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花潇令》玭印

14、灭相品第二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一条挂着锋利倒钩的红菱迅疾射出，夜枫略侧头躲过，伸手握住菱带。一条细长的红菱，连接着远处的暗影。那边似乎是想将他拉过去，但未能奏效，夜枫稍一运力，一名罗纱裹体的曼妙身影，便被扯了出来。身穿华彩霓裳的艳丽女郎，身姿婀娜。但，被夜枫一手掐住脖子，悬立在空中。
　　好像，并没有怜香惜玉。
　　此时，她还能说话，于是，妩媚娇声道：“这位郎君力气好大，奴家都动不了了。”
　　“是么？”夜枫唇角轻微上扬。
　　“咳，啊！啊！呃！”悠华罗瞳孔收缩，颈部受力猛然间大了数倍，她瞬间无法呼吸，连脖骨感觉都要被掐断，拼命挣扎起来。
　　“别杀她！”星潇赶紧制止。
　　“没呢，只是让她知道，我不是对任何人，都温柔的。”这话并不准确，因为他原本也没有很温柔。手一松，悠华罗落在地上，她一张嫣然小巧的脸憋得通红，双手抚着脖颈透气，惊惧未消。这男的，怎么会，这么喜怒无常！原想着取悦他，凭这张脸和身材，能换个温柔体贴的怜惜。还是说，他秉性本来就喜好暴虐么？
　　其实原因，不在她。
　　“哥哥，你从刚才，就一直在看她了。”夜枫语气听不出来情绪：“别看了，非礼勿视。”
　　悠华罗穿的很暴露，曲线凹凸，玲珑有致。然后，夜枫一抬手，他身上的绢罗就倏地收紧，瞬间将她裹成了一个粽子。悠华罗在地上不停扭动，夜枫冷然：“在没问你话之前，安静点。”
　　解决好这边，夜枫又道：“可以了，哥哥想问什么，问吧。”
　　星潇也没明白，这很短时间内，突然发生的一连串的事，他只是以前，在书中读到过，阿修罗国，男子外貌狰狞，女子形色端正，视线停留，实际是在想这个，并未在看她。不过，眼下这情况。
　　“你松开吧，她呼吸都困难了。”悠华罗大气不敢喘，用期盼眼神向着星潇不住点头。夜枫没什么表示，但还是照做。
　　能呼吸了，悠华罗半跪，转身施礼，楚楚可怜，语气娇媚：“多谢公子。”
　　夜枫眸孔微敛，盯着悠华罗，很不耐烦又有些厌恶的神情。悠华罗一怔明显感知到了夜枫周身散发的危险的气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再加上她常在宫闱侍奉，有些事自然敏感，很快就明白过来。便也不敢再作娇态，端起身，显得庄重一些。
　　星潇问道：“我问你几件事，你如实回复，便可以走了。”
　　悠华罗内心欣喜，想来这位相貌清秀的少君，并没有将他和那些罗刹混为一谈，连忙道：“多谢公子，奴家一定知无不言。”
　　“好，第一，传送至宝树华顶的，都有哪洲修罗？”
　　“回禀公子，奴家是被郁单越洲修罗掳去的，跟随他们，一起来到宝树华顶清虚境。其他二洲的，并未见到。”
　　“那么，郁单越洲来宝树华顶，所为何事？又是何时被传送来的。”
　　“禀公子，奴家不甚清楚，奴家也只是...”
　　“等一下。”李潇想了片刻：“你还是称“我”吧。”
　　悠华罗一怔，应道：“是，我名叫...”
