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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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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慕筝房间的大门,屋里像初阳一般生起一阵光晕,光晕退尽便闪出一个个亮光的金色字符。
她的信,竟是这般模样。
“姐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世上。很抱歉,这次又欺骗了你。 ”
呈灵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迷盒里有多久,是她大意,居然安睡了一夜,此时只得拼尽全力毁掉这个迷盒。
空间像镜子一般碎裂开,发出“嚓嚓”的声响,她快速从缝隙中冲出去,向七星谷奔去。
耳边还是慕筝的声音。
“我从不想来到这世上,如果有来生,我不想要来生,我不想再存在,这世间与我没有任何干系才好。”
“姐姐你不同,你有在意的人,你有天下人,你还有乌宁,这些你都不能舍弃。我不信上天让你我同时存在,只是为了同时覆灭。所以我先去了,倘若我就此封印了七星谷和七曜,你便能存下来。”
“对不起,说好我们一起携手共进,我又失约了。”
“姐姐,永别了,还有,谢谢你。”
她说得很简洁,就连不要来生、不要存在这种话都云淡风轻,呈灵却觉得极为心痛,早已泪流满面。妹妹没有过多抱怨,却更令她难受。
很快赶到七星谷,眼前的一幕令她窒息。
巨大的金色阵法早已铺开,整个山头像火山即将爆发一般,处处裂开沟壑露出星火岩浆,冒出缕缕烟尘。金色灵力如球状盖在阵法之上,像血脉一般缓缓流动,可惜只盖住一半。
早没了慕筝的身影。
她果然提前布阵了,可能昨晚就来了。
这般大阵,常人岂敢逗留,恐被吸入阵法无故葬身,所以此时方圆百里空无一人,也没人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呈灵无声流泪,整个人颓然跪下去,为什么这么决绝,不等她一起?
她看到,落阳阵上还有诛仙阵,慕筝居然使出这种术法,将自己元神钉在阵法之上,一个个钉魂针像星辰一般洒落,将她永远禁锢此处。
紫微神帝提出的六合八荒落阳术,也不过是在灵力不能缔结阵法的时候,以身献祭,以元神强化封印,虽会损毁真身,元神却能永远固守封印。慕筝竟用诛仙阵这种决绝的方式,连元神也不愿存在,即使未来有办法能解救元神,被诛仙阵钉住的元神也无法再成形。阵法之上星星点点的光,是她碎落的元神,也是她的灵力,她选择这种方式,让存下的人不知该是何颜面。
这一百年,她大有所成,却是存了这种心思。诛仙阵有一千八个钉魂针,这是仙神最残酷最重,也是永世不存的刑罚,使出诛仙阵,她便永生永世不能再聚集元神,生生世世化为天地万息,这是真的不存在了。
慕筝不在了,她没来得及告别,即使悲痛,也要布完阵法。
呈灵抹干泪,既然如此,也不必再等待午时,她快速掠到阵法中心,完成剩下的一半封印。
只是她才结出第一道印,竟突然袭来一阵怪异的眩晕感,瞬间像是被吸入什么扭曲空间,只一瞬又恢复正常,整个人自虚空缓缓下落。
山火,阵法,全都消失了。世间一切安然,连七星谷都变得清晰起来,幽暗的沟壑照进阳光,开出百花。
呈灵落在山头,愣愣望着这一切景象。有什么砸落在她身上,低头望去,竟是那块她极其熟悉的红灵玉。从她肩头滚落到草丛中,闪着微弱的光。
她的心蹦蹦直跳,那不是紧张,而是恐惧,害怕,是窒息和绝望。蹲下去,颤抖着手捧起那块红玉,玉石的温热在慢慢散尽,游动的生魂也停了下来,连光都快消失不见。
整个人被莫名的恐慌攫获,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抖得她站不起身,也无法思考,只盲目地咬破手指将自己的精血注入进去,想留住这光这热。
她好像处在精神崩塌的边缘。
“灵儿!”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她呆呆地抬起头,母亲雅禄并几位神帝全都来了。他们面上的表情也都难以形容。
呈灵揪着手指,想站起身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可是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紫微悲痛,良久才道:“谁都没想到,殿下竟然有穿透虚实,扭曲时空的力量……他怕我们阻拦,竟强行拉住了时间运转……以身封印了七曜……”
也许是这一声道破了天机。清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声响彻天际,大雨顿时坠下来。天象一瞬间崩塌。
雨如柱,重重地砸在大地上,惊起世间生魂。
耳边清晰地传来天地的悲恸,万物的哀嚎。
雨也重重砸在呈灵的头上,身上。她浑然无所觉地触碰山体,手下是浓郁浑厚的灵力,还有她熟悉的那个人的气息。
鼻涕混合和雨水泪水,全都迸发而出,糊住她的眼她的脸。她缓缓俯下身去,像是在拥抱大地。又像是想让自己同这山,这封印,融合在一起。
“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我留下来,又有何意义呢?”她独自呢喃,紧紧攥住那块红玉按在胸口,像是要压抑住胸口碎裂开的痛,嘴唇被咬得充血破裂。
原来他的纵容,他的放手,从来都不是为了成全她,而是为了成全自己。
雨下着下着,落成了雪,雪凝成冰霜,覆盖天地。也覆盖了匍匐在地的呈灵,让她与天地浑然一体。
没人敢出声惊扰她。
众神沉默着,一同悲痛。
直到辛炀见她周身凝出微微的灵光,惊得一掌冲开她的咒法,并扑过去将她从雪地里翻出来,紧紧拢在怀里。
雅禄亦跟过来,“灵儿!事已至此你怎么能再干傻事!”
