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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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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灵有问题想问霍新晨,但她拱下身子,将脸埋进膝盖,情绪低落得不愿再讲话。
只得愣愣地望了霍新晨一会,再练剑时,心底却有些坠,行云流水的剑招打得极为散漫,时不时走错。
不一会,霍新晨起身离开。呈灵一个人时,更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只听到山里的风沙沙作响,片片竹叶随风撒过来,凉凉如秋。
她提着剑,望着竹叶飘落的方向,风卷起衣摆,凌乱发丝,神思又远又乱。心底也刮起了杂乱如麻的风暴。
回去时,呈灵抱着两只松鼠,脚边跟着猴子,凤岐打着哈欠在头顶飞,“今日怎么回去这么早?”
呈灵匆匆走了几步,又站住,看向他问道:“你知道喻百灵和齐韶的事情吗?”
凤岐打了一半的哈欠被迫咽回去,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干嘛?”
“你知不知道?”
“知道。”
“说。”
“你什么时候还关心其他人的事情了?你好好练功就好了嘛。”凤岐疑惑地看她一眼,不以为意地拍拍翅膀。
“百灵师姐对我很好,她的事我总该知道。”呈灵道。
“好吧。”凤岐一边拍着翅膀跟着她往回去,一边道,“几年前,喻百灵带着几个天柱峰弟子下山历练,一去就没有再回来,那几个弟子并她一起消失不见了。天山派了好些人下山寻找,惊鹤仙人也卜了卦,都不是很乐观。说是在西南荆古道一带,只怕是凶多吉少。”
呈灵面上有些迷茫,眼睛如水地眨了眨,“凶多吉少?那处有什么吗?”
凤岐不以为意,“不知道,派人去寻找了,但都一无所获,这么些年了,只能不了了之。”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喻百灵是天山掌门首徒,又道法造诣极高,她遇难使天山大伤,是对道门正统的挑衅。但那又如何?派出去再多的人力,一无所获就是一无所获。
这件事令天山蒙尘,也令惊鹤仙人伤痛。即使过了这么些年,也无法释怀。
“那齐韶呢?一起下山去了?”
凤岐道:“齐韶没有一起下山,也是他与喻百灵失去了音讯才自行下山寻找的。一直找不见人,他也没有再回来,听说还在荆古道一带游荡。”
呈灵道:“荆古道有邪物吗?为什么会在那里不见?”
凤岐道:“我估计啊,要么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要么就是得罪了什么人。”
事情呈灵是听清楚了,心里却极为迷乱,甚至觉得这一团乱里有些不达意的慌。有无数个疑问,怎么找的?怎么查的?荆古道怎么了?被谁盯上了?得罪了谁?伤她的目的是什么?她还活着吗?
世界之大,天外有人,喻百灵虽是道法不弱,可保不齐遭遇到什么……那都是意外……
呈灵在那怵怵地发愣,凤岐又转过来身来说道:“噢,还有一件事,没过多久南天星就屠了荆古道几座城,但也是一无所获,现在荆古道都建新了,也没见踪影。”
呈灵点头,“哦。屠城是什么意思?”她又有些疑惑。
“不管是人是邪,一剑直过,只留血尸。”凤岐说得不眨眼,肩膀倒是激灵地耸了一下。
呈灵愣了半晌,“不管是人是邪?”
“嗯。”凤岐又道,“谁也想不到天山还能出这样的邪门,最邪门的是,南天星他犯了如此天怒人怨的事,竟然还自己回来了。现在正关在清明洞里受罚呢,仙骨都被剔了。”
呈灵怔怔地听着,这些年她的记忆很牢固,故事里的人,即使隔着百八十年,也都是清晰的音容笑貌,于她而言一瞬的苦地时间,令这些事更有着沧海桑田的不真实感。
记忆里的南天星是怪异了一些,但在道门清修这些年,他又天分极好,怎么都不该走了邪路,况且是天山这样的圣境。如何也无法将那般残酷的杀戮同他联系在一起。
至于喻百灵和齐韶……她又想起了迦岚,从知道他离开开始,她便觉得不适应,心里空落落地多了一个缺口。又想起霍新晨说的孤单……明明昨日还能听到迦岚喊“灵儿”,他明亮的笑脸很清晰,还能看到喻百灵齐韶御剑而来,对她说:“师妹,下山去吗?”