　　“问你名字了么？”夜枫淡声，轻飘看她一眼。
　　这两人！！！！
　　悠华罗一双玉手，紧握成拳。她悠华罗自恃美艳无双，纤妍动人，歌舞伶曲，样样精通。郁单越洲修罗，中等王公世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为其争风吃醋，痴醉若狂的大有人在。
　　今天却被人视如敝屣（xǐ）一般，她何曾受过这等轻视，不由得怒火中烧。只是现下为人所掣肘，只好暂作忍耐，便放下姿态，恭顺承应道：“是。”
　　“你继续说吧。”
　　悠华罗道：“传送阵连接郁单越的祭生坛，那群修罗将我劫持后，中途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往祭生坛。适才传送阵联通，我便随他们一起来到这，噢，来到宝树华顶。先前在暗中未曾看清。”悠华罗朝夜枫施礼：“并非有意攻击这位公子的。”
　　“幸蒙少君您搭救，奴..华罗铭记于心，没齿难忘。愿将来衔环结草以报答。”
　　星潇问：“那你是哪里人？”
　　悠华罗回道：“我本是东海海外，两万四千里弱水域中，岱屿岛上的一名女修。因采天法宝药，鸣泉铃草，不慎误入罗刹海域。”
　　“仙岛？”星潇视线转向悠华罗，略聚眉峰：“说实话。”
　　“什么？”悠华罗不解：“少君何意？”
　　星潇淡声：“你是被他们掳来的，还是带领他们来的？”
　　“公子，何出此言？”悠华罗忙道：“我断不敢欺瞒公子！”
　　“我只说两点，听好。”星潇移眸至别处：“其一，你们守在祭生坛，多久了？第二，连通宝树的传送阵，具体有多少？”
　　“你可以认为我在唬你，或是我确实了解一些情况，能分辨你所说的真假。你可以赌一把，赌你所说的假话中，是我不了解的内容。但如果，我发现你仍虚与委蛇（yí），也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如何抉择，在你。但我说话算数，将你所知道的说完，就可以走了。”
　　悠华罗被將住了，眼前这位看似温润的彬彬青年，绝不是那么好欺骗的。再这么下去万一又被发现自己在骗他，他说的不谈是指？悠华罗不由得想到星潇旁边这位。
　　夜枫闲适的站在星潇身旁，压根就没看她，但一想到刚刚的经历，悠华罗还是一阵悚栗。算了，有什么就说吧。先跑再做计较。
　　悠华罗开口：“我们大概在一个月以前接到命令，守在祭生坛等待传送阵开启。联通宝树的传送阵具体有多少，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接到命令的，同时还有好几位。至于所为何事，我真的不知道，请公子明鉴。”
　　星潇点了点头：“你走吧。”
　　悠华罗闻言，略感诧异。这么顺利，就结束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跑走。
　　夜枫有些惊奇的看着星潇，藏不住笑意：“我都没发现，星潇原来还有这一面。”
　　星潇启步，沿着白玉殿道经行。
　　“友善和怜悯，是分人的。修罗国众生，男子性格残杀，嗜血好斗。女子性格妖惑，夺人精气。”
　　“怎么夺？”夜枫很感兴趣的问道。
　　李潇没回，夜枫呵呵的浅笑数声，打趣够了。再继续下去，潇潇要变苹果了。
　　略正色道：“就这么放她走么？”
　　“想问的都已经知道，剩下的也问不出什么了。”
　　“何以见得？”
　　星潇道：“修罗国，等级森严，从上到下，依次为婆罗，刹帝，吠舍，首陀罗，和达利特。这之中，只有最上两层，参与政事。我刚看了，这位女子，为吠舍姓，宝树华顶如此周密的布局，必然是为了某个很大的目的。她不可能知道太多。”
　　“怎么看出来她是吠舍姓的？”
　　“五等种姓，都有极为明确的身份标志，婆罗最为尊贵，以达利特最为低贱。”
　　星潇顿了顿，看向夜枫：“我只是如此叙述，不代表我认同。”
　　夜枫轻声回应：“嗯，知道。”
　　星潇继道：“除婆罗和刹帝利外，其他种姓，必须时时刻刻将这种身份标志戴在身上。至死，亦不能取下。对其他三种姓平民来说，这是一种从出生到死亡，连接着每次呼吸，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束缚。而女子境遇，更为悲惨，只有极少数，是嫁给上阶贵族者，领主公爵等，作正妻，同其女嗣，共享尊崇。除此之外，最多也只能为吠舍。剩下的则几乎全为达利特，意为贱民。甚至，在达利特之下，不予种姓。称为具牲，意为非民，等同于工具和。”
