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行》不思秦取

4、桃花开尽

　　白龙此后每到月圆的日子会准时来青丘，小狐狸每个月的期盼从父亲来看自己，渐渐变成了白龙来看自己。

　　小狐狸不识年月，只知道每次白龙来的时候月亮都又大又圆。

　　有时白龙会很奇怪：“小狐狸，你怎么还是这么小?这几年里一点也没有长？”

　　小狐狸也发现了，同龄的狐狸早已经变成小孩子到处跑了，只有他还是狐狸的样子，而且面对一天天长高的白龙，小狐狸显得越发小了。

　　这样的困扰一直持续到了第四年。

　　浇灌过白龙从天上带来的珍稀肥料，种在小潭边的桃核只用了一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今年是小狐狸看到的第四次桃花开。

　　在桃花将要开尽的四月末，白龙捧着海边盛开的第一茬芍药来了青丘。

　　一来，白龙就注意到了坐在桃花树下的那个小孩。

　　“小狐狸？”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紫色，熟悉的雪白耳朵和尾巴。

　　白龙知道，这个背对着自己的小孩是小狐狸。

　　白龙和往常一般摸了摸小狐狸的头，他发觉小狐狸似乎不太开心。

　　“韩信……”

　　小狐狸少有的没有主动扑到白龙的怀里，而是耷拉着耳朵，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白龙把手里的芍药放在了一旁，坐到了小狐狸身边，“小狐狸可以幻化人形了，难道不开心吗？”

　　“开心。”

　　白龙可一点也感觉不到开心，看到小狐狸低着头的模样，白龙突然觉得要是小狐狸还是狐狸的样子就好了，那样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抱着他，然后安慰他了。

　　如今化为人形，也不大好碰他了。

　　白龙想了想，把身旁的芍药花递到了小狐狸眼前，“这是海边盛开的第一朵芍药，摘来送给小狐狸，小狐狸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小狐狸这才抬起头，伸出小手手，把白龙手里的芍药拿在了手里，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白龙：“韩信，我尿床了，我跑去告诉阿娘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可以变成人了。”

　　白龙认识小狐狸以来从未听小狐狸说过会尿床的话，不免好奇，怎么年纪大了反而尿床了呢？

　　不过白龙没有说出来，微微低下头，手捏着小狐狸的脸蛋，“尿床而已，不要紧的，晚上不要喝水就好了。”

　　小狐狸的脸蛋软软的，白龙有点上瘾，不自觉下手重了。

　　小狐狸被捏的疼了，抓住了白龙的手，“可是阿娘说不是尿床，还说我长大了。”

　　小狐狸整张脸出现在了白龙的眼前。

　　十来岁小孩的模样，肉嘟嘟的小脸，及肩的发丝有些遮住了紫色的大眼睛，怎么看都是个水当当的小孩子。

　　果然化形以后变好看了。

　　白龙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失落，松开了捏着小狐狸的手，也学着小狐狸抱着膝盖。

　　“不是尿床是什么呢？”

　　白龙说着，意识到了一件事，如果是长大了的意思，那么……

　　“不知道，阿娘说不是尿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小狐狸玩着白龙的手，摩挲着白龙手上的厚茧，“好扎手啊！”

　　白龙捏了捏小狐狸的小手手，一把将小狐狸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手里，“小狐狸长大了，那不是尿床。”

　　“真的？”

　　“不会骗你。”

　　听到白龙也这么说，小狐狸扬起小脸，开心的笑了，“太好了！我长大了！”

　　没有一点的准备，小狐狸又扑到了白龙身上，趴在白龙的膝盖上，双手捧着白龙的脸，拍了拍。

　　小狐狸漂亮紫色眼眸里的白龙也笑了，“可以变成人形了，是不是不适应？”

　　小狐狸摸着白龙的龙角，龙角凹凸不平，从手指传达的感觉和爪子触碰到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韩信，你的角是不是受过伤？”

　　“嗯，你怎么知道的。”

　　小狐狸摸着白龙的耳朵，轻轻捏了捏，“因为摸到的感觉不一样了。”

　　“和爪子的感觉不一样？”

　　“是的。”

