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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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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今日辛炀不用当值,一早就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要去后院看自己新猎的战马。呈灵只好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跟上去。
还未被风风火火的辛炀拖到后院就已经有仙官前来阻拦,“殿下差人来接小公主了。”
呈灵一脸困顿加疑惑,辛炀皱着眉头满脸怒气,头发都要炸出去,吓得仙官撒腿就跑。
“什么臭毛病?我妹妹还是他妹妹?”捏着呈灵的手,瞪着眼睛怒骂。
呈灵捂着嘴巴打哈欠,“哥哥,乱说话是要被天雷打的。”
辛炀嘴里依然骂骂咧咧,“我怕他?我辛炀怕过谁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阖家团圆了?”声音倒是小了下去。
呈灵跟着附和皮笑,“是是是,辛炀战神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八面威风,所向披靡!”
辛炀捏她的鼻子,“小丫头年纪不大马屁倒是拍得溜,看来你还挺识货的嘛。”倒是愉悦地眯了眼。
呈灵眯着眼笑,见远处等待的仙官焦急得不时往这边看,又道:“那我要不要去啊?”
辛炀瞥一眼等候的仙官,拽着她继续走,“让他等着去。”
嘴里说等,也不过是拉着呈灵到后院门口就推着她往外去,“行了,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去吧。”
呈灵被推得诧异,又恍然大悟,“哦。”
远远跟在后面的仙官见状几步跑过来,“小公主,我们走吧。”
呈灵点点头跟着往外去,头也没回,只有辛炀跨进门槛,又趴在门框巴巴往外看。
随着仙官到寒月宫时,青霖正候在门口,见她过来,赶紧龇着牙迎过来,“小公主来啦?昨日休息的好吗?”
青霖生得浓眉大眼,性子又活泛,憨态可掬的模样更显滑稽,呈灵多看了两眼。
本以为要去殿里拜见轻罗,却被引到偏厅,桌上摆了好些精致吃食,未见轻罗身影。
“殿下有早朝,小公主先用早膳。”门口随侍的仙官引着她坐下。
呈灵点头,又抬头多看他两眼,“我是不是见过你啊?”那仙官生得清秀,相对于青霖的活泛,更显得温和。
他笑了下,耐心道:“小仙名叫方悟,小公主许是忘记了。”听青霖提过她失忆的事,方悟只好解释道。
呈灵点头,夹起一块春卷进口,“那我以后记得了。”
眯着眼咀嚼了两下,眼里泛起光,惊喜地看向方悟,“这个很好吃唉。”
方悟笑道:“都是按照您以前的口味吩咐做的,毕竟有几千年,看来小公主口味还没变。”
呈灵忙着吃东西,只敷衍地抬头对他笑了笑。
“小公主不着急,慢点吃,只要你喜欢,厨神什么时候都乐意给你做。”方悟见她吃得急,在一旁劝慰道。
呈灵一听倒有些羡慕,更想借此机会多吃点,毕竟这仙境美食不是人人都有口福的,等她回了天山就没机会了。
人生难悟不过是因为一个欲字,无法舍弃是最大的阻力。修道初,便要学着放下执念,清心寡欲,才能脱离俗身。别的都好说,对呈灵而言,唯独一个吃字,实在太难。她本来辟谷以后决心戒吃,曲阳知道后却言,不必强求,顺其自然也是道。
那时,她有些迷茫,为何道也可以纵欲。曲阳又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不必墨守陈归,教条又如何不是另一种执念?
呈灵半知半解,但也渐渐顺心而走,直到这些年她的心境越发平顺,才渐渐顿悟。事实上,道是一种可悟不可说的。
用过早膳轻罗还未回来,方悟提议去园里转转。
寒月宫极大,殿堂花圃,庭院楼阁,早前是轻罗母亲月神居所,月华极盛,灵气充盈,她绕着宫殿,伸出手都能感觉到灵气浸润。
青霖找过来时,呈灵正蹲在太阴池边喂锦鲤,起身擦干净手,跟着他往回去。
一路绕过天池琼楼终于进了一处高殿,上书“万木长春”。门口背手站立一位华衫少年,衣衫上还缀着轻羽,见她过来抿唇看了两眼,又直视前方,显得极为傲气。
进了殿门,呈灵才想起来,莫不是凤岐?
青霖进内室汇报,呈灵在外间等候。隐约看见镂空的雕栏后一人正坐在案后翻阅典籍,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回应,“嗯,知道了。”
青霖又退出来,她本等着吩咐,他却头也没回径自出去了。
呈灵一人立在厅中觉得有些无趣,室内又极为安静,便侧头向内室探去。轻罗换了轻软浅黄的常服,正垂头忙碌,一缕发丝垂下来挡了半边侧脸。
正要回正身子继续等待,他却像有感应一般,倏地抬起头,呈灵被抓个正着。轻罗并没有诧异,反而眼角带笑,极温和地看着她,周身的清冷仙气淡了几分,反而生出些温情。
呈灵立时背手站好,内室传来一声,“灵儿进来吧。”才进去。
轻罗立在案后,见她一板一眼拱手行礼,又眼睛生亮望过来的模样,神色微顿,将笔放下,捏了案上的隐微长笛走上前来,“要在家里留几日?”
“三日。”呈灵恭敬回道。
“嗯。”轻罗心有诧异,面上却平静,随即道:“难得回天界,为何如此着急?”
