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亿》江舟超载

73、第 73 章

　　原本罗成找的戒同所是两年制的，医生说的如果病人病情转变的话可以延长也可以提前。结果罗忆住院一年半就出来了，这一年半的时间，确确实实没和家人见过面，和林霏他们都没有任何联系。就连出来那天都没有和他们联系，是罗成李琳来接他的。行动十分神秘，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他儿子是从戒同所里出来的。
　　罗忆知道自己要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波澜，因为他怕这个又是什么治疗的手段，只要你表现出一点激动，那些自以为是的医生便会断定你心里还装着那个人。他上过当，那个时候他满心欢喜的以为真的可以出去了，他想着马上可以出去见到唐七了，他已经想好了只要唐七没事，他就带着唐七出国，他们转国籍结婚，谁也不能阻止他们。可是当他表露出那份激动时，等待他的只有医生的一顿鞭打，更强烈的电击。他们用电流麻痹罗忆的大脑，要他说出那句“不爱他”才肯罢休。
　　罗忆见到罗成李琳他们时，心里没有想念，没有立刻上前抱住他们，然后哭得稀里哗啦，说“儿子想你们了。”这不真实，对于如今的罗忆来说，父母只是生下了他，给他的伤害，他不会说，当然他也会弥补自己给父母带来的伤害，真的没多少感情了。
　　罗忆在那里待了一年半，人的变化其实没多少变化，只是眼神有些呆滞，没有以前的眼神有力，而是写满了经历。人也瘦了好多，紧身的毛衣穿在身上也显得宽松，李琳见他出来了立马上前抱住了他。罗忆却没有任何反应，连一点神情都没有，这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罗成也不紧不慢的上前，罗忆看了他一眼，然后别过头，谁也没看。就那么一眼，他们父子之间就没多少感情了。
　　最后，罗成也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了几句“回来就好，病好了比什么都好”。
　　罗忆没多大反应，这些话他听多了，这几年在戒同所，他听多了这种话，见多了那种为了钱，什么荒缪都干得出来的人。
　　所以现在能从容淡定的听他这么说，也不觉得奇怪。
　　罗成见他没了以前的暴躁，反对，罗成心里暗喜，看来这医院真的说到做到。
　　李琳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心里还是很开心的，罗忆冷淡的样子，她只是认为罗忆是生他们突然把他送到了戒同所的气。心里想着好好补偿儿子。
　　在车上，罗忆话也不多，罗成开车的时候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他的反应，可是罗忆一直都是很平静的神情。
　　李琳和他坐在一起，她一直把罗忆的手握着。时不时想说什么，却在看到罗忆的那一刻，给憋了回去。罗忆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不会去问的。
　　这个戒同所在郊外，偏僻得很，罗忆好久没坐车了，感觉全身都是酸软的，坐着都觉得好累，他尝试闭着双眼，可是一闭眼就是唐七，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罗成肯定对唐七下手了，他不想问，也不敢问。
　　“我的公司你帮我打理了吗？”罗忆还是闭着眼，神情也还是那个样子，罗成犹豫了一下，罗忆在他所犹豫的这几秒中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他把公司卖了，他也无所谓了，无非就是觉得可惜，心疼一下，其他的想法却什么都没有。
　　注定的事他能有什么办法，不是他不反抗，他也反抗过，守护过，可是最后还是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没有保护到。
　　“公司很好，你不是想做娱乐吗，我找了最好的地段，最好的装修，最好的导师，几个月前刚好选出七个十七岁的孩子成立了一个男子团体，成绩不错，帮公司赚了一笔，也有了些粉丝。但是还没出道，你的公司，你自己回去管”罗成笑得慈祥，语气也无比温和，罗忆知道他在讨好。
　　这是他没想到的结果，是他以前想象过的结果。
　　“谢谢，公司现在花了罗家多少钱，我会去找财务的，打个欠条以后会还给你们的”罗忆说得客气极了，听起来完全没有感情。罗成自然是不喜欢这句话的，但是现在确实是他们亏欠这个孩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即使当初这个主意是对他好，为他着想，但确实耽误孩子将近两年的光阴。
　　可怜天下父母心，其中的苦也只有父母才知道。
　　“不用了，这是爸爸该做的”罗成笑着拒绝，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