　　小狐狸摸够了白龙，才捡起地上的芍药花，蹦蹦跳跳的跑到小潭里，踩着清澈见底的潭水玩了会儿，突然对一直看着他的白龙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韩信！”

　　被突然喊了一声，白龙一愣。

　　那一瞬间，耀眼的阳光模糊了白龙的眼，他看到了还是狐狸的小狐狸，竖着雪白耳朵的紫色小狐狸。

　　白龙揉了揉眼睛，狐狸变成了小男孩，走到了他跟前。

　　“韩信你看，小鱼！”

　　小狐狸的手里捧着一尾小鱼。

　　“小狐狸第一次用手就能抓到鱼，很厉害。”

　　白龙的目光一直在小狐狸身上，小狐狸又跑到水里去玩了，可以看到小狐狸的尾巴在身后摇晃着。

　　好想摸摸他的尾巴。

　　白龙微微一笑，将这个想法否定了。

　　“小狐狸长大了。”

　　白龙轻声说着，将视线放到了桃花树上。

　　桃花树只余下零星的粉红了，嫩绿的新叶长满了树枝，春天快要结束了。

　　小狐狸会一天天长大，变得好看的小狐狸应该会有新的小伙伴了，不会孤独了，不会需要自己了。

　　就算是被视为不详，小狐狸也是他的儿子，公子白的身份摆在那里，小狐狸应该会过的很好吧？

　　不在会向自己倾诉不快乐，不会再对自己说喜欢了吧?

　　等到再过几年，小狐狸会遇到心仪的人，然后告诉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吧？

　　小狐狸会和所有人一样，与心爱的人结为连理，儿孙满堂，白头到老吧？

　　小狐狸，我……

　　白龙心里想到了很久远的事，都是关于小狐狸的事情。

　　不觉睡着了的白龙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小狐狸……”

　　小狐狸趴在白龙的胸前呼呼大睡，口水流浸湿了白龙的衣裳。

　　白龙本能的想要摸摸小狐狸，在碰到小狐狸的时候犹豫了，可小狐狸却在梦里呼喊到了白龙：“韩信，陪陪我……”

　　说话的时候小狐狸的小手手还抓紧了白龙的衣裳。

　　白龙既觉得心酸又觉得好笑。

　　这是我的小狐狸啊！长大了也是我的。

　　“小狐狸我还是舍不下你。”

　　白龙将熟睡的小狐狸抱到了怀里，下巴搁在小狐狸的头顶上，轻揉着小狐狸的耳朵，“小狐狸要快些长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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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龙把小狐狸送回望月的时候，遇到了小狐狸的母亲。

　　“伯母！”

　　白龙第一次见到小狐狸母亲露出耳朵和尾巴，那妖冶的紫色在月光下是那般高贵神秘，九条尾巴的狐狸是白龙第一次见。

　　白龙抱着小狐狸顿在原地。

　　小狐狸的母亲平静的看着白龙，在将视线移到小狐狸身上时，她才幽幽开了口：“可曾听闻过九尾狐的故事?”

　　九尾狐，白龙是听说过的。

　　在四年前，第一次遇到小狐狸没多久以后父亲说起过。

　　“太阴隐日，紫微星落，世平为瑞，世乱为祸。信儿，你可知其中意义？”

　　“父亲曾经问过孩儿，如今是乱世还是太平，不知道父亲想要告诉孩儿何事?”

　　父亲摸着白龙的头顶，只是淡淡的笑了：“快要乱了，也快要结束这乱了。”

　　“什么乱了？”

　　父亲没有回答，反而提到了白龙从未听说过的事：“九尾狐早就现世，太平世道因此而乱，也会因此而重归太平。

　　九尾狐被上天派来，为了引导人间领袖重建九州大地，可是如今却并未出现在领袖身侧，无人知晓九尾去了何处，也无人知晓到底谁才是真的天命所归。

　　我们只能凭着自己的选择而为，信儿可做好准备了?”

