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悔一梦》漱玉寒烟

37、第 37 章

　　“沉香，你爹出事了。”三圣母刚一匆匆忙忙地从华山回到沉香这里，就万分焦急地对沉香报告着这个消息。她自上次与沉香心生罅隙之后，就借口华山还有事务亟待她去处理，而匆匆地返回了华山，其实他们都明白，这个时候几个人最需要的都是冷静，各自分开一段时间或许会更好些。可就在她到家没几天，就在家门口发现了一封信，三圣母拆开信一看，心里是又气又急，又羞又怒，很不是个滋味儿，在华山呆了没几天，处理了一下公务，她就急匆匆地找沉香、小玉商量来了。

　　“哦？是吗？”沉香正在整理着一些卷宗，这次再看到分别了一段时间的三圣母焦急异常的模样时，他的心里几乎变得古井无波，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起伏变化。

　　“嗯，你看这个。”三圣母听到沉香满是怀疑与漠不关心的话语，心中霎时一凛，后背也是感到一片冰凉，可是权衡之下，还是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一封信递给了沉香。

　　沉香打开书信，就见信上大体是说刘彦昌前几日出门时受了伤，回来后整个人就像中了邪一样，什么人也不认得了，每天只会蜷缩在炕头，抱着个枕头打哆嗦，嘴里还非常含糊不清地反复说着几个字，可是任谁也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看了多少医生都只说是中邪了，请了多少驱邪的术士，吃了多少药也愣是没管用，还烦请夫人，少爷去家里一趟，去看看老爷的病，落款是刘福。

　　“这个刘福是什么人？”沉香看完信后，只是冷冷淡淡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甚至连个“娘”都懒得喊了。

　　三圣母明显地感到了沉香语气里对自己的冷漠，心里一阵抽搐，像被人活剜了肉一般地痛着，可是面对自己和沉香的这样一种冷战，她也是自知理亏，无奈的她只好生生咽下这枚苦果，谁让沉香是她最在乎的人呢，没有了沉香她还有什么。整理一下心情，掩饰了几近颤抖的声音，三圣母答道：“刘福，刘福是你爹……是他家里的一个家丁，早些年也曾经去华山看望我们的。”

　　“对了，沉香，我也记起来了，这个刘福是公公的家丁，他来过华山很多次呢。”小玉也很肯定地说道。

　　“这么说，那信上说的就不会有假咯？”沉香头也没抬，将信放到一边，继续做自己的事。

　　沉香的这一句反问，让三圣母的心里顿时生出一阵寒气，她真是没想到，这个孩子这几天的改变会这么大，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沉香了。天地仿佛瞬间在眼前旋转起来，三圣母抬手扶额，一阵阵眩晕袭来，她一个站立不稳，赶紧倒退几步，跌坐在桌旁。

　　小玉见母子二人的关系依然这么僵，虽然心里也有怨愤，可是仍轻轻拉拉沉香的衣角，小声对沉香说道：“别这样啦，沉香，公公他毕竟对你有养育之恩，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沉香转过头痴痴地望着小玉的眼睛，希望能从那里找到些勇气，小玉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这一阵子发生的事，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之外。想想自己劈山救母的那一段经历，沉香都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因为那时虽苦，可是心是满的，亲情、友情、爱情，一样也不少，一样也不缺。而如今，先是父亲的无情背弃，再是母亲的骄纵、不负责任，对，他一想到自己所受的所有磨难都来自于母亲的鲁莽、轻率、不负责任，他就无法原谅母亲。当真相一点点摆在眼前时，才发现它竟然是那么的残忍，残忍到自己就快要否定掉以往所做的一切了，那一切都仿佛是个笑话，是个大人们编出来欺骗小孩子的天大的骗局，而他只不过是个被利用被欺骗的傻瓜。什么坚贞不渝的凄美爱情，什么为了三界芸芸众生，通通是个狗屁，还不是为了救出这样一个明明错了，还错得理直气壮的母亲而找出的借口，自己历尽了千难万险不说，现在连规避神仙再犯如此错误的天条都给改了，真是“英雄壮举”啊！哼哼，现在只有小玉是唯一的安慰了，她要考虑的肯定和自己不同，还是不要让她也感到为难吧，只是小玉能给自己些勇气去面对那个人吗？

　　思量良久，沉香才下定决心，“走吧，我们去看看。”

　　在沉香的带领，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华山地界下的最繁华的一个镇子，三人于无人处降下云头，步行入镇，三圣母和小玉还是头一次来这里，他们没想到的是刘府在这里很是出名，没费多少周折，他们就找到了刘府大宅。初一见刘府样貌，几乎同时吃了一惊，整个大宅座落在一条最为繁华的大街中心位置，只见府宅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气派非凡，三间兽头红漆大门，竟有两人多高，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刘府”二字，三圣母倒是认出那是刘彦昌的笔迹，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门口两个护院家丁分立两侧，沉香等人并不想过于张扬，于是与家丁通报了姓名，等里面召唤了才在来人引荐之下进了门。

　　进入仪门，就见正房厢庑游廊皆是碧瓦朱檐，虽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却也可以用雍容华贵，富丽堂皇之类的词来形容；园内亭台楼榭，回廊曲折，湖波荡漾，花木扶疏，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沉香见这一精致华美的院落也暗暗一惊，不但比华山圣母庙好了不止百倍，比之达官显贵的府院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犹记得当初自己并未给他建造得如此奢华，没想到这几年间，变化竟是如此之大。

　　“夫人、少爷，你们可算来了。”远远地招呼着就迎了过来的人正是刘福。

　　三人收了思绪，齐齐向刘福望去，来人六十几岁年纪，一身短衣打扮，面露焦急神色，沉香对来人一点头，就随了刘福进了正堂，又转了几个弯，才进了刘彦昌的卧房。

　　一进屋，三人就看到了正蜷缩在挂着翠幔锦帐，铺着锦寝缎被的床上瑟瑟发抖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刘福只给他们看，三人竟然没有一个认出了那个又白又胖，满身绫罗绸缎包裹，地下三五个丫鬟环伺的人就是刘彦昌，三人一见不觉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再细看此时的刘彦昌苍白无血的脸被蓬乱的满头长发遮挡了大半，发丝缝隙中一双睁得斗大，却毫无生气的眼睛若隐若现，眼神呆滞、干涩，嘴唇青紫，还一直抖动个不停，牙齿碰撞的咔咔声不绝于耳，再往下看，刘彦昌的一条腿上仍缠着厚厚的白布，残存的血渍星星点点。

　　原本已对刘彦昌的浮华奢靡心生厌恶之情的三圣母看到他的这副可怜模样不禁又悲从中来，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转，如果不是有那么多家丁、丫鬟在一旁，她早就又要泪水涟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