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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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漫长的梦。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很黑，万物皆为混沌之态。他像是时空的过客，独行在自己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渐渐显现出了轮廓，于是他驻足。
前方有一间很破旧的屋子，那是他曾经的父亲留下的、堪堪能阻挡风雨却能守住一片温暖的小房子。那里只有一块陈旧的布作为屋檐，门口有几个铁桶，下雨时放在墙角集水，他也偶尔会在晴天的时候拿着它们去外面运一些奇形怪状的零件。
还记得每次他回来时，母亲都会捧起他被勒红的双手，小心地，如视珍宝地轻轻拂过，问他痛不痛，然后他会摇头，说抱歉今天也没找到多少食物。
病弱的母亲躺在床上，用她那能包容一切的蓝色眼眸注视着他，小声说，对不起，没有给你更好的生活。
……
母亲还在时，他把那间小破屋称为，“家”。
……
卡米尔想要的东西很少。
他偷过书，懂的知识很多，在一个小工厂维修飞船。他想要快点长大，能做更多的工作，能挣够钱，在治好母亲的病之后离开这片肮脏的厄流区，最好还能在外面买一栋房子，不用很大，也不需要奢华的装饰，能让他的母亲平安地享受一辈子就行。再之后他会做一个出色的工程师，做很多很大的飞船，然后在退休后带着母亲一起去周游世界。
他一直有环游世界的梦想，和家人一起。
……那一定是个很贪心的梦吧。
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像风中残烛，不大的风能让它摇曳一整天。卡米尔用小小的手，护住那一丝火光，卑微地恳求它不要灭，不要独留他一人。
母亲笑了笑，却没有像平日一样给他答复。
——她再也不忍心骗他。
……
那天卡米尔抱着药物立在家门口，他的眼里有光，好像自己的梦想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
——而它就这样结束在他推开家门的那一刻。
……
他把自己卑微的梦和母亲一起埋葬在距离厄流区很远的地方。他希望自己的母亲离开后能享受安宁，他去买回了母亲为了生计而当掉的，她生前最喜欢的衣服，为她穿上。
他小声地对着墓土说。
母亲，听说那里很冷，您要多穿一点，不要再生病了。
母亲，抱歉，是我拖累了您，您本不该遭受这样的罪孽。
母亲……
紫眸的孩子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围着纹有星星图案的头巾，经过街角花店时随手折了一枝香石竹，店员恭敬地目送他离开。
他半蹲在卡米尔身边，将花搁置在了墓土之上，他们之后说了什么呢？
卡米尔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三皇子殿下让自己称呼他大哥，然后告诉他，他们其实也是家人。
他带他游遍了繁华的集市，给了很多他之前想也不敢想的礼物，最后他们又回到厄流区，那些只会从别人手里抢东西的恶人被他们一起揍得满地乱爬。
——卡米尔，雷王星之外的世界很大，我要离开这里，你呢。
——大哥，我会永远追随您。
曾经的梦想好像又在那一刻死灰复燃。
……
而梦的最后，那有着圣空星标记的飞船的在他面前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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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睁开了眼睛。
束缚感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他惊觉方才他们还在即将坠毁的船上。
青年此刻依旧保持着紧护他的姿势，一手护着他的头，另一只手垫在他身后，卡米尔清楚感受到雷鹰的心脏有力而平稳地跳动着。
他剑眉微敛，紧瞌着双目，像是一位无言的守护者。
原本装着他们的货箱从中间断成两截，剩下的部分在一旁半敞开着，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水已经从沙子里面渗透进了地下。
而自己现在除了轻微的头晕，竟然毫发无损。
……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挣脱开雷鹰的手臂，他起身，瞭望四周。
此时他们正身处一片沙滩之上，周围零散地散落着飞船的零部件，身后是一片汪洋大海，恒星落下的余晖散在洋面上，一片夺目的橘红。
几声清脆的鸟鸣由近及远，随后落进了森林，再也不见踪迹，苍翠的长廊一路延伸到视野尽头，偶尔有清爽的海风从海面拂来，树叶萧萧声煞是悦耳。
只在书上见过自然生态的卡米尔睁大了双眼。
要不是不合时宜，其实这里的风景倒也挺值得观赏。
巨大的飞船兴许是落到了水里，不见踪迹，也不知道另一个人怎么样了。
他将视线转回到雷鹰的身上。
目测身高将近两米的雷鹰对卡米尔来说如同巨人一般，他试探着拍了拍雷鹰的胳膊，叫了两声他的名字。
——没有回应。
“……”唉。
其实某人这时候已经醒过来了，右腿的大腿以下失去了知觉，穿着一身黑，从外部看来也不知道哪里受了伤，浑身酸疼的他不是很想动，难得好脾气地闭着眼任由面前这小鬼戳自己。
在他看来这小鬼的举动无异于一只小奶猫在挠桌腿，还咪咪叫，怪可爱的。
……
卡米尔很头痛。
