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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护送龙符 ...

  •   颜卿长这么大,除去几次随父皇微服私访江南的经历,再没出过皇宫。
      细数那几次出宫经历,也都是龙驹凤撵走出来,画舫泊船坐回去,嫡长子三殿下陪皇伴驾,可宝贝着呢。
      所以他没见过,更没走过如此崎岖不平,几乎将他人从马车里颠飞出去的山路。
      手紧扶轼木都坐不稳,更别提他还要空一只手抱着那口火漆紫檀木雕花盒了。
      木盒子随着马车晃动横冲直撞,三番五次狠狠砸在颜卿的小腹上,疼得三殿下气不打一处来——从小在人间清暑殿长大,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三皇子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把这破盒子从山崖上扔下去,就都清净了。颜卿捂着小腹一边头昏脑胀痛不欲生,一边浑浑噩噩的想。
      不自觉间,颜卿勾起手指抚过盒面上雕龙花纹,描绘完毕,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连告诫自己:保护好这个盒子,他的任务可是亲自护送龙符出京,赶往梁国边境涵乡城与何国使者交接。
      说是护送龙符,实际上就是送他这个祸害出京交给敌国做人质。颜卿徒生一股壮士末路悲戚意,苦笑了下。
      虽然实际上,颜卿根本不是个末路英雄,至少在坐上去往涵乡的马车之前,他还是一个对争权夺势毫无想法的娇生惯养的小皇子。
      避人避世一直是他的处事风格,不在人前显露锋芒,是他的活命之道。颜卿一直觉得,如果真的争斗起来,他这愚昧至极的人,永远都只能做别人争斗之路上垫脚的石头,怎么死的都不知。
      但如今他还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奉命出使,一句多大的谎言?一纸诏书,多少人颠沛流离?多少人客死他乡?多少人守着异国的明月言两不相忘?多少人忠贞气节被消磨散在那箫声悲凉?
      颜卿知道。
      颜卿不知道。
      颜卿不想死。
      所以无论如何这个盒子不能扔,这可是他颜卿活命的、甚至是安然回宫重新做回他那无忧无虑三殿下的资本。
      按理说礼乐制度嫡长子继承颜卿怎么说也算是个正统继承人,掰着脚趾头数这人质的活也落不到他头上。
      皇宫殿下多少皇子王爷选谁不好,非要挑个当今皇后最宝贝的单传独苗嫡长子,这皇帝老儿难道是疯了偏要留下这违礼行为给世人诟病吗?
      当然不是。
      还记得当初皇旨传下,震惊他颜卿从宣旨开始到宣旨结束,颜卿紧着摇头不拜诏书,上朝撒泼打滚和他父皇闹,也没能撼动他父皇寒冬腊月御花园结冰的铭心池一样冷酷的心。
      颜卿用他仅剩不多没有装着花天酒地的大脑部分仔细思考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需要给那些有才的王爷皇子让位。
      历代以来,如果不是嫡长子欺君叛国重罪而诛,这东宫太子位非嫡长子莫属。有礼有节,夔龙礼乐,旧制不可违,谁又能管这储君是痴是精,昏庸还是廉洁。
      但梁国战乱频仍,海内不定,当今圣上曾是统帅兵马出生入死才得到的江山,死了多少兄弟知己才换了这安稳的几十年,知晓来之不易更不舍得更不可能放任自己辛苦打来的天下毁于他人哪怕是亲儿之手。
      本要是颜卿有一点才学也算是梁国有幸后继有人,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嫡长子越长越是一副祸国殃民的阿斗姿态:不仅沾着祖辈光过着荒淫无度的奢靡生活,甚至搜刮民脂民膏欺男霸女却毫无悔过之意。小时候荒唐没管教好,如今长成一副高傲暴躁刁蛮任性敢和他父皇叫板的模样,当今圣上也拿他没辙。
      用颜卿自己的话说,翡翠琉璃宫中那些日子,可谓是夜夜笙歌承寻欢,破晓之前不熄烛。
      或许这三殿下只有在给他那十八部歌舞教女坊写淫词艳曲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无与伦比的才气。
      但其实宫中生活往往也没旁人想的那样惬意,涉及到权钱的地方少不了明争暗斗。除去颜卿这样只想着花天酒地的,他那几位兄弟至少在自己父皇面前都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尤其是他六弟颜寰,诗书以礼博学宽厚,才是一副明君的胚子。
      颜卿在宫里呆了这些年,也没少听投诚之士在他耳畔吹风,言父皇欲意废长立幼之事。颜卿一直当这是空穴来风——除非自己叛国杀驾等等大逆不道,否则,他父皇动自己前总要好好想想这于礼乐究竟是逆是顺。
      但如今不一样了,打着光明正大的旗号流放自己,摆明了是要他让位,最无可奈何的是,他还找不到反抗的点。
      如今离了京,众叛亲离,所有的路都要自己走。
      要怎么走?