　　李琳一直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看一眼她的儿子。眼里偷偷含着泪水，生怕它掉下来。
　　“把我送进这也是你该做的吧。这么温问心无愧。”罗忆冷笑道，这话罗成不知道怎么回，只是觉得心里挺不舒服的。
　　“这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会补偿你的 。”李琳说，眼里的泪闪的厉害，看不得他妈委屈这个习惯，无论在哪，待多久他都没有改。罗忆立马抱了抱他妈，无意间看见她藏起来的白发，那白发就像是一道道疤，一点点的贴在罗忆心上，疼得很。
　　“妈，没事了，我不怪谁了，都怪我自己，太没用了，爸也别生气，毕竟我是不正常的人，现在才好，说话不太熟悉。”罗忆解释道，就算他什么也不说，罗成也不会太生气，他始终是心怀歉意。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罗忆有些惊讶，他以为罗成会送他回江沉舟起，结果车停在世纪源创的停车场，罗忆惊讶的看着罗成，罗成给他开了门，冲他笑了笑。
　　“好久没回家了吧，现在回去吧，房子每天都有人打扫，有日常用品，自己做点东西吃，我们就不上去了”罗成从车里拿了些东西给他，重重的一大包，他递给罗忆，罗忆愣了一下，看着罗成那副释怀的样子，他的火气也不好意思发出来，只得憋着。
　　他接过东西，冲罗成笑了笑，然后对李琳说“那我上去了，明天我回去吃晚饭”罗忆说的这句话就足以让李琳心安了，李琳像是得到了宝贝一般，笑得灿烂，连忙说自己亲自做顿好的。
　　没说多久，罗忆看着他们走了才离开，不是送他们，而是提防。
　　这个地方太多回忆，即使离开的时间不算长，但看到这个地方的那一刻，还是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他叹了一口气，感怀什么啊，人肯定不在了。回去的地方，也只是一个居住的地方，能为他遮风挡雨，却不能弥补他内心的空缺。
　　但是他还是抱有一点希望，哪怕知道是自己自欺欺人，也还是希望唐七能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看见唐七冲他笑的样子。
　　小区没怎么变化，和记忆中样子对得上，他拿着东西进小区，他们那栋的保安似乎认出了他，连忙从保安亭里出来，“这位业主你终于回来了啊，这两年去哪了啊”保安喜悦的表情就算戴着口罩也是藏不住的。
　　“生病了，住了几年院”罗忆不就是生病了，才被强制拉去的吗，所以现在他逢人问他，他就说自己生病了。
　　“确实你脸色不好，怎么还拿这么重的东西啊，要不我帮你吧。”保安大叔很热情，让罗忆心头一暖，这是目前唯一一个关心他的人。
　　“不用了，不是什么大病，对了叔叔，麻烦问一下”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尽管问，我知道的都说”罗忆犹豫来一下，他怕听到答案。
　　“和我住在一起的另外一名住客呢？他还在这住吗？”罗忆眼神里写满了期待，保安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没一会，保安眼神亮了一下。
　　“在你消失没多久，他就搬走了，我还问他来着，但他说他转学了，不在这了。”保安的话，他早就猜到了，可是真正磨灭他的最后一丝希望时，还是觉得心如刀绞，止不住血。
　　“你和他什么关系啊，我看他那个时候感觉挺难过的。”保安在罗忆准备离开的最后一秒问道。
　　罗忆毫不犹豫的回答“我们是恋人关系”话一出，保安神情立马不正常起来，罗忆心里笑了笑，觉得保安的反应已经很收敛了，这个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的现实，他看多了。
　　“没关系，已经不是了，丢了”罗忆笑着解释，然后没有多说，他始终都是很平静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无法让他泛起波澜。
　　结果一转身，就觉得眼眶酸疼，不觉加快了步伐。
　　开门的时候，他顿了顿，不知道密码了吗？他怎么可能忘掉，只是怕挨门的那一瞬间，所有回忆都涌进脑海，那种痛苦感，在戒同所里习惯了，却依然不可忍受。
　　挣扎一番，还是输了密码打开了门。门开的那一瞬间，果真空荡荡，房间里一股灰尘的气味，扑鼻而来，罗忆不喜欢这种味道，现在闻起来都无所谓了。
　　罗忆拿着东西进了屋子，屋子没什么变动，唐七有些东西还在，罗忆看着其实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眼泪在一瞬间就掉了下来，好久没掉过眼泪了。在戒同所每晚失眠想唐七他都没掉泪，现在一看到这个房子，眼泪就这么轻易的掉了下来。
　　东西被他放在了地上，他站在客厅不知所措，连看都不敢乱看。
　　“罗忆抬头啊”他自己反复强行催眠自己让他自己抬起头来，怎么这个时候成了这么胆小的人呢。