天快要黑了，持续的海风让他感到有些寒冷，现在落潮还好，第二天如果涨潮了可不得把人冲走，而且森林里也许有夜行的野兽。
总不能把自己的救命恩人随便丢在海边吧。
卡米尔考虑过直接把人拖着走，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护着自己不可能不受伤，也许有骨折的地方，不能随便乱动。
他思索半晌，跑进了树林里。
雷鹰没等太久，小鬼踩在沙滩上的声音很快传来，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
他悄悄掀开眼皮，有点好奇这小鬼在搞什么。
卡米尔从树上扯下了几卷藤蔓，又拾了些树枝和宽大的叶子，他坐在雷鹰旁边，大概是想要做一个可以将人固定住拖行的垫子。
不知为何，雷鹰突兀地觉得这小鬼少一条可以遮住大半张脸的围巾。
也许是觉得这个小少年看起来有些孤僻吧，在飞船上的寡言让雷鹰一开始以为是他受到了惊吓，但在看到那双平静的眼眸后他就立刻排除了这个想法。
这样的孩子也许会厌恶太多人的视线，无论是恶意或善意，陌生的视线或多或少会让他们不适。
思绪神游间卡米尔已经编好了树叶垫子，他费力地将雷鹰的上半身托起，摆到垫子上。
雷鹰配合地放松全身肌肉躺平，装死这事儿许久以前他可没少做过，毕竟谁都是从弱者成长起来的，其他阴人的小手段他还会得不少。
头顶渐渐被树荫覆盖，他们进入了森林，天色已经不早了，恒星沿着轨迹落下，徒留下天边的一抹猩红。
闭着眼的雷鹰感知到原本寂静的森林里逐渐开始骚动。
夜晚是捕食者的盛宴，扑朔迷离的月影将他们隐藏，它们会在月下撕开猎物的脖颈，痛饮下的鲜血代表着狂欢的开始。
青年舔了舔下唇。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劫走08后整天养尊处优地被伺候，很久没在野外过夜了。
他本该是这狂欢中的一员，是猎食者而不是坐以待毙的猎物，可惜身边的幼崽没有过硬的自保能力。
虽说完全是多此一举，但看在对方尽心尽力带着累赘一样的自己寻找落脚之处，他愿意稍微收敛爪牙在幼崽身边守一夜作为报酬。
被别人算计的次数倒不少，被人帮助这还是头一遭，特别是对方还是个爪子还没磨利的，和他有着相同血脉的小鬼。
血会吸引来很多野兽，如果小鬼够聪明就应该把他丢在海里或者水中泡一泡，再或者直接一走了之，他刚刚听见了地下的水声，他们来时的路上应该会找到水源。
足够幸运的是，卡米尔发现了一处山洞，他丢了块石头进去，空旷的山洞传出了石头落地的回声，他进去勘探，没有发现任何野兽的踪迹，只有一堆堆生物的白骨和角落里早已干燥多时的排泄物，甚至没有异味，只有淡淡的土腥气。
卡米尔大概是累坏了，他坐在地上歇了一会，毕竟还是看起来不到六岁的小孩子，说实话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拖着这么大一个人走了几公里的路，饶是雷鹰本人都有些惊异。
这小鬼手上的薄茧也不像是习过武，倒像是一直在搬重物摩擦出来的，但同时他又很瘦小，应该很久没有食用肉类和其他有营养的食物，摄入的食物最多只能果腹。
他记得雷王星最边缘的地区有一块被划为了厄流区，专门收容一些穷人和流浪者。小时候为了逃礼仪课没少往那里跑，因为那里不会有人来找他。
没有皇族的人会想踏足那里，他们习惯了富饶奢华的社会，肮脏如厄流区一般的地方他们怕是看了都会弄脏眼睛，也只有他会到那边去。
厄流区被视为污秽混乱的聚集地，这么大一群人在他们眼中就像老鼠一样互相啃食，最后腐烂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他曾问父皇，为什么不拨款救济他们。
父皇摇头，笑着说，就算改变了生活条件，有些东西是永远改不掉的，污秽的种子一旦埋下，人心就溃烂啦。
那还有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呢？
父皇大笑，对他说，那就要看你上位之后的作为喽。
……这小鬼，不会一直生活在那种地方吧？
*
夜色渐浓。
雷鹰睁开了眼，一双如同夜行动物般的紫眸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他撑起上半身，夜视能力良好的他一眼就看到了紧凑石壁蜷成一团，已经睡着的小崽子。
“……”
……这小鬼……完全没有常识啊。
这样不做任何防御措施和给野兽送夜宵有什么区别？
就算没有野兽，这个年龄的小孩子让夜风吹一晚就会发烧了吧？
他试图起身，右脚的疼痛后知后觉地传来。
青年抿着唇，稍微用手捏了两下伤处。
膝盖处已经肿起，骨折的可能性较大，却也有可能更加糟糕。
两条腿不均地镶嵌着碎石屑，严重的地方皮肉外翻，那货箱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情急之下他只确认了安寻宸那处的货箱里装的是蔬果。
啧，早知道就把这家伙和他丢一起了。
抽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雷鹰开始简单粗暴地处理自己的伤口。刀尖挑出已经融入血肉的碎石，撕下风衣一角紧缚伤口防止失血，又在卡米尔给自己搭的支架里挑出一些藤蔓和较结实的树枝，勒紧了右腿给自己做了个临时固定的支架，最低限度地保证自己能够移动。
抹去额前渗出的冷汗，雷鹰脱下了自己的风衣给卡米尔盖上。
虽然为了行动便利特地选择了最轻薄的一件，但不透风，好歹也能有点保暖作用。
紧身衣下漂亮紧致的肌肉线条在月光下一览无遗，裸露在外的皮肤密布纵横交错的狰狞伤口，可怖渗人。
青年脖颈上挂着的六芒星银坠折射着微光。
他抱胸守在在山洞口，一夜无眠。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