      颜卿甚至不敢去想。
      但是他又必须那么去做。
      以前逃避于纸醉金迷,如今,该醒醒了。
      将自己所有的竞争对手铲除,拿下这本就应该属于他的江山。
      颜卿自比于,一头醒狮。
      颜卿还算有脑子,想着既然父皇心意已决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有损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形象,便和他父皇彻夜密谈过一次后再未做什么过多反抗,讨了几条明哲保身之策便乖乖上了车,早早出发跟着国家命脉之一的龙符开始往涵乡赶。
      对了,这龙符……
      就在颜卿把几日的经历又来来回回捋了遍,正六神无主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忽然的一个急刹让沉浸内心世界对外物毫无感知的颜卿结结实实撞上了马车前梁后又扑在了地上。
      “混账。”颜卿含混低声却不知骂谁就随便骂了一句,好不容易爬起来气急败坏想掀开门帘往外瞧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结果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只见一道寒锋闪过。即使颜卿反应迅速闪身躲避,随着被割裂的风声与淬毒的剑刃嗡鸣,仍有几缕发丝被隔断,打着旋悠悠飘落,似乎在嘲笑颜卿的无能。
      颜卿一下子惊出一身冷汗。
      有人刺驾。
      颜卿在默不作声与先发制人的选择之间徘徊了一下,终究决定先静观其变:毕竟他这手无缚鸡之力小皇子就算先发制人也没什么大作用,还有可能将自己置于更不利境地。
      不过就算静观其变,古栈道临山面万丈山崖,他又真的有命逃吗?

      “出来吧,三殿下,我知道你是想活命的。我们来谈谈条件。”
      车外传来略带戏谑的男声,不疾不徐敲在颜卿心头,颜卿本想装乖作巧听话下车,但转念一想,能逼停他皇子出行那一队车马的贼人,数量也绝不少。
      下车无非是将自己置于对面主动的境地,还显得他颜卿是个好玩弄的榆木脑袋。
      颜卿大脑飞速旋转分析着当下情形寻找对策。
      如果这一伙人的目标是自己的命,那完全没有和自己废话的必要,刚才那一下完全可以直接杀了我。颜卿对自己说。
      自己身手不算敏捷,刚刚那一下攻击却是他都可以躲开的程度,足够说明这一伙人的来意:小皇子被流放涵乡,一不带财货二没有实权,唯一重要的东西便是这护送的龙符。
      这些人绝对是来抢龙符的。
      前方的车马被逼停,后面的护卫队绝不可能没注意到这里的情况,这么久没有动静,只存在两种可能,一是护卫队叛变,二是护卫队已经被杀光了。
      颜卿带出来的护卫队是和父皇谈条件时指名要出来的亲王护卫,不存在叛变的可能,又除了父皇还没有人有能力调动他们,父皇外派自己护送龙符又何必再派人将龙符抢回去呢?
      所以护卫队应该是已经惨遭不测,没有指望的必要了。
      那么,龙符是关乎国家命脉的要物,知晓运龙符一事的人本就屈指可数,颜卿这次出行也走得仓促,甚至连他自己本人都是鸡鸣时分猝惶急被从寝宫推醒拎上车的,这伙人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他们早就做好了打算?就等颜卿出发?
