久,突然间停下了,抬起头来对我咬着下唇笑,问我:“安辰,愣着干嘛?”
我没有回答她。她仍然笑着问我:“你在等我吗?”
然后我醒了,面对着我的上铺的床板。我不出声地骂了一句脏话。我讨厌做梦,可我偏偏总是做梦,我早就发现没有人会像我这样几乎每晚的睡眠都被一个又一个意义不清的梦境所充斥。因此也没有人会比我更懂得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安辰啊,就算有其他女孩喜欢上你又能如何呢?
难道你能忘得了罗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