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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大帅,咱都等了半个时辰了,这狗皇帝会不会早就跑掉了?”

      说话对着的那人骑着一匹枣红骏马,闻言抬眼望向前方黑黢黢一片,摸着手里的萧管,不急不缓道:“黄金万两哪是那么容易得到的,继续等。”

      在宫里的小路上,一顶喜轿徐徐前进。

      “大娘,外边是什么动静?”

      大娘是个收钱办事的,要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这趟不保命的破差事打死也不会接。
      好在这姑娘的家里给的钱够多,也算让她心里有了一些平衡。

      大娘笑得爽朗,似是想要掩盖住外边战乱的声音。

      “娘娘,这是宫里的规矩,新进宫的妃子都要有一番锣鼓笙响,您看,多热闹多喜庆呀!”

      “是吗?”
      红盖头下的新嫁娘两手交叠在膝上,淡淡道。

      “哎呀,娘娘大可放心,陛下心里挂念着娘娘,特意让娘娘穿着喜服进宫,您看这除了皇后,别人都没有这待遇,奴婢瞧那架势,娘娘以后必定恩宠万千,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轿子里的新嫁娘没有回应。

      大娘心里惴惴不安,轿子里的新嫁娘一无所知,可她却明明白白看到了宫门外漫天的火光,映亮了摇摇欲坠的宫墙。

      “真晦气!快走快走!”
      大娘压低了声音,没好气地催促着轿夫快点把人送到宫里。

      “都给朕停下!”
      一个身量矮小的男人蓦地从黑暗中窜出来,吓得大娘险些坐在地上。

      轿夫迅速把人按在地上,大娘捂着心口骂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小儿,胆敢偷袭我家娘娘。”

      男人趴在地上,目眦欲裂,怒吼:“放开朕!睁开你们的狗眼!朕是上邶的皇帝!”

      “呦,你要是上邶的皇帝,我还是天王老子呢!给我狠狠地打!”

      又有一人紧随其后跑过来,急吼吼道:“放肆,见到皇帝还不跪下!”

      大娘揉了揉眼睛,看到说话的人,原地就慌了。

      她又瞧了瞧地上的那人,穿着一身肮脏的黄袍,但是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令她脊背发凉。

      “奴婢拜见陛下。是奴婢不长眼,冲撞了龙体,奴婢该死!”

      上邶皇帝被方才说话的李公公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扶正了发冠,仰鼻喷气,道:“这轿子里是谁?”

      大娘跪在地上本本分分地回答:“回陛下,这是新进宫的淑妃娘娘。”

      “淑妃——淑妃——”

      皇帝背着手思索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前阵子自己强行把温宰相的小女儿纳进宫作妃。
      温宰相藏得深,要不是手下专门负责搜集各地的美人的探子送来消息,他竟不知道温宰相家里还藏着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大娘,轿子怎么停下了?”
      新嫁娘撩开帘子,歪着身体向窗外探头。

      大娘扶着新嫁娘走出来,“娘娘,是陛下来接您了。”

      “陛下?”

      新嫁娘的手顿了一下,向后退了退。

      “淑妃,朕——”

      逃跑的皇帝看到眼前风姿绰约的新嫁娘,全然忘记了身后追杀的敌军,伸手就要掀开红盖头。

      “陛下,要事当紧。”李公公出声制止道。

      皇帝如梦初醒,半空中的手戛然而止,转身一骨碌地钻进了轿子的座椅下。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李公公翻了个白眼,尖声道。

      “李公公,往哪里走?”

      李公公塞给了大娘一锭金元宝,指了个大概的方向,“走那边,朱大娘,一会儿遇上军爷,该说的不该说的,你给他们交代交代,事成之后陛下重重有赏。”

      大娘捧着这块烫手山芋,恨不得一把丢了,却又不敢,低眉顺眼道:“哎哎,李公公放心,放心。”

      一顶花轿借着沉沉的夜色,隐进了宫殿外一处不起眼的小路上。

      “站住。”

      乌压压的荒草丛中冒出几个士兵,夹枪带棍拦住了花轿一行人的去路。

      “军爷,咱这是——”

      话未讲完,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来者何人?”

      马蹄哒哒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扬起无声的硝烟。

      女将军坐在马上,打量着这几个行踪可疑的人。

      大娘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上前道:“军爷,行行好,咱家这办喜事,误了时辰,婆家的人可是要怪罪下来的。”

      “去哪里?”
      话是问的喜娘,目光却是落在了那顶红艳艳的花轿。

      “回军爷,去的是城北……城北的李府。”

      大娘低着头,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掉了脑袋。

      女将军两腿夹住马腹,甩动缰绳,让马走近了些。

      围着看了半晌,她突然低声喝道:“里边的人——出来。”

      轿夫们大眼瞪小眼,抬着轿子不知该作何,大娘抹了抹鬓角的头发,挂笑讨好道:“军爷,您看今日办喜事,行个方便,请各位军爷都来喝一杯喜酒。”

      女将军置若罔闻,加重了几分语气:“出来。”

      大娘无可奈何,只好扶着新娘子走出来。

      新娘子的手里还拿着喜帕,手腕上的镯子撞得脆响。

      “新娘子?”