　　罗忆心里挣扎了好久，房子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让他不能接受。
　　巍巍颤颤的抬起头，眼神刚好瞟在客厅的茶几上，上面除了记忆里的东西，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罗忆扶着周围的椅子才勉强走到茶几那，他瘫坐在沙发上，缓了好久才伸手去拿那个东西。
　　是一张字条，他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很轻，也很潦草，但是可以看出这是谁的字。
　　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罗忆顿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心如刀绞都无法比及他现在的疼痛。
　　他握着这张纸，慢慢靠在沙发上，紧闭双眼，却任由眼泪划过脸颊，就连他最注重的头发也是狼狈的散乱着，哪里顾得上啊，脑海里全是纸上那潦草的，一点也不留恋的“一别两宽，永不相欠”。
　　罗忆不知道，唐七是怎么写出这句话的，写的时候有没有难过，甚至有没有一丝难过呢。
　　寂静的房间也没有因为有了人气而拥有家火气，反而更显冷寂。
　　空气中竟然传来阵阵的抽噎声。
　　也许是哭累了，罗忆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可是梦中并不安稳。
　　这一年半，就没睡过好觉。他几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但是仔细想想，就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荒缪，自己本来就是生病了，如果还去和医生说自己生病了，岂不是闹笑话。
　　只有让别人觉得自己是憋出精神病了。
　　他没梦到唐七，而想到了，当初和他一起治疗的一对情侣，他们也是被迫来的，当初刚来的时候，两个人是分开的，罗忆看见过他们好多次，看见其中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看着年纪不大，罗忆看着他们接受治疗，其中有个治疗，罗忆是一直都不能接受的。医生会对你进行□□的折磨，然后逼迫你说出不爱他了。几乎每一天都要这么进行，起初罗忆是宁愿疼也不说不爱这两个字，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医生问他，他便说不喜欢了，但始终没说不爱了。
　　可是那对情侣却没有坚持下来，在进行一次强化治疗时，他们还是受不了了，当着他的爱人的面说了不爱这两个字，更是当着他的面扔掉了他们的什么定情信物，罗忆看着他们两个就这么分开。
　　明明两个人那么相爱。
　　他从梦中惊醒，慌忙坐起，看了看四周，还好没在那个地狱了。
　　罗忆揉了揉太阳穴，眼角还是湿润的。那张纸还被他紧紧握在手里，即使那张纸满是尖刺，可是它的身上带着唐七的味道，拿在手里，似乎还拉着他的手。
　　罗忆看了看外面的天，渐渐淡了几分光亮。
　　明天他准备好好喝罗成谈谈，然后继承罗家的财产。
　　他不打算和罗成闹了，不是像他听他的话吗？那罗忆就什么都听他们的话，除了结婚他什么都可以接受，不反抗，只顺从。
　　他摸出手机，好久没碰了，还好医生帮他充好了电。
　　一打开，连上网，信息就像是海啸里的海浪，席卷而来。
　　待手机安静后，他点开微信，99+的信息，不知道从哪条开始看起。但还是首先点开了唐七的界面。
　　全是找他的消息，还有几条语音，他不敢点开，只是把它传到了云盘里。然后又继续划着消息，看到最后一条时，目光又不由的暗沉下来。又是那句“一别两宽，永不相欠。”他说的是多么轻巧啊。罗忆不由得冷笑一下，想说的话却因为心口太疼说不出。
　　林霏他们也发了好多，他都不用看都知道是找他问他的。最新的一条是昨天的“别让老子找到你，你这个渣男”还配了一个生气的表情包。
　　罗忆不喜欢渣男这个称号，他凭什么被骂为渣男，他又不是故意的。想到这，他就知道自己错了，然后切出界面。
　　他顾不上去看每一条消息，略略的看一下，却一条没回。
　　华意问过他为什么休学了，是刚出事没多久。
　　罗忆都没想过读书这个问题，其实读不读书都无所谓了，当初考这个大学也不是他想的，他只是想上一个二本。
　　如今都快休学两个学年了，落下的东西已经数不过来了，干脆就不读了。
　　浑浑噩噩的在这个房子里渡过这一晚，他看了个偏，发现唐七只带走了那只手电筒，其他的都留在这充当罗忆痛苦的来源。
　　洗漱的时候，罗忆无意发现，自己的头发里面几乎全白了，就算是新长出来的根部也都是白色的。他最不喜欢头发变了本色，然而当他发现时，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空悲切，白了少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