呈灵平躺在雪地上,长发散开如瀑,紧闭双眼,嘴角溢出鲜血,看不出生死。
见她脆弱痛苦的模样,雅禄亦是泪流满面。半跪在地,轻抚她脸庞,“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们怎么可以全都抛下母亲啊?”
雪,没有停息地坠落在大地上。
乌宁独自站在檐下,她很好奇,为何天界会又下雨又下雪。周围也没有人同她说话,好像天界突然之间销声了。
这种疑惑没有持续太久,陌生的仙官领着她上到凌云殿。
众神立了满殿。她的外祖母,并其他三位神帝立在殿上,皆是神色凝重地望着她。
乌宁环视四周,“你们叫我来做什么?”她很奇怪。
平日慈爱的外祖母,此时神情非常严肃,眼中一片冷凝,也是她开口道:“乌宁,你乃当今符御妙音真君殿下唯一血脉,如今殿下陨落,你须得撑起三界大任。”
乌宁愣住,解释道:“外祖母您许是认错了,我怎么是殿下血脉,我父亲是魔君奉迦岚。”至于殿下陨落的惊愕之事,只来得及让她想起那个在老槐树下打坐的天神。
紫微神帝挥出一掌,加在她身上的封印瞬间碎裂,众人清晰地看到她的真身——威风凛凛的金龙。
呈灵加的封印即使瞒住众神,可瞒不住这些上神的猜测,更瞒不住轻罗。那不过是自我欺骗的障眼法。可她需要这道障眼法,她需要让自己的女儿有个平静的人生。可这种期待,在轻罗的孤身之下,化为乌有。
乌宁惊愕茫然,一瞬间心底五味陈杂,她不知道眼前是何种情况。她想了很多,想到对自己尽心尽力的父君,想到他同她讲起母亲的相识相知,相伴千年。情绪的翻滚,令她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你们骗我!”她怒吼,“我父君与母亲关系向来很好,我怎么就是殿下的血脉!”
见她如此反应,雅禄亦心痛,伸手向她走来,“宁儿不要激动,这些事你容外祖母慢慢同你讲。”
“我不听!”心急的乌宁推开她,急急往后退,“我不要听。”
说完她冲向殿外,可这殿中诸神又怎么可能放她走,她只得拔出青光剑,一扫一片,冲了出去。
“这事急不得,让我慢慢同她说。”雅禄拦住众人。
这一迟疑,乌宁便离开了天界,消失在三界。她隐匿了气息,再难找寻。
诸神心焦,只得派人四处寻找。
府上出了这些事,雅禄极为伤神,不愿再过问天界诸事,至此天界诸事由其余三位神帝定夺。三界秩序虽还不至于乱,可主心已失,诸神难掩悲痛。天界阴云多年不散。
寒月宫和百草园的大门永远地关了起来。
阴云密布的天界不再有阳光月华,深夜时,更是处处黑暗。
有人自万木长春殿下缓步走上来。他走得很慢,又走得很重,好似每一步都要踏出脚印来。远远看着,只是一道黑影,倒看不出是谁。
守在殿门前的凤岐,见那人上来,打起精神往前走了几步,望着他上来。
那人走上最后一个台阶停下来。檐下的琉璃盏微光落在他身上,只有黑漆漆的轮廓。竟还披着厚厚的斗篷,将整个人遮住。高台上寒凉的晚风吹过,他捂着口咳了好几声。
凤岐愣愣地叫了声,“小公主。”又道,“你好些了?”
呈灵没有掀开斗篷,只往前走了几步,“我想进去。”声音异常沙哑。
凤岐推开大殿的门。她跨过门槛,独自在昏暗的殿内徘徊,流连每一处摆设。借着殿外微弱的琉璃光,能清楚看到殿内的摆设依然是曾经的模样,就仿佛主人从未离开。
她走到书案后,墨迹干了,茶盏里的水还在。他从不离手的那只玉笛隐微压在她带回来的那本曲谱上。
幼时她总好奇他那支笛子是不是能吹奏出这世间最美的乐曲,毕竟他是妙音真君。缠着他吹奏,他都应了,笛声响起的时候总能引来百草园无数的蝶鸟绕着他盘旋。她觉得那画面漂亮极了,也想学。他送了她一只短笛,可她发现自己实在吹不好,小孩子三天热头,没多久便弃到一旁。昨日她翻箱倒柜地找,却怎么都找不到,心里万分难过后悔。
他在的时候,她总是任性,从来没好好珍惜。现在想来,除了他闭关那些年,剩下的时日都一直陪伴着她,从天上到地下,没有哪一刻不将她放在心上。他身居高位,分明很忙,却总能挤出时间,为她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