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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珍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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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晚上,木无思躺在厢房床上沉沉入睡,梦中她似乎听到了喧嚷的人声,闻到了清冷的莲花香。
临安城外有一佛寺唤作山隐寺,隐于山,傍着灵秀湖,灵秀湖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莲花,莲花从绿叶中探出,不蔓不枝的开着。
山隐寺的荷花不仅誉满临安,也名扬天下,每年山隐寺都会在荷花盛开的日子里举办赏荷会,信佛的来听佛经,进香油,不信的则来看看这满湖的夏色。
李觉寒不信佛,他是后者,只是趁着今日难得清凉出外踏青,路过山隐寺便想着进去看看,同行的还有两人,靖州的马友,临安的张削。
还没进山隐寺时,就听到寺内人声鼎沸,全无了佛门清净,李觉寒听着那喧嚷,眉头微皱,踏进门槛的脚犹疑了半刻,身后的张削拍了拍他的肩,笑说:\"先进去吧。”
“我刚听见件有趣的事。”张削隐秘的笑笑说道:“听说商家那女儿来了。”
马友立刻会意,也隐晦一笑:“她又来赏荷?”
“是啊,她赏荷,人赏她。”说罢,张削哈哈大笑。
像是印证他们的话一般,他们匆匆路过的几个书生也在哄笑道:”那商云改还敢出来呢?我只是远远看见她一眼,这满池的荷花都不够洗我的眼。“旁边的几个人连连点头称是。
李觉寒虽然并不认识商云改,但是他认识商云改的文章,她曾经写了一篇文章讽刺临安城中自诩才子,却只会风流的下流人,辞藻清丽,文风犀利,直戳要害,是近些年春秋笔法大盛下的一股清流。
也正是因为这篇文章,她在临安城中的名声从丑若无盐变作了贱人矫情,那些书生赤红着脸,奋笔疾书,连夜写了数百篇诗书文章来暗讽她,其中有说莲藕生于污浊,其貌丑陋,心里多孔。
她倒好,先头写了篇文章来回应,说莲藕多孔但孔中濯净,生于污浊,却出淤泥而不染,还写了世人为附庸高雅,冬日赞荷,夏日颂梅,暗讽的便是那些书生早些时候日日夸赞荷花品性,现如今却用它的环境来诋毁她。
这篇文章一出,那些书生也没了再提笔回应的动力,而是纷纷暗地里辱骂。
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山隐寺赏荷会时,她竟也亲自参与了,甚至还为众人讲了一段心经,她笑着念到:“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时,那些人的脸,成了一个调色盘。
对于这样的人,他来临安时,是存了些心思想要结交的。
后来便被张削劝阻了,他说临安城里有两个姓的人不要扯上关系,一个是临东的商家,白玉为马金作床,另一个是临北的关家,清风扶摇九天上。
虽然一者经商,另一者从官,但是他们两家的恩怨牵扯已久,久到连当家家主都已经说不清楚具体了,如果与之一攀扯上关系,也就与另外一家成为仇敌,李觉寒来临安是为了避祸,自然不愿意再陷入各类纷争之中。
张削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他从沉默中拉出,指指前边道:“前面就是五蕴池了,那商云改估计就在那。”
那里的人最多,但是与刚刚路过听到的恶言恶语不同,五蕴池旁的人似乎真是在赏荷,竟也一句话不说。
等到李觉寒一行人走过去后,忽地人群当中爆发了一阵惊呼。
拨开人群一看,正中心站着一个人,穿着素雅的绿色衣裳,头上只带着一支发簪,她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身上更显狼狈,她自己本人则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衣裙粘在身上。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等到有人反应过来后,低低的调笑了声:“其貌不扬,身段倒比春柳楼的姑娘娇俏些。”
那张削马友正看着笑话,突然感觉眼前闪过一个身影,那商云改身上便多了一件外衣。
他垂着眼眸用身上外衣将商云改整个包起来,然后一手拨开人群,一手握拳抵在商云改后腰处,挟着她离开。
商云改这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紧紧抓住了李觉寒的手臂,把头埋在了那件衣服里。
她读过书,身上有些文人的清高,被人当众泼水,围观,调笑,像是将她的衣服扒开公之于众,于她而言,是比被做文章更具羞辱性的事。
而这样的窘迫,李觉寒知道。
等到了无人处,李觉寒松开了手:“事发突然,得罪了。”他说的这声得罪,是因为贸然将她带走,会有辱女子清名。
衣服底下的人闷闷的回了句:“不必在意这些,谢谢公子替我解围。”
后来她的侍女也来了,远远的便传来高声低呼的“商小姐”看样子还惊动了寺庙里的住持,李觉寒不想惹事上身,于是便想就此离开。
商云改察觉那人想走,于是从衣服里探出头来,急问:“你叫什么?”
