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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

  •   这是万年县一所民居,破败的茅草房,院墙边堆放着打碎的瓦罐,那里面存满了积年的污泥的雨水。

      司马贝打着哈欠,磨磨蹭蹭从书匣里取出文房四宝,宣纸摊开,镇纸压好,端起手腕……朝南文御点了下头,她准备好了。

      **

      一大早司马贝到冷案司点卯,南文御通常早到半个时辰,他们夫妻本该一道来的,司马贝赖床,爬不起来,索性各走各的。

      书吏们纷纷向司马贝行礼“司马大人”“司马大人”,司马贝也和善地点头回礼。

      “司马大人!”远处,琅一小跑过来,“可算找到您了,快跟我走吧,王爷正等您呢。”

      琅一说话有些喘。

      “等我?”司马贝不解,她最近可乖了,一门心思调查一枝春的身份,没违法乱纪啊。况且南文御前几天还承诺,不在外面训她的……

      狐疑地跟琅一走,路上司马贝问:“王爷今天心情好不好?”

      “就这样。”琅一做了个脸垮下来的表情。

      “那还好。”司马贝拍拍胸脯,南文御平日就是死鱼眼,要是他脸上有其他表情,问题才大呢。

      屋内,冷案司几名主事位列其中,气氛些许压抑,见司马贝赶来,南文御下巴微动,眼神示意司马贝入座。

      空着的位置就只有他旁边了……

      从门口到座位前,不长的路司马贝芒刺在背,她能感觉到几位主事的目光一直一直落在她身上。

      埋头冲进去,司马贝如坐针毡,也不敢出声发问,就听见杨司直道:“此案疑点重重,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可能凭空消失,巡城司也说,无此人出城记录。”

      “是啊。”柳主簿也道:“堂堂京城,有百姓失踪,这简直骇人听闻,此事若传出去只怕引起恐慌。”

      南文御态度不明,一盏茶工夫,问:“你们的意思呢。”

      “接,既然三司破不了,那就咱们冷案司查办,我就不信这世上有我冷案司破不了的案!”

      稍颔首,目光挪向司马贝,“你的看法呢?”

      啊?

      啥看法?

      她刚来啊。

      “呃……”凝噎片刻,司马贝脑子活络道:“但凭指挥使差遣。”

      “好,那你跟着一起去现场吧。”

      “啊?!”

      苦主李娘子,万年县人士,她的丈夫李大郎半月前神秘失踪,本以为丈夫只是赌气,在外面吃吃花酒便会回来,可李娘子左等右等迟迟等不到人……

      “呜呜……我那日不过与他争辩了几句,他一气之下摔门而出,我也是气糊涂了,就对他说‘你莫再回来’怎知……怎知……”李娘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冷案司来查案的都是些粗犷的爷们,唯一儒雅清秀那个周身迸发寒气,也不见得会怜香惜玉,司马贝无奈,笔下飞快地记录李娘子证词,然后从怀里掏出母亲不日前送她的苏州云锦绣并蒂莲的手帕,为李娘子拭泪。

      好心疼的说……

      那李娘子约莫二十六七,穿一身淡绿色长裙,柳叶弯眉樱桃口,云鬓花颜美人骨,本就不盈一握的蜂腰被一条粉色腰带勾勒出轮廓,缠得紧紧的腰封托举着一对形状极好的绵软。

      她抽噎着,乳白的胸膛上下起伏……司马贝移开了眼。

      “多谢姑娘。”李娘子说,顺便抽走司马贝的帕子轻拢在掌心。

      司马贝:“……”

      “咳咳。”南文御轻咳一声,司马贝便回到位置上继续记录。

      “既是吵架,所为何事?”南文御冷冷地问。

      李娘子吸了吸鼻子,神色认真:“左不过些琐事,我相公在粮行帮工,是个粗人,他是家中长子,下面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二弟要娶妻,三弟要科考,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可我相公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粮行掌柜大吵起来,被掌柜的给辞了,我说了他几句他便要打我,我哭闹骂他‘打女人不算爷们’他就生气地摔门走了。”

      “他几时走的?”

      “亥时。”李娘子回忆道:“打更的过去不久,您可以带那打更的来问问,兴许他都听见了我相公摔门的动静。”

      南文御检查一番院子,这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农院,两间坐北朝南的土屋,西边搭了个两面靠墙的棚子充当厨房,东边放置着一些农具物什,摆放杂乱。

      不像有人收拾的样子。

      “你平日做什么?”南文御的目光落在李娘子身上。

      他的样貌放眼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任何一个女人被这样好看的男人盯着,总会忍不住红了脸,可李娘子的脸上唯有苍白。

      那是双怎样的眼睛的啊,极分明的轮廓,仿佛工尺刻画而成,每一下都是细心的雕琢,当然这样严谨的轮廓也注定了它是没有温度的。

      “我……”李娘子有些打哏,“我平日在家,打扫、做饭,干些粗活。”

      南文御眸光微动,司马贝眼尖地记录下来——

      美娇娘悲恸无力,冷判官眼波潋滟。

      她刷刷刷写得正起劲呢,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扯走她辛苦的劳动成果,神色平静地看完,青筋暴起地吩咐:“去粮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李大郎帮工的粮行,路上司马贝被“请”进了南文御的马车。

      “……”

      “……”

      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

      “那个……”司马贝试探开口,“指挥使把我抓,啊不,叫进来所为何事?”

      冷湛的目光钉死在司马贝脸上,她悄悄的悄悄地挪了下脚,脚尖朝向轿门。

      “想跑。”他沉声道。

      跑?

      笑话!

