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的太太》jun_wolff

2、2

　　F大学里文科最好的系——好吧，或者说就业率最高的——除了经济学院和管理学院，就是新闻系，接下来是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本科，其他的历史系、哲学系等等文科院系虽然名声在外，但就业形势上始终和这几个热门系有一定差距，至于孙教授所在的文博系，就更是二类中的二类了。

　　文博系每年招生人数约为25名，扩招后增加到32名，一个系只有一个班，行政隶属于历史系。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即使是本科，本系也有诸多方向，好比孙教授专攻人类学，和他同一个办公室的杨教授则是民俗学的专家。隔壁的教授钻研的方向却截然不同，陈教授的博物馆策划与高教授的文物修复课程，二者都因为实用而深受学生欢迎，每个学期开始时都有学生天天蹲守选课系统网站，等着有人退课放出名额来，好选修他们的课程。

　　相比之下孙教授的课程就选修者寥寥了。人类学巡礼因为是面向全校的公开课，多少还能骗到一些外系看热闹的热爱者来旁听，开给本系学生的人类学导论，要不是系里设置课程时将它定作了必修课，估计真心肯上课的学生人数，用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而孙教授，带着一颗执教多年的中年人的迂腐的自尊心，信奉的是不点名主义：“学生对我的课程不感兴趣，那已经是他们自己的损失了，他们要是觉得课程无聊，那也是我的过错，没有必要再在分数上掐着人家，万一影响到学生毕业就业，那就太遗憾了”。——这般迂腐的下场就是每学期的课程都只有开始两个礼拜和考试前划重点的那个礼拜，教室才能坐到一半满。真是太凄惨了。

　　即使是在划重点的那个礼拜，明明提前通知了学生们，还是有不少人不当一回事的，孙教授之所以能记得眼前的这个学生杜谓，也是拜他迟到得近乎夸张所赐。在第一节课都快要结束了的时候，这人才拖着一双室内拖鞋，笃悠悠地迈进了教室。然后，沐浴着全班同学和老师目光的洗礼，他似乎是坐到了窗子的边上，啊，是的，确实是窗边的位置。孙教授还记得自己当时看着他眼神不断地往窗外飘去，心里不由得愤愤：不来也就罢了，过来了不认真听是想要故意找我碴吗！结果因为愤愤得太厉害了，晚上他“日三省乎己”的时候，就忍不住对此做了自我批评，还写了小纸条提醒自己要淡定，不惑之年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不要和年轻的学生们一般见识。

　　既然不跟年轻人一般见识，也就没有故意挂掉杜谓的课，当时似乎是为了要显示自己的大度，还特地给了略高于他实际考分的分数，只是这份小心思，似乎并没有任何人在意，就连他自己，很快也忘记了。

　　后来……孙教授印象着他似乎是跟着隔壁的陈教授混了一篇毕业论文，反正也不求继续深造的，只要能毕业就好。也或许是他那时候就已经找到了工作开始实习起来了，所以特别忙，没空好好写毕业论文也说不定。孙教授心中住着的那个滥好人替眼前的学生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可是这样说来的话，杜谓为什么会在这个办公室呢？而且还一脸真诚的笑容看着他。

　　“呃……你是来找杨老师的吗？”孙教授想了半天才终于开口，“他今天没课，你应该跟他约好了再过来的。”

　　“不是不是，孙老师我是来找您的。”

　　孙教授看着杜谓，表情有些茫然。眼前这个亲亲热热地叫他孙老师，还笑得酒窝都出来了的男孩子，孙教授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记忆里冷冷淡淡地夹着几本崭新的教科书进教室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啊，是了，这家伙那双室内拖鞋的塑料底在水泥的地板上走过的时候，发出啪啪啪啪的响声，真讨厌，孙教授心想，又记起讨厌的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