　　“这女子，身配的臂钏镯环，正是吠舍的身份标志。”李潇轻叹：“为可话又说回来，事物总是充满矛盾的。从吠舍至达利特，包括之下的，所受的压迫和酷虐。并没有激起反抗的火种，去推翻堕落种姓黑暗的建制，改变被奴役及禁锢的命运。他们却选择了另一种荒唐的行径，将所受的一切逼迫和忧恼，转为对弱者的憎恨与滔天的怒火，常攻打他方世界，掠夺财物与人民。是故，数千年，战火不绝。”
　　星潇停下：“抱歉，说远了。”
　　“没事，我也正想听听，你继续。”夜枫道：“坚意天，似乎没有和修罗国交战的传闻。”
　　“逸国历只有1200年，而上一次战争，已是3000年前了，为古星宿国时。”
　　“优昙波罗么？”
　　“正是，上次优昙波罗花开。三洲修罗王都曾派兵抢夺，最后，为娑竭罗龙宫，龙女所得。龙女得此花后，光华殊妙，周身祥瑞。心大欢喜，变现龙身，降服修罗众。之后，又回东海本域，复请八部龙王，同此天修士，共设结界，屏蔽了坚意天和修罗三洲往来的通道。此后三千年至今，尚算风平浪静。”
　　夜枫道：“如此，此次前来，是否也是为了折花呢？”
　　星潇想了想：“我原先也这么考虑过，但应该不是。龙女折花时，并不是独自一人先至，与她同行者很多，其中就有修罗众。但除了龙女外，其余人，别说采折，连见都见不到。所以，优昙波罗，有缘得见，有缘采撷。这也成为诸所世界，各方刹土，所共认的事。”
　　“而修罗罗刹，嗔心极重，和祥瑞花相自然是违悖的。估计也不会再行徒劳之举。”
　　“嗯。”夜枫道：“说回灭相，你是怎么知道她所言不实的。”
　　星潇道：“主要是两点，开始时，她提到修罗众接到消息，赶往祭生坛，很明显是圆自己被掳掠的谎。因为如果一直守在祭生坛，被掳一事无法自圆其说。”
　　“怎么知道他并不是被掳的？”
　　“岱屿仙岛的事，我曾在书中看过，两万四千里弱水域，并不是仙岛所在。古献传名，岱屿，员峤，两座仙岛，是过了弱水域，位于清光天水湖。很凑巧，月余前篝火时，阮薇水也曾提过，其师碧霄清菏，很多年前，曾有幸登上过岱屿岛，并且，鸣泉铃草，正是岱屿岛中所独有，不共生长的仙草。和优昙波罗，同为七祥瑞之一。”
　　“七祥瑞者：芬陀利摩，曼殊沙华，优昙钵罗，金婆罗华，鸣泉铃草，祥轮金果，极芳沁根。此中，以优昙波罗为最。”
　　“第二点，先前我所疑惑的，转生宫幻境被破后，灭相却依旧生效了，为何会提前呢？后来我想通了，华顶的幻境，是为了掩盖其中传送阵的踪迹，避免被我们发现。灭相的运转方式有很多，而布下华顶幻象的人，选择了传送修罗国众。这就有一个问题，传送阵是实存的，而幻境非是，四相流转，是在幻境术式次级下进行的。所以，必须破掉最初的幻境，传送才能生效。而摧毁幻术阵眼，主动权在我们身上，何时毁掉，也由我们自己决定。所以，连通的祭生坛那边，肯定是时刻待命，等待传送阵开启。后来这位华罗女所说，也确实证实我的猜想。”
　　夜枫取出枚黑色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不过，你倒是未拆穿她岱屿岛的事。”
　　“这个不必说，我想知道的，是郁单越和传送阵的事，而岱屿，与此并不相关。所以，指出她话语中不实之处，也应该从这里入手，确保再问及这方面时，能得到真实的信息。”
　　夜枫歪着头看他：“星潇，我发现，你好聪慧啊。”
　　“是么？我还有更聪慧的，你要不要听？”
　　“嗯，说来听听。”
　　星潇停下脚步：“比如，这些你应该知道，干嘛又要问我。”
　　夜枫也不作隐瞒，微笑道：“夸夸你嘛。”
　　“你看，每次让你夸我，你都不肯，我只好夸赞你了。”
　　“我没夸过你？”
　　夜枫小声应道：“夸过。”又道：“就这么放她走，不可惜么？”
　　星潇抬眼瞥视：“可惜什么？你不是施了个探查术么。”
　　夜枫微作诧异，又凑近些：“你怎么发现的？”
　　星潇也没躲开，回道：“你何时布的，我就何时发现的。”
　　夜枫双手交插，搁在脑后，仰着头，悦声道：“啊。原来，你这么在意我啊，时时刻刻关注着我。”
　　星潇抿唇轻笑：“谈正事。”
　　“既然布下幻境的人，不在乎幻境何时被破，即是说，他有把握，在阵眼被破时，令灭相生效。”
　　“也就是，转生宫的时间，不是提前，而是在幻境作用下，可以被掌控。”
　　“对了，如同我们在清虚境第二层一样。”星潇想到了：“幻境里，也应该可以自由支配时间流逝速度。”
　　“先前和斯谛商议时，只考虑了空间转换，没有涉及时间上的术式同调。现在看来，转生宫的总阵眼，也是由一位与优昙波罗具缘之人，提前到这里施下的。此殿的时间流逝，与外殿，如立在同一中轴上的不同大小齿轮，同样转复一周，走过的距离却相差数倍。所以，我们在正常时间下来此，三天不到，但转生宫，已到了灭相运转的最终进程了。”
　　“华罗女所说，同时接到命令的还有数位。”星潇猛然：“糟了，斯谛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