      “马车太挤我伸伸腿。”司马贝说着,真的活动番筋骨。

      “司马贝,你简直屡教不改,你爷爷说你们是司马家的后人,我现在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在说谎。”

      别说你了,她自己都怀疑。

      但是……

      “我哪点不像司马家后人了,我这文笔,我这遣词造句,不够优秀么?!”司马贝掐腰,骄傲地挺起胸脯。

      南文御也像曾经教过司马贝的老先生一样,头顶冒白烟了,但司马贝此时没有扇子。

      “你热不热,要不我撩开帘子?”司马贝说。

      “算命的说我南朝皇室命都不长,我猜我会死在你手里。”

      司马贝讪讪道:“开什么玩笑,我又不会武功……”

      “被你气死。”

      “……”

      马车停在一家粮行门口,南文御下车,赶马的车夫扶司马贝下车。

      某人的夫君根本不能指望啊。

      旁边停着几辆满载货物的板车,五六名壮汉正在忙碌,见一行人来势不凡壮汉纷纷侧目,也有小声交谈的。

      南文御朝一个叫赵金的年轻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人稍颔首便离开了,司马贝探身想看看赵金去哪,袖子一紧被人拽了进去。

      “若这次还写得不堪入目,我就要罚你了。”南文御在她耳边小声威胁。

      司马贝扯扯嘴角:“知道了。”

      一帮爷们,有什么可写的。

      粮行掌柜似是认出冷案司几位,急忙迎门行礼,张臂让客。

      南文御跨进堂中,司马贝紧随其后,她环视一圈挑中了西南角空地,书匣放好,取出文房四宝,一切准备齐全朝南文御示意。

      掌柜一看这架势,冒起冷汗:“王爷您这是……”

      “万年县李大郎你可认识?”不跟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小人认识。”稍停顿又道:“那李大郎原是小人店里的帮工,前些日子因他做事毛躁弄破一袋白米,小人要扣他工钱,他竟对小人拳脚相向,此人凶性难驯小人怕他心怀怨念酿成大患,便多付他几日工钱,辞退了。”

      沉默片刻,掌柜问:“可是李大郎在何处犯了事了?”

      “他失踪了。”南文御语气平静道。

      说完一双凤眸审视着掌柜。

      掌柜有些诧异:“失踪?”

      “就在你辞退他当日,入夜,他与娘子大吵一架后摔门离去,下落不明。”杨司直的声音与他的长相一样粗犷。

      “大人,王爷,这事与小人绝没有关系,小人完全不知情啊。”掌柜有些惊慌,眼睛一会儿看向杨司直,一会儿看向南文御。

      “小人只是担心他对小人和小人的家人欲行不轨,想着花钱消灾便给足了工钱请他离开,小人并没有加害与他啊,求大人明察。”

      说着,掌柜扑通跪下。

      “本王又没说李大郎遇害,掌柜的你慌什么?”南文御长眸一瞥,那掌柜的一个劲儿擦冷汗,一声不敢吭。

      南文御:“李大郎失踪一事颇为蹊跷,冷案司必追查到底,掌柜的你要好好配合。”

      “配合配合,小人一定配合王爷查清此案……”掌柜点头如啄米。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

      南文御闭目养神,司马贝几次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南文御道,他的声音有些哑,带些砂砾的感觉。

      “嗯……”司马贝犹豫着开口:“你觉得李大郎会去哪?”

      缓缓睁开眼,南文御看了司马贝一眼,马车内光线很暗,他的眼似月光下的山涧清泉,沉静地流淌着泛起点点磷光。

      他一言不发却胜过万语千言。

      心头一紧,司马贝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

      “难受。”

      “?”

      “你见过死人吗?”司马贝问,声音很淡。

      南文御错开视线,悠长叹气:“见多了,各种各样的都有。”

      “那你比我还惨。”司马贝咧嘴。

      “你也见过死人?”南文御不禁好奇。

      一直以来他从未与司马贝推心置腹过,他只知道她叫司马贝,今年十六岁,家里有个年迈瞎眼的爷爷,除此之外,她在哪里出生、长大、经历,一概不知。

      “见过,大概三岁的时候,爷爷眼睛那会儿刚瞎做不了工,我俩便只能靠乞讨为生,冰天雪地里有很多人被冻死饿死,死人的样子很可怕。”司马贝回忆着。

      南文御心中有些感然。

      虽然司马贝十六岁了,可她骨架小,看起来就是个毛丫头,他无法想象三岁时的司马贝和年迈的爷爷在寒冬里怎样忍饥挨饿,艰难生存。

      她那么小……

      他这一生莫说冻着饿着,便是起风了都有人马上为他添衣,灯暗了立即换上新烛。

      司马贝吃过的苦他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有我在,以后不会了,”南文御说。

      他的态度坚定,承诺一般。除了宠爱,一世周全,一生富贵,他给得起,也舍得给。

      司马贝淡淡一笑:“后来县令知道我们是司马家的后人,时常派人前来探望,日子好过多了,再说了我可以写书赚钱……”

      “写书赚钱?”南文御发现华点。

      “呃……就是替人抄书呵呵。”差点说漏,司马贝轻咬了下舌尖。

      南文御点头:“这世道有一技之长便不会饿死。”

      “是啊……”

      马车悠悠通往回家的方向,车内一片静谧,司马贝忽然想起,她今天一直很困惑的问题:“你为何带我去现场?”

      南文御:“你虽是冷案司最底层的编纂。”

      “最底层是书吏。”司马贝超小声插嘴。

      “更是本王的王妃,你与我荣辱与共,以后在外面本王会给你足够的尊严和尊重。”南文御滔滔不绝他的良苦用心,“本王也想过了,让你参与到案件中去,你才明白冷案司到底意味着什么。”

      道理都懂,但是——

      坐班加外勤,津贴是不是要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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