      女将军横眼把她看了去,却不曾想到这位新娘子出人意料的安静,呼吸平稳有秩,一双手合规合矩地交叠放置,丝毫不见半分局促的姿态,一下子引起了将军的怀疑。

      见新娘子没有答话,大娘颤巍巍地答:“回军爷,这就是新嫁娘,军爷莫要怪罪,新娘子胆子小,遇见生人便是连话都不敢说。”

      “胆子小?我怎么看着反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请军爷见谅,新娘子年纪小,还是个孩子,还没见过什么世面。”

      女将军漫不经心道:“胆子这样小,待会儿进府里,处处都是来坐宴席的宾客,这还能拜堂吗?”

      大娘顺着话像是唠家常的,道:“害,等她呀两脚迈进了府里,高兴还来不及呢,自然就不害怕了。”

      马背上的女将军身影一弯,“噗嗤——”

      这位将军望着新娘子的喜服,莫名地笑出了声。

      她对着大娘道:“我原是以为她是怪我误了她的喜事,惹得她不高兴了。”

      听完这话,大娘慌乱不已,心道:这将军行事古怪,莫不是早就发觉轿子的异样?

      正思索着,将军飞快掣出一支通体棕黄的短竹萧,放在手里掂了掂,饶有趣味地看着淡然自若的新嫁娘。

      旁边的人还没弄明白这是意欲何为,紧接着竹萧一转,便直直冲着新嫁娘而去,倏尔一抬,将红盖头稳稳地挑起了大半。

      “啊!”
      新娘子受到了惊吓,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尖叫。

      声音很小,却听得清清楚楚。

      将军手中的动作猝然顿住,竹萧停在半空,萧上还搭着红盖头的一角,底下露出的是半张清秀可人的白嫩脸庞,上好的红胭脂更是把她衬托得娇媚动人。

      光是看到了半张脸,也能约莫猜出这是个姿色上佳的美人。

      大娘暗中把新娘子往后拉了半步,红盖头顺着竹萧缓缓滑下,又安安稳稳地落回了原位,把新娘的面容盖得严严实实。

      “军爷,使不得使不得,洞房前被旁人掀了盖头可是大凶之兆!”

      女将军好整以暇地把竹萧收回来,抱拳作揖道:“在下失礼了,还请姑娘见谅。”

      她把竹萧别在身后,抬手示意手下道:“放行!”

      大娘抹了把汗,这关算是过去了。

      她连头都不敢回,把新娘匆匆塞进轿子里,便唤轿夫抬轿启程。

      还没走几步,轿子底下传来阵阵怪声,宛若有什么东西在刮着轿子的木板,煞是刺耳。

      轿夫的脚步也不稳当了,肩上的轿子猛烈地摇晃起来,令人不由得想起村口大爷嘴里常常讲的那个恐怖传说——轿子被夜路的小鬼缠上了。

      这小鬼像是气急了,索命般地愤愤拍打着轿子。

      “哐哐哐——”

      女将军的目光凌厉,高声喝道:“放下轿子!”

      轿夫们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急匆匆地把轿子丢在原地,离得远远的。

      一个小兵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耳朵贴在轿子上,在场的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一出。

      忽然小兵面露诧异,足底一甩,结实地往轿子底狠踹了一脚。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似是从轿子底滚出来了。

      将士们纷纷举枪拔剑,把轿子围了个严严实实。

      女将军秀眉一拧,把剑指向那团黑影,语气带着莫名的威严,“滚出来。”

      黑影渐渐地从地上爬起来,似是疯子一般,披头散发,一副痴儿状,嘴角淌下一串邋遢的口水。

      就算是沾满了泥土,他身上的龙袍在夜晚也是格外扎眼。

      女将军一目了然,修长的手指勾住缰绳,嘲讽道:“上邶的皇帝怎流落到如此地步,变做了傻子。”

      什么喜事,什么新娘,全是唬人的东西。

      “去死吧!”
      藏在人群中的李公公亮出手中的匕首,不顾一切地冲出来,宛如残烛般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尚未近身半寸,便在半路倒下去。

      女将军未动一分,顺着剑锋看去那副可怜的尸体,居高临下地轻蔑道:“釜底游鱼,自不量力。”

      应声而落是被砍成两瓣皱巴巴的头颅,溢出的脑浆扬了一地,在场的人不由得对这血腥的场面捂住将吐的嘴巴。

      上邶皇帝指着地上泛着恶臭的尸体,抚掌大笑,口里叫道:“哈哈哈,死了!狗东西死了!”