他走过来时,她便视线随着他动,又认真回道:“我天生灵根不足,修道本就毫无天分,在功课上自然不敢懈怠。”
“用功是好事,也要适当放松。”轻罗倒没再说什么,又问道:“用过早膳了吗?”
老实点头,“用过了。”
“昨日走得急,没让他们备好青莲桂花糕,今日可尝到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
呈灵想起刚才方悟特意提点让她多尝两口的桂花糕原来是这个缘故。
提起吃食,眼睛不自觉发亮,“那个很好吃,比我吃过所有的糕点都好吃。”倒是没提自己控制不住一碟全吃光了。
“回去时,让青霖再帮你备一盒。”
“好呀。”呈灵很乐意,看着他又往前走一步,仰着笑脸问:“轻罗哥哥,你找我什么事呀?”
轻罗一怔,垂着眼将长笛隐微换一只手,一手在身后捏了捏,“无事,去园子里转转吧。”
本以为是在寒月宫转转,谁知穿过殿堂进了一处守卫森严的园林。外面看不过是普通的围墙,进了门才发现满庭繁花扑面而来,空气都弥漫着清淡的花香。一望无际的白羽花开得正盛,花海里飞舞着各色的虫蝶。呈灵一下子看呆了,没想到这里居然别有洞天。
漫步在花海里,轻罗轻声问道:“在天山这些年,术法学得如何了?体内有哪里不适吗?”
呈灵跟在身后,听他问起便老实道:“我灵力太差了,所以几乎什么都跟不上。不适……倒是没觉得哪里不适。”
她说得轻松,倒也没觉得沮丧,还坦然地跟他笑了笑,阳光落在脸上,熠熠生辉。
轻罗拉过她的手腕,探了探体内的修为灵力便一切了然,眉头未动,心底却有几分疑虑。
呈灵见他探得认真,又小心往他跟前靠了靠,仰头问道:“轻罗哥哥,其实有一件事我很不解。以往在天山我倒没想起来自己的爹娘,也就没有疑惑,可最近几日才发觉自己与父母兄长的差异。”
轻罗垂眸看过来,松开她的手腕,不经意触碰到腕间的铜铃,神色似乎动了动,又等她后话。
呈灵见他回应,继续道:“既然我父母都是天神,为何我会是个凡人?还是个比普通凡人更没有灵根的愚钝之人。”
轻罗突然注意到呈灵的性子,与成人深沉内敛隐藏情绪不同,她也毫无情绪外露,却好似天生坦然,心底通透无事,仿佛这般自怜的事仅是疑惑,并不值得在意。
轻罗心中微讶,即便知晓凡人修道艰难,脱凡不易,更何况要苦于七情六欲,却也摸不准呈灵这般是好是坏。
见他怔怔不语,呈灵便仰着脸安静等候。
良久才转身向前去,“你的生死不在生死簿,命途也不在司命天书,你并不是凡人。”
呈灵跟在身后,微风阵阵,卷起他的衣角,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
“之所以没有灵力……”垂首停顿片刻,似乎在思索,“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凡人由天神司命,天神的命运却不由己,皆是造化。凡人修道,修的是把握造化,逃出命不由己,掌控自己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而你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呈灵似懂非懂,“那天神能掌控自己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吗?”
轻罗笑了,“凡人眼里,天界乃极乐之境,无生死,无忧愁,自然没有喜怒哀乐。所谓七情六欲不过是对得失的执念,倘若得失不再重要,自然不受外境所扰。”
呈灵认真想了下,凡人之苦在于人生短暂却又追求太多,金钱、名利、情欲、生死……每一件都无法舍弃,有期待才有失落,才会悲苦。天神各司其职,无名利之争,无生死苦恼,无情欲束缚,自然是极道之境。
“那……我没有生死苦恼,只要摆脱情欲就能成道对不对?”
轻罗一怔,望着她一脸认真又期待的模样,有些不知该如何言语,良久才道:“你并不是凡人,你的道途只需要累积自己的修为,脱离凡胎并不难,也不需要这么悲苦。”
呈灵摇头,“万事怎能半途而废,我既是凡胎,就该坚持不懈脱离凡道,我并不觉得悲苦,我相信只要下了功夫,踏踏实实走下去,就一定可以成道。”
天山虽是修道圣境,却并不是只有一个流派,门派内因师从不同,会选择不同的道途。轻罗听闻曲阳仙尊主张修道先修心,心静道自来。惊鹤仙人主张修道入世,在世俗历练中,经历人生悲苦,方能大彻大悟,有得才无畏所失。想来,呈灵学的便是曲阳仙尊的心静道,而她似乎已有成效。这个结果,令他有些迷惘,也不知是好是坏。
轻罗沉默下来,既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再提起话头,只背着身往□□深处去,飞舞的花絮在空中飘扬。
呈灵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及腰的长发被微风偶尔扫起,一手背在身后,修长葱白的手指捏着那管长笛,这一切令她很是迷惘,这人是她的修行之路吗?
心境莫名地惴惴不安,手指不受控制地探出去,碰到他的发丝,再到曲起的指尖,在他反应之前勾住他的手指,在他疑惑转身的时候,一双眼亮亮地望着他,“我可不可以抱抱你啊?”
轻罗微怔,背光令他周身裹了一层光晕,张开手将她环进怀里,“怎么了?”
呈灵瞪着眼睛靠在他胸口,清晰平稳的心跳与她完全不同。闭上眼好像看到了无垠的宇宙,而她如此渺小,又茫然没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