只是那人走的急,没有听到问话,也没有停留下来,商云改探出头时,只来得及看到他的一张侧脸,随后他便消失在了转角处。
从前商云改读“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时,她只是模糊的知道君子如松树间沙沙作响的风声,高远而舒缓悠长,如今见到,才知道具体模样。
记忆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天光大亮时,木无思才从梦中醒转,只是没有一贯补足睡眠后的神清气爽,而是头疼欲裂,只能暂靠着床头闭目安神。
这是在做梦,还是真的看到了从前?
“你是真的看到了从前哦。”小七回答道。
还没等说些什么,绿鸾这个时候刚好从外面进来,看见木无思醒了,便先笑道:“道长醒了?”后面是几个捧着洗漱一应用品的婢女。
木无思揉了揉额角,脑中清明了点:“放下就好了。”毕竟她也没有别人伺候的习惯。
绿鸾并不勉强,吩咐婢女放下东西便出去后,她却并未离开,而是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满眼笑意道:“难怪小姐一直等着道长来,果然,道长来了,小姐的身体就好了。”
“这一年来府里请过不少名医,但小姐身体一直都不见好转,现在总算好了,她今日还要给我们做秋千呢。”
哈哈……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啊。
叮叮——
【新任务发布:补全商云改的故事】
【奖励:100功德】
早日脱离苦海的机会来了!
木无思唔了声,试探性问道:“你家小姐当年有遇到过什么人嘛?”
绿鸾愣了下,随后一笑:“是小姐说了什么吗?”
“其实不过是些陈年往事,道长如若想听,我也可以跟你说。”
后来商云改带着几个家丁,到了一间酒家。
她打听到那个泼她水的人正在这处吃饭,于是带着家丁连路赶来,就为了逮个正着。
而他在窗口往下看时,刚好便看到那个姑娘。
她今日穿了身红色衣裳,少了几分女儿家的温婉,莫名多了几分西北的烈性,她站在那里,只是下巴微抬,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对面的男人被打的受不住了,就爬过来求饶,她却嫌脏似的往后退了几步。
然后冷声说道:“人生在世,总有因果报应,你说对吗?”
李觉寒看着这样的商云改觉得有趣,笑了声后道:“是受委屈了。”才会直来直往的在大街上动手,也不知道会落下多少口舌。
明明是临安城里长大的娇娇女,教训人起来却像毫不含糊,她啊……
旁边的马友也注意到了外边的情况,也凑到了窗户前瞧了眼,然后道:“上一次后,原以为她不会再这般招摇,没曾想,竟当街训人了,商府要训人,训人便训人吧,谁会管呢。”他凉凉的笑着,摇摇头缩回了房内。
李觉寒长睫低垂,眸中暮色浓重,他在想:“明明什么都不懂。”
如果不是要来临安避祸,如果不是为了接近那群腐朽的书生来保身立名,他也不至于要一直忍耐这人的喋喋不休。
他这样想着,再回过神来时,猝不及防的撞到一对清澈的眼眸里。
是认出他来了?
楼上楼下两相遥望片刻后,他忽地笑了下,然后对着商云改点了点头,随即伸手关上了窗户。
绿鸾赶来的时候,得知自家小姐并不在街上,而是在一间酒家里时,她心下一惊,连忙赶去。
接着便看着她家小姐站在那雅间门口,手背在后面悄悄地捏着自己的衣角,脸上一片红霞,一副女儿情态,门内还有一位公子。
他生的俊美,只是站在那便自有一番风流韵致,脸上常挂着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像是春日时院里精心打理下的花朵,只是眉眼之间却聚着似有若无的疏离。
他注意到了绿鸾,朝她瞥了眼,脸上笑容淡了些,像是说了些什么,商云改点了点头,也笑着回了些什么,接着便转过身来。
不是什么良人……
当下绿鸾便作了这个判断
提起从前时,绿鸾说的很是详细,明明已经过去数年,却仿佛是昨日发生的一样。
“那人是李觉寒,李家的二少爷。”
李家……
“是清河李家?”
绿鸾笑容微涩:“正是。”
清河李家经商,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但也是一方的名门望族,而天下姓李的那么多,可这附近人说李家时,指的却只有这清河李家。
因此绿鸾只说李家时,木无思便想起来了这件事。
可是……她最后的那年逃往疆北,路过清河镇,听说李家遇了难,里面的人能逃便都逃了,李觉寒是逃出来的其中一个吗?