      若是如此,这伙人一定是颜卿身边之人派的,目标大概只在文武群臣与深宫殿内了。
      这样要好办的多。
      颜卿故作傲慢手一撩门帘,车内车外情况暴露无遗,看上去是三殿下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轻敌随意暴露自己,实际上是做出合理牺牲了解到更多信息。
      毕竟按照刚刚分析,在这群人拿到龙符之前自己都是安全的。
      车外是一支几十个人的轻骑兵队将他这车轿团团围住,中心那人便是刚才出声之人,贼眉鼠眼样貌却如狼似虎般神色贪婪正盯着颜卿瞧。
      “真是出言不逊,见到三殿下不赶快行礼,又妄想与我谈什么条件?”颜卿细细打量了一圈,才探出半个身子将手里的木盒露给对面看,蹙眉冷笑道,“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做交易最重要的便是信用,我们可是平等的交易双方。你们要的东西在我手上,我可不能保证不会手滑,把这要物失落在山崖下面。”
      颜卿刚刚注意到自己的车马是在靠近山崖的一侧被逼停的,所以他说这话,完全是在恐吓对方若要以暴力抢夺,自己完全不介意和龙符一共从山崖落下跌个粉身碎骨。
      如果结局都是死,那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好过。
      “想必若是任务失败,你们这些小喽啰都也会很难办吧。”颜卿摆出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用手指卷着鬓边的发丝,“何必闹得那么不愉快呢?你我公平交易,你拿你的筹码,我开我的条件。”
      “…三殿下也真是有气节。”
      虽然对面语气顿时软了下来看似他镇住了对面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颜卿还是觉得他在暗戳戳的骂自己,声音里也不由得带上了火气,“如此着急?那你又配拿出什么样的筹码和我谈?”
      “三殿下开什么条件?”
      对面说得咬牙切齿。只凭这一句话,颜卿依然摸透了他的心思,乘胜追击却故意露出马脚的开口,“回答几个我需要知道的问题,再保我性命,护送我回宫。作为交换,龙符给你,你们出现在此地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等回了宫,我可以帮你们掩盖。”
      对面目标是抢龙符这点无可置疑,但让自己这个大隐患留着性命还让废话了这么久这件事属实不合理,除非是他们没有信心能拿到真符,颜卿暂时想不到其他的合理解释。
      走一步,算一步。
      无论答案为是或否,只要对面回答颜卿的问题,这次博弈,就是他赢了。
      真心想杀你的人根本不会和你废话。
      不过终究是事与愿违,对面几个蒙面匪徒面面相觑半天,终究没人答话。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没有脑子。
      于是颜卿只好再退半步,命捏在人家手里总要先给点甜头,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一个好主意。
      为龙符特制的火漆紫檀木雕花盒防火防水刀枪不入,锁盒的九凤衔环宫锁复杂不是知晓机关秘术的人难以破解,上路之前颜卿特意将凤锁机关暗码换掉,以防不时之需。
      当下颜卿纤指翩翩,看上去娴熟的左拧右拧却也拆解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打开了雕花木盒,只见一块烫金令牌安详躺在丝绸盒子里。
      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是赝品。
      颜卿将那令牌取出来放在掌心里细细把玩,又故意将令牌展示给对面匪徒们看,暗中用余光观察着对面神色。
      那群匪徒眼睛都直了,一群没见识的东西。
      颜卿:这群蠢才真的是某位宫中人的心腹吗?
      如果放在过去颜卿定然好好出声羞辱人一顿,但当下出于形势所迫颜卿还是将话咽了下去,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让人把注意力从龙符转回自己身上,“没见识的东西,见过龙符么?”他看似慢条斯理,却忽然爆发猛然重重将手里的东西摔进脚下尘土里,又用脚尖碾了碾,看着对面忽然惊慌的神色从心底涌出一个大写的爽。
      别惹一头脾气很不好的狮子。颜卿在心里轻轻的说。
      对面不明所以,谨慎的层层逼近来,直至把手中的尖刀横在颜卿的脖子上。
      颜卿盯着那横颈刀刃好似没有恐惧的意思,抬头满眼怜悯的嗤笑了一声,“只不过是一块赝品而已,没见识的东西。”
      “你们辨别不出来龙符的真伪吧?如果没有我,你们根本得不到真符的下落。怎么样,还是不准备答应我的要求?”颜卿说。
      对面安静了半晌,领头那人也终于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再次恢复了那股牙痛的模样,狠狠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希望三殿下说话算话。
      “谁派你们来的?”
      虽然颜卿其实根本没想让对面回答自己,他只不过是想把扮猪吃老虎的形象演好才随口一问,试图让对面放下警惕好获取更多信息,却怎么也没想到对面答的很爽快,好似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的。
      “二殿下。”
      二殿下?
      他二哥,颜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护送龙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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