　　那时，白龙不曾想到，九尾狐会是小狐狸的母亲，对父亲立下了誓言：“不论是什么，保护蛟龙一族的事情，孩儿一定万死不辞。”

　　如今，面对父亲说过的九尾狐，白龙只害怕小狐狸会牵入其中。

　　“九尾狐不该出现在这里。”

　　听了白龙的话，小狐狸的母亲点了点头。

　　随着她的动作，白龙发现月亮变了颜色。

　　浅淡的紫雾笼罩，冷意从四周袭来，白龙不由得抱紧的怀里的小狐狸。

　　他感受到了她的杀心。

　　“伯母想要杀了我？”

　　小狐狸的母亲没有理会白龙的质问，消失在了紫色的浓雾中。

　　同时，小狐狸因为寒冷身体不停的颤抖，好像做了噩梦，“韩信……救救我……”

　　“小狐狸？”

　　白龙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可是小狐狸是她的孩子不是吗?

　　“伯母！”

　　白龙的话被打断了。

　　“罢了。”小狐狸的母亲出现在白龙的眼前，美丽的面庞上满是哀伤。

　　随着她的出现，冷意消失了，浓雾还在。

　　“看得到最后的结局，可是无法改变。”

　　小狐狸的母亲轻柔的抚摸着小狐狸的头，看到白龙的疑惑眼神后，也摸了摸白龙的头。

　　白龙一惊，小狐狸的母亲拍了拍白龙的肩膀。

　　“白儿很在乎你，不要辜负他。”

　　“伯母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

　　小狐狸的母亲微微一笑，紫色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的光芒让白龙下意识的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白龙看到那和小狐狸眼眸里出现过的一模一样的紫色光芒，知道那是魅惑之术。

　　“伯母既然可以看透人心，就应该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是白儿告诉你的？”

　　“嗯。”

　　小狐狸的母亲不知该不该佩服白龙的坦诚了，从白龙的手里把小狐狸抱了过来。

　　白龙完全违抗不了她的行为。

　　小狐狸的母亲抱着小狐狸，不复方才的愁容，温柔的望着白龙：“我本该杀了你，可是白儿舍不得你。”

　　“我知道。”白龙看着小狐狸，将手背在了身后。

　　“你知道？”

　　小狐狸母亲的耳朵和尾巴消失了。

　　白龙见她抱着小狐狸进了屋子，也跟在她身后，到了屋子里。

　　将小狐狸放在了床榻上，掖好暖衾，小狐狸的母亲拂开小狐狸额间的紫色碎发，满眼柔情：“韩信，白儿在遇见你的那一天就已经可以幻化人形了，你知道吗？”

　　“那为何这些年小狐狸一直是本体？”

　　小狐狸的母亲没有回答。

　　“九尾狐受天命而来，不该有情，更不该留恋。”

　　白龙好像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又不敢说出来那个事实。

　　“和你所想一样，白儿也是。”

　　“伯母，您的意思是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并未，”她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白龙：“这天下要乱了，当天下重回太平时，我和白儿都要离开，这里不属于我们。”

　　“要多久？太平的时候？”

　　“你父亲想要知道的是乱的时候。”

　　她眼里的嘲笑，让白龙忍不住反驳：“难道伯母不想要天下太平一统吗？！”

　　“当然想，可是韩信，你的时间不多了，你父亲也是，很快，他就会离开你，白儿也会。”

　　“他会怎么样? ！”

　　“我只回答一个，你问的是谁？你父亲还是白儿？”

　　白龙不懂这个女人的想法，她到底是想要如何?

　　面对她的注视，白龙下了狠心，咬咬牙回答道：“李白！”

　　小狐狸的母亲嘴角微扬，与此同时，白龙发现浓雾散去了。

　　“这？”

　　“傻孩子，你要明白，有许多事，是我也帮不了你的。”

　　“伯母是说李白的事吗？”

　　可是她没有回答。

　　“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白龙还有许多问题，但是她下了逐客令，也不得不走了。

　　“晚辈告辞。”

　　白龙离开后，小狐狸的母亲强忍着的感情才一点点崩塌了。

　　能看得到将来会发生的事，其实是一种折磨。

　　“白儿，阿娘还能怎么帮你呢？我的过错不该我们一起承担的。”

　　她的眼泪滴落在小狐狸的脸庞上，小狐狸的耳朵动了动，“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