木无思还想问关于李觉寒的事,但绿鸾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笑着换了话题:“那日小姐当街打人,是因为派那混混背后的人。”
商云改早就猜到了那日泼她水的人是谁派来的,这样拙劣又恶毒的手段,非关家小姐关雪莫属。
只是关雪再怎么稚嫩,她也不会傻到留下破绽来给关家蒙羞。
因此商云改也猜到了那混混就算是被打烂了腿肉,也不会有胆说出关家的半个字。
但商云改就算都猜到了,她也还要在最显眼处做最狠毒的人。
说是打狗看主人,明明猜到了那人是关雪派来的,还是要在街上痛打,这消息传回去,按照关雪的脾气能生一顿暗气。
加上商云改窝在家里那几日,关雪以为她意志消沉了,因此防备松懈了点,结果就被商云改抓住机会,一鼓作气地查出她的几个地下赌庄。
那日前边是在打狗,后边却连狗窝一起端了。
木无思观察了阵绿鸾,她后来找的这话题分明是担心她家小姐被认为是骄横的人,明明木无思也没问。
话里话外听上去很是憧憬,倒与她这几日来行事的稳重不同。
因此木无思主动说道:“你与你家小姐看上去感情不错,是从小一起长大吗?”
绿鸾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说:“我是青楼女子出身,从前总想着替自己攒够赎身钱,然后嫁个好人家,这一生的厄运便是到头了,可是好人家哪肯要我呀,我攒够了赎身钱,又被一个看起来老实的人带着钱跑了,如果不是小姐,我怕是早就撑不下去了。”
被骗了以后她一怒之下告上了公堂,可是娼妓与嫖客之间的事衙门并不想管,于是她被拦了出来,她抖着身子,咬破了嘴角,才把哭号压在心底。
商云改来公堂告状时看见了她,觉得她不是一般青楼女子,毕竟敢登堂告状的女子并不多,因此特地停了下来问她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希望商云改能帮她,她把过程都说了出来,而商云改听完后并未说什么道理,而是让人去给她赎了身。
“我也是那日起成了小姐的贴身婢女,小姐说她只是日行一善,不求回应,但我觉得人心杂乱,难得遇到个纯粹的,便跟着吧,毕竟我也累了。”绿鸾笑了笑,接着说:“也是那之后,我才知道小姐的愿望是不需要嫁人。”
商云改做事雷厉风行,商家老太爷在世时便十分疼爱她,觉得这个小孩只学女红可惜了,因此特许她可以跟着男孩一起读书,又因为是年长些才开始读书识字,所以读起书来须比别人多出许多努力,才能补过那么多年的差距。
不过事实证明商家老太爷的眼光是对的,商云改的学业优异,且商业思维活跃,到了长大些,她便也接管了些家业。
而她这般努力,为的就是不需要嫁人。
可那日见过李觉寒后,商云改却眼巴巴的望着她,说——
“阿鸾。”
“阿鸾,我是生了病吗?我的心跳得好快。”
手忽地被人抓住。
绿鸾握住木无思的手,一副亲昵模样,定定地看着木无思,笑说:“道长,我实在是好奇,小姐到底是怎么好的?”
她的手指轻轻的搭在了木无思的腕脉之上,是江湖人中比较隐秘的测谎方法,毕竟腕骨也是命门所在,能靠近别人,并将手指搭上腕脉的,一般都是亲近之人。
也或者对方是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菜鸡。
菜鸡道士无奈开口:“心病所致,至于是怎么好的……或许还要问你家小姐。”
“心病解了?是与李觉寒有关吗?”
“无关。”
木无思说的确实是事实,但是是一部分的事实,行走江湖的另一个保命诀窍。
绿鸾不着痕迹的收回手,笑了声,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然后起身摸了摸水盆,说:“哎呀,聊了半天,这水都要冷了,我去叫人重新给你打盆水吧。”
“对了。”绿鸾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木无思说:“早上的时候有一个人说是道长故友,匆匆来了又匆匆去了,没留下名字,只说待会还会再来一趟。”
故友?别是这原身的朋友吧?那岂不是一眼打假?
“小七!小七!小七!”
被紧急呼唤的小七一脸懵:“咋……咋啦?”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提升一下武力嘛?这身体太弱了,哪怕是我拿回了斩三剑,我怕我也提不动。”
“……难道你不该问一下这故友该怎么办嘛?”
“不是呀,问了又能怎么办,身体现在就在我身上,我躲着不见又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升武力,这样子那故友一来,发现我不是原主时,我还能跟他对打一下啊。”
“好……好办法。”小七被这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震惊了,然后尽忠尽职的说:“功德值也可以提升武力值哦,需要兑换嘛亲亲?”
功德值至今都还是负数的某人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