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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万缕 ...

  •   “你还要回去吗?“
      柏知言唔了声,“当然了。”
      成离打开电视,“A市暴雨警告,天文台提示市民多留在室内。”
      “这不还没到黄色暴雨警告嘛......”
      成离笑了笑:“那倒说不准。夏天这雨下得......一时半会停不了。六点了,你要留这吃个晚饭吗?”
      “......不太好......吧,太麻烦你了。”
      谢苍天,虽然他很愿意。
      但这样不好。
      他可真的没有这个胆子和成离吃晚饭,还不是外面的饭局......柏知言生怕自己饿晕了说错话。而且人家看上去也是随便一说,他当真可就太尴尬了。
      他只是穷,但没蠢到这个地步。
      “没关系。”成离咳了声,淡淡道。
      妈的!这个淡淡的没关系!
      柏知言真的觉得,自己若敢点头,这就不是普通的晚饭了,这是撒旦赤红双目,一切给你切牛排,喂到嘴里———最后的晚餐。
      他今天,就算爬,也要爬出他的家门。
      任外面一顿狂风暴雨夏雨肆狂,他也要离开此处。
      “不不不了......这样太麻烦你......您了,真的,您能帮我们忙,我们都很感激你。”
      成离忍住,“不用,我挺......喜欢你的......人,人不错。”
      柏知言连忙接住这张好不容易的好人卡,把绵布拖鞋一穿,一起身就走到瓦关处了。嘴上还在应着:“不是不是......我就是完成本份罢了,谢谢您啊。”

      柏知言抓了块白面包咬,他这星期真的忙得没饭吃了,一天到晚都是在走访。
      一个当事人死了,另外一个现在疯了,老板弟弟还见不得。
      他只能带个录音笔,冒了一天至少三次暴雨、32度高温下整天穿着件西装奔波,踩点。他怀疑自己不是律师,是警察。
      柏知言想回当初为什么要念刑法民法,而不选择商。他当时是这样想的,他想法律最终都是要回归于人,人为本,法为限,刑为惩,民为根。
      他本以为律师是个负正义感的行业。
      事实的确如此吧,但他做不了。
      他要负担自己的治疗费用,一年下来至少二三十万,别说找个女朋友,他要养好自己就不错了。
      律师是要肝到死疯狂内卷的行业。他的身体实在不允许。
      连孤独了寂寞了,他有一段日子想着养狗养猫吧,在家活着会动的。首先要想猫粮狗粮日常要花多少,再来就想自己死了怎么办。
      它们会去哪儿?
      孤儿院吗?是收容所。
      那算了吧。
      有时他也害怕如果有天自己死了,供到一半的房子怎么办。
      那就把他的遗体捐去医学院好了。
      不管那么多。
      干就对了。
      他又把电脑盖板打开了。
      人,他还是要有梦想。
      比如,找个伴~儿~
      去相亲吧,只谈恋爱不结婚,只喜欢不相爱。
      打着这样的想法,怎么可能找到女孩子。

      柏知言13.5寸的宝贝电脑还是坏了。
      他难过了好久,回忆一下最后的时光,他是在半夜两点还在敲字时,一个五彩斑斓闪亮的黑屏。
      第一个反应:噢,哦。
      然后,天雷滚滚。
      他先是怀疑自己电脑没电了,连忙看看指示灯。
      行——吧。
      是他的问题。
      他电脑的问题。
      柏知言一阵喜意不知从何而生,乐极生悲,悲极生喜,不过如此。
      他对三万字的文卷整理是否遗失问题全然不管,把残旧的电脑闭上,这是这可怜的电脑由出生起最快乐的一次休息。然后他去厨房随便冲洗了下杯子,看见几只可爱的北方大强在和他慈祥的打招呼,柏知言理都没理,心态放平,装了一杯水面相平和地回到房间,在空调房中钻进被窝中。
      睡得几乎是近来最安稳的一次了。
      成年人,成熟的成年人。谁身上不背负着一些责任呢?
      当责任涌出,早已覆水难收。
      本能如何,想要如何,都不是问题了。
      他放下轻而易举。
      然后,亡羊补牢,像只,狗。

      翌日早上十点半,他就去二手电器维修市场。
      “叔叔......这玩意能修好吗?”
      “太大了。我可能不行。”
      “大?”柏知言听不清楚,他其实听不太清楚这边的方言,还老是要在不熟的人面前装本地人,唉。
      “太旧了!这个片......难找啰。”
      柏知言心如死灰,“叔,你能不能借你的电脑让我看看文件。”
      “哟?年轻人文件没自动保存?”
      ”......对,突然黑屏了。”
      大叔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厚成两cm的电脑转向他,柏知言耐着性子登入。
      然后快快乐乐地发现,果然昨天的修正,都,通通不见了。
      老子的五六千字新稿。
      灰飞烟灭。

      就他觉得人生灰飞烟灭的时候。他想到了昨天晚上他轻轻叹一口气,然后把电脑轻轻推开的时候。
      他这种超然的洒脱,而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
      当事人还不知道的那种。