如今,一阵风起,扫起殿前满地黄叶,所有的人影都不见了,只有她还站在这里。
霍新晨说,她以前不曾想过分离。呈灵心想,她以前也不知道需要面对这些事。
踏云峰那么高,如今她的道行可以站在峰顶望到下面来来往往人头攒动的盛景,却总觉得有一股浓厚的郁气将人包裹。郁气裹着疑问,为何一瞬,她就要面对这么多一时无法消化的变故?
呈灵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月光映着树影落在墙壁台阶上,也投在她脸上,印出斑斑的痕迹。
凤岐在枝头绕了一圈,光影在她脸上跳来跳去毫无反应,这才从枝头跃下来,幻作锦衣的少年模样,“发呆?”
呈灵收回神思,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眼里跳着光影的黑。
“睡不着。”呈灵道。
凤岐扬着下巴,眼底有诧异,“小公主也会睡不着?你不是生活最规律了吗?”
呈灵扯着嘴角笑了笑,“可能从苦地出来不是很习惯。”
凤岐当然知道她为什么情绪低落,但这种事,他既不是凡人有七情六欲烦恼悲苦,也不是道行高深的仙神能指点一二,因此只能她自己慢慢消化了。本来以为像她这样心静道修到纯净的人不会被情欲所扰,看来还差些火候。修道真的是深无止境,不知其门路呀。
凤岐耸耸肩,回房间睡去了。
清早,呈灵一出院门就望见候在一旁的傅鼎言,她面色苍白,神色凝重,看来比霍新晨忧虑多了。
呈灵抬手相拜,“鼎言师姐。”
傅鼎言回礼,“师妹。”
呈灵道:“新晨师姐还未起,你不妨去殿里等候。”
傅鼎言叹气道:“不必了,前几日过来都是避着我,她不愿见我的。”
傅鼎言几乎日日都来,但霍新晨避她如蛇蝎,看都不看一眼,知晓了她每日等候的路线后,连殿门都不出了。傅鼎言见状,只得隐在暗处偷偷看她。也会不时托呈灵帮她带些常用物件、小吃玩意儿送过去。霍新晨全都撇到一旁不予理会,但也没直接让呈灵拒绝。
呈灵道:“你和新晨师姐这么多年的感情,不会因为一件事就断了,我相信过不了几日,新晨师姐气消了,你们会和好的。”
傅鼎言自嘲地笑了笑,“但愿吧。”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可不是那么好原谅的。
呈灵并不知道她两因为什么事突然闹翻,但看着这么别扭也怪遗憾。见她不愿多说,自顾往后山练功去了。
练功却难以入定,频频走神,不知为何想起前几日傅鼎言说,霍新晨从小骄纵长大,没遇过什么事,她两的事对她打击很大,一时难以接受。
她想,自己自幼也从未经历过什么事,生老病死爱别离都离的很远……
狂剑扫落叶,剑式从头到尾走了几十遍,却愈发地茫乱。
泄气地扔了剑,盘膝在青石上打坐。自己多年清修,被师父赞誉极富慧根,此次却接连多日被困扰,想来还是道行浅薄,心境不够空灵强大,一事便暴露了自己的不堪一击。
她想再进苦地清修。
回去的路上一个不防突然被一团白色的什么扑倒在地。呈灵赶紧推开脸上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哈哈”大笑。
她下意识觉得是迦岚,翻身就往后看,却是一道大红的身影,叉腰张扬大笑的辛炀。那团白物已经倏地跃回他脚边,蹭着小腿滚了滚,是个通身雪白的小狮子。辛炀动动脚将它推开。
呈灵心里失落,还是唤了声,“哥哥啊?”
辛炀几步过去将她拉起来夹到腋下,戳着额头道:“是我啊,是你哥哥,我日理万机还抽空来看你,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这是对哥哥应该的态度吗?”
呈灵这才回神,极为诧异,“哥哥,你怎么来了?”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天界,对他养在后院的几只兽印象极为深刻,想来已有好些年未见。
辛炀龇着牙揉捏她的脸颊,脸上是得逞的笑,“母亲严令不准我来看你,真是刻板又绝情!你哥哥我对你有情有义,一听说你从苦地出来,就赶来看你了!”