      周围人见此状,不由得头皮发麻,谁都不敢靠近一步。

      还在滴血的剑刃抵上脖颈,皇帝推了两下推不动,还觉得颇为好玩,大叫起来:“好玩,这东西好玩!朕也要玩!”

      女将军谨慎地看着手舞足蹈的皇帝,迟迟没有动手,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傻了。

      她看了许久,才讥笑道:“明知道自身难保,何苦来这一出。”

      闹腾的上邶皇帝听闻此言,竟出人意料地安静下来,仿佛换了个人。

      他慢慢站直了身体,一甩衣袖,收敛起方才痴傻状,愤愤道:“放肆!朕是上邶的皇帝,是九五之尊,哪里容得尔等宵小这般侮辱!”

      身后是早已易主的江山,这位亡国之帝已是四面楚歌,但是他骨子里的皇室血脉不允许他低头,死前还要维持着最后一分的体面。

      “突厥跟大晋早就对上邶虎视眈眈,正因为此,上邶才得以存活数十年,今日你们灭我上邶,难道就能平息边境之乱?痴人说梦!”

      “朕始终是上邶的皇帝!”

      女将军目光一凛,不愿听他废话,干净利落地砍下皇帝的头颅,顺手丢进了布袋里,吩咐手下放好领赏的家伙什。

      黄金万两到手了,她转身看向自始至终安静的新娘。

      轿夫和喜娘早就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她一人还盖着红盖头站在原地。

      女将军缓缓驱马前进,在新嫁娘的身侧停住。

      “唰——”

      雪白的剑刃泛着银光,出剑狠绝,裹挟着杀人的冷意。

      却在新嫁娘面前收住了全部的力量,仿佛面对的是什么易碎的宝物,轻柔一挑,红盖头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士兵们瞪大了双眼,连连退步,吵嚷着:

      “鬼呀!”
      “妖女!”
      “白头发的妖女!”

      就连女将军看见新嫁娘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一袭红色的喜服宛如暗夜的火焰,跟不远处的漫天大火相映衬,装扮与其他的新嫁娘并无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这位新嫁娘,头发的颜色竟然如花甲老人一般,满头白发。

      但是样貌明明还是妙龄少女的样子,裸露在外边的皮肤白皙紧致,仿佛一件精美的瓷器,在黑夜中泛起淡淡的光泽。

      待到她抬起头,将军也不由得提剑挡在身前。

      那双眼睛的瞳色,一如她浅色的头发,居然也是浅浅的琥珀色。

      将军的眸中掠过一丝杀意,她问道:
      “是人是鬼?”

      女将军警惕地审视着这位女子,白色头发与浅色眼瞳,跟她身上的喜服格格不入,加之她白皙的肤色,使人不自觉地把她与漂浮的幽灵联系在一起。

      此刻,红艳艳的喜服如血般刺眼,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是人是鬼?”
      将军提高了声量,又反复问了一遍。

      一道宛如春风般的声音缓缓流出,“是人。”

      “既然是人,为何扮鬼吓人?”
      将军追问道。

      新嫁娘咬紧了下唇,一字一顿艰难道:“不是鬼,我自幼便生的这副模样,白发浅瞳。”

      将军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道:“生来便如此?”

      “是。”

      “那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将军冲着地上地上四分五裂的尸体扬了扬下巴。

      新娘不卑不亢道:“民女只是一个要嫁人的新娘,方才发生的事情概不知情,这几位——我并不认识他们。”

      “狗皇帝坐上了你的轿子,你敢说你不知情?”

      将军把剑身抵在脖颈上,深深推进了几分,大有威胁之意。

      新娘不为所动,仍旧坚持着自己的回答:“民女被家人强行塞进了花轿,对于轿子上有何人,无从得知。”

      “说实话——我的耐心有限。”将军加重了尾音,带着将怒的情绪。

      新娘不惧将军的目光,抬头迎上,直视道:“民女不知。”

      “深更半夜办喜事,办的是喜事还是丧事?”

      新嫁娘的眸底染上几分无助和哀求,缓缓道:“民女被家里人逼迫强行成亲,此前连新郎官都不曾见过。”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许久,将军出声道:

      “你可知你身上的喜服样式?低头看看。”

      新嫁娘疑惑地低下头看了看,看不出来半点不同。

      “凤凰样式,这是皇后才有的服制,你是宫里的人,对吧。”

      新嫁娘此前并不知道喜服的图案还有不同,她只当喜服都绣有凤凰样式,却没想到在这上边栽了跟头。

      被人戳穿谎言,新嫁娘面色惨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紧闭双眼,停止了挣扎,安静地等待剑刃落下,给她一个痛快的了结。

      脖颈上冰凉的触感消失,只听将军下令道:“收押大牢,听从陛下发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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