      就在这个悲伤的时候,一束阳光微微照了进来。
      照进了,我的心扉——
      对,如果是初高中抒情文的话,下面他要加多三百字感情宣泄感情描写支持字数。
      但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一名成熟的成年人了。所以他虽然感情非常激动,激动到差点在快餐店晕过去,但是在他接通了成离的电话时,他的语调控制的还是比较好的。
      就不过是~这~样~的~吧~
      差不多是灵车漂移了。

      柏知言第一次开这么快的车。
      直接飘到了大学城。
      柏知言找了一大圈,成离说他在东区,他就在东区找了一大圈儿,结果死都找不到。
      他想着打电话可能不太礼貌吧,就觉得自己在荒野求生,还是在人群汹涌的荒野,他在一大堆穿梭中的大学生中独自孤单。
      他们一大堆小男生,肆意飞扬的年纪,嘴巴就没有停过,柏知言一看就觉得自己老了,手上还拿着残破电脑的残骸尸体。
      柏知言略为心灵受伤,自己忙到要五马分尸熬夜写呈文,然后为了等文档还要在这里浪费自己的生命。
      然后他就等到了成离的电话。
      “你在哪?”
      柏知言原本想说,我在树下,但这周围都是青青绿树。
      “我在......十字路口前,那棵树下。”
      他面前的确就有一个十字路口。
      成离抬头一看,果然是他。
      “我看到你了。”
      柏知言正在四周查看。
      “不用回头,我过来就是了。”
      成离的阴影与柏知言的渐渐重合。
      柏知言一看,差点认不出来这是成离。
      这也太年轻了吧。
      他今天没带眼镜,眼睛光亮光亮的,难以描述,上面还有他的倒影。成离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下面是条略紧黑色牛仔裤,一条骚气的Gucci皮带,配一对小白鞋。
      年轻张扬得不成话。
      柏知言有点尴尬,他看得有点太细致了。细致得都有点不太好,违和了友好的同□□际了。
      “今天天气真好。”成离一个阳光灿烂,害得柏知言都觉得他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男人要少年起来真可怕。
      不,明明他也没那么老。
      “对啊,前几天下雨真可怕。”
      成离手指了指不远处,“我学生。”
      柏知言回头一看,果然是一个年轻的学生。
      他现在形容年轻人,年轻,非常年轻。
      岁月真让人沧桑,当然加班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原因之一。
      那学生向他点了点头。嘴角还带着几分饥笑似的,柏知言本能性觉得他有点不太友好,但还是本着社交礼仪微笑点头。
      有一说一,这学生长得真是不错,就是大热天的套一件风衣像刚刚从精神病院中逃出来的年轻小伙。
      成离捂着嘴忍住笑,“他不是我学生。”
      “?”柏知言定眼一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这位一看就知道是个新鲜小朋友,还没有过个社会的毒打,连脸上的胶原蛋白都满满当当,除了不说话嘴角略邪魅,站在这里好像一个中二少年似的。但怎么说年纪也不可能大过二十五,怎么样也成不了成离的同事吧。
      “他是谢安奈。”
      “死的那个?”柏知言脱口而出,然后才反应过来死的好像不是他,是宋然安。
      如果真的是。一个大活人站在这烈日之下,这个人就可以立刻推进去不远处生物系实验室了。
      柏知言压低声音:”他不是不在国内吗?”
      成离留意到柏知言的身子向他偏来,假装正经道:“他有事回来了。”
      “那解剖报告?”
      成离微微点头,意味深长道:“你可以向他问问。”
      “这不是他的责任吗?”
      成离很可惜地摇摇头,“他现在还可以活着出现在我们面前已经不错了。”
      谢安奈的样子已经很烦躁,当然他的烦躁表现得很神秘。正常人的烦躁都是会开始有些小动作,他是眼神聚精会神地看着某一处,代表他正在忍耐。
      柏知言还在思考怎么样从他手里可以拿到解剖报告,成离看到谢安奈这样子生怕他待会就走了,好不容易找到过来可不行让他白白就走。
      “你好啊。我是柏知言。”柏知言正式向他打了个招呼,在钱包中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他。
      谢安奈压根儿没有打算接过来,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两个人有点僵化。
      对于他来说,拿一个陌生人的名片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用处。
      反正他也不用认识新的人了。
      成离见况便在柏知言打算塞回口袋之时立刻抢了过去,埋怨道:“你之前都没有给过我名片。”
      柏知言震惊了一秒,印象中他和成离差不多认识两年了,由成离刚回国时就认识了,当天他还是个小新人,在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律师身边打杂什么的,之后认识都是浅瑶牵线,自然不需要名片这种假惺惺的东西。
      而且印象之中成离也不是会主动帮人解围的人,他温文优雅,成熟知礼,一直维持在成年人友好社交限线,除了有些少少少少少少缺点之外整体人相处起来还是不错,但的确没有到十分友好的程度。
      柏知言自认自己和成离的关系至少属于友好疏离,谈谈正经工作还是可以的,他这语气就比较像是朋友之间的相处了吧?柏知言好久没有交过朋友了,是现在的人对于交际标准又有新的变化,还是成离最近对于自己的社交要求改变了?他和成离有这么熟吗?有熟到这个地步吗?
      这人情感变化也太大了吧?
      前两日,眼里都是疏离。
      今日,柏知言都不好意思对上他的眼神,饥渴。
      他的態度就和現在的天氣轉變差不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万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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