呈灵龇着牙笑了笑,眼珠子转来转去,就不看他,“哥哥你来看我我当然很高兴啊,特别高兴,高兴得都不想练功了。”
辛炀捏着她的脸,让她正对着自己,“眼睛转什么转,看着我。”
呈灵眯着眼笑,抱着他的胳膊,“走呀,哥哥跟我回去,我好好招待你。”
辛炀搂着她往前去,“行啊,看我妹妹这些年在天山有没有学到什么好手艺。”
两人并一只小狮子往前殿去。
呈灵手艺一般,大多时候都是迦岚做,她打下手。
辛炀问她会做什么,夸着海口说随他点,于是现在一个人窝在厨房抱着面盆发呆。
辛炀和凤岐过来厨房的时候,正看见她抱着面盆掉眼泪。
惊得辛炀立时冲过来,将她拉到一边,“灵儿怎么啦?谁欺负你啦?你说出来我去帮你教训他!”说着撩起袖子准备拿法器的样子。
呈灵怔怔地摸上脸颊,看到手指的水滴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辛炀是天界战神,此次要去北海练兵,正好路过天山境便偷偷来看望她。本来计划看望一下就离开,在厨房里见她掉眼泪便决心多留一晚。
呈灵嘴上跟他说是风迷了眼睛,辛炀怎么可能相信,面上没有提,私下找凤岐了解了一二。
说来辛炀找凤岐时,那只鸟不愿搭理就当没听到在檐头多睡了会。辛炀对着自己妹妹耐心还行,但对着别人,常年又是在兵营中长的,最受不得军令不受。往日跟自己父亲不对付都能上手就干的暴脾气,见凤岐那哼哼的模样,火气蹭蹭上涨,一个火球就甩了过去,幸好凤岐反应快,一个激灵翻起身,于是两个人打了一架。
凤岐瞪着眼睛上的乌青极不情愿地跟他说了迦岚的事,这让辛炀又生气了几分,哪里来的野鸡师兄都能跟他抢妹妹了,眼睛冒火只能冲着眼前的焦毛鸟。
凤岐后退一步,怒道:“他影响你妹妹又不是我,你还要打我!”
辛炀哼一声,转身走了。还不忘一脚踹倒院里的石桌,全成了粉碎,还是焦黑的。
躲在殿里的霍新晨见此,惊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大神,脾气可真差,还是小言……呸!她也扭头走了。
凤岐一个人瞪着眼睛,心里非常憋屈。
夜里,辛炀将小狮子一脚推到地上滚了几圈,拉着呈灵要去屋顶看月亮。
踏云峰极高,满月也极大,银辉洒下来,又凉又亮。
两人并肩坐在灰瓦上,院子里几只小动物翻来滚去地玩闹。
“灵儿今日不是说有事要问我?”
呈灵眼睛望着月亮,想了想开口道:“哥哥,你是天神,天神也会有烦恼吗?”
辛炀笑了,“当然有啊,新来的兵蛋子不服训练,意见又多。”
“那得道的仙人呢?”
“你看你师父呢?”辛炀反问她。
呈灵蹙眉思索,“师父……他有时候也会叹气,叹无能为力的生灵,也叹道境难通……”
“你看,连你师父这么高深的道人都会有愁绪的时候,所以这世间哪有什么无为之境呢?”战神辛炀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大少,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高傲恣意,若是有人看到他此时的模样必要瞠目结舌,竟还有如此柔情又有耐心的时候?
呈灵不怎么记事,但其实她的出生,最开心的便是辛炀,刚满月就抱着襁褓里的她到处显摆,“我妹妹呀,可爱吧?”一天到晚不顾母亲的驱赶,毫不厌烦地守在她的小床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小婴儿的小脸都分外快乐。还向其他真君星君取经,去人间买了各种小玩意儿堆了满屋,拨浪鼓小风车哗啦啦地逗她笑。
直到呈灵被轻罗带进寒月宫,他敢怒不敢言,在心里将轻罗骂了祖宗无数代。
“那哥哥,如果有烦恼了该怎么解决呢?”
辛炀道:“当然是直接解决呀。”
“怎么解决?”呈灵看向他。
“所有无法解决的挫折和困难都是因为能力不足,如果是练功遇到瓶颈那是功法积累不够,如果打架打不过别人那是技艺灵力不如人,如果心里受到打击,那只能是心境还不够强大。”
沉溺挫折,不是问题的解决之道,需要透过现象找到你本质所欠缺的某一些能力。”
月色银辉下的两只松鼠被银白的小狮子轻咬得翻了几个滚,吃痛后蹭蹭爬上它的背,一旁捧着香蕉的野猴子吱吱拍手大笑。枝头还有几只鸟儿没有入睡,不知被什么惊起,扑棱棱突然飞起,在夜空里划过,又很快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