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醉梦之玄遇》牵小牛

1、第一章

　　春天是蝴蝶和蜜蜂的世界，夏天是鸣蝉和夜蛙的世界，秋天是果实与谷物的世界，冬天是枯叶和雪花的世界。春夏是动态世界，所以青春，活力，激情；秋冬是静态世界，所以苍凉，颓废，空落。当寒冷萧索而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身处这暖阳当空，莺啼杨柳，蝶掠花丛，如江南画卷般诗意的春日，我想身持彩练当空舞。
　　当一个人的心里藏着一个自己无法触及的人的时候，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心情在日光中跳舞的。楠衣正好印证了我这一观点。她坐在高高的台阶上，大约有50米那么高吧，双手抱着膝盖，对着飘满棉花糖的湛蓝天空仰着她那张写满了想念的脸，眼睛明亮明亮的，眼神却像日光一样散落着。我在铺面阳光的空地上大声地喊：“楠衣，楠衣......我想乘着日光飞翔，我想像夸父一样追赶太阳，你看到了么？那片桃林在很远的地方等着我呢！”她看了看我，又瞄了一眼太阳，慵懒而稚气地说：“那个人的笑容比什么都明亮，太阳见到他的笑也会羞红脸的。”我隔着稀薄的空气取笑她：“楠衣，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22岁的你居然会念念不忘一个12岁的孩子，何况，那个笑容说不定早就被时间侵蚀了，时间能够腐坏一切美好的东西。”“可她不是东西，他是我的梦想。”“梦想也是会被时间改变的，没有人能够一生只做一个梦，只想一个人。”“我就要只做一个梦，只想一个人。”“楠衣，你总是像12岁我刚见到你时那么倔强。”“橙，你是相信童话与奇迹的吧？是你说的，这个世界无所不有，只要你足够坚持，足够执着。”“是的，我相信，如果你有足够的耐性与恒心，那你就等吧。”
　　12岁的楠衣，血管里流的是泉水，清澈透明，吸收的营养是日光，温暖灿漫，胸腔跳动的是水晶，纯净无暇，身上披的是彩虹，绚烂夺目。12岁的寻夜告别12岁的楠衣，从此无声无息。如今，22岁的楠衣只做一个梦只想一个人，做关于一个12岁的孩子的梦，想一个12岁的孩子的笑容。我希望那个12岁的孩子没有被时间脱胎换骨。

　　2005年3月21日，我路过“十二梦”书店，被它古典娴雅婉约的雕花木墙和名字所吸引。我走进去，看到一个穿深蓝衬衫米色休闲板裤的男子坐在两个书架围成的角落里。也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缓慢抬起头。你应该可以理解，店员对脚步声总是特别的敏感。他的嘴角轻轻一扯，露出那种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礼节性的笑容，我一下子想起了楠衣对我说过的：“那个人的笑容比什么都明亮，太阳见到他的笑容也会羞红脸的。”我一阵恍惚，仿佛在黑暗中伫立很久后突然与一道淡而刺目的日光打了个照面，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发现一切都是黑的，当一切如同黑夜，我才发现他的眼睛明亮明亮的，如寂寥夜空里两颗相依为命的星。这双眼睛在我眼底与楠衣想念寻夜时那双眼睛天衣无缝地重合了。我几乎脱口而出，唤他，寻夜。我没见过寻夜，可我听了10他的名字，陪着楠衣对他幻想了10年，在他住过的房间里，玩耍过的院子里，喜怒哀乐了10年，10年前他和楠衣种下的那棵小桑树，已经由我和楠衣像抚养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它长成了参天大树。10年了，寻夜的名字跟随着楠衣与我如影随形，寻夜的名字被装进楠衣的心里刻在了我的心上。虽素未蒙面，他却像是我结交了10年的朋友或是熟的不能再熟稔的亲人。那两个字还没有喊出口，一个清亮的女子的声音如流淌的泉水跃进了我的耳朵：“蓝白，今天新进了一些昙花，留了一盆给你。”我回头，看到一个芙蓉出水的女子，对着我想开口叫他寻夜的男子，温暖而淡雅的笑，然后把目光投向正在审视着她的我，微笑点头示意。清风拂过我的耳朵，卷着她的声音：“你在忙啊，那花就放这了，我也要回去忙了。”“好。”就在女子微笑着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又传来了男子温软的声音：“岚舒,晚上想吃什么，一会儿铭心要来帮忙，我去做饭。”字字玑珠，笑如明月。女子轻轻转身，还是一幅淡雅温暾的笑容，对着男子的眼睛，语气不温不火却明显让人感觉到喜悦：“你吃什么就给我带什么吧。”然后转身，如雾散去。望着他们，突生一种说不清楚的奇妙感觉，那种感觉在他们之间流动，也在我与他们之间晃荡。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感觉，他们不会有所察觉，对于他们，我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无须记住样子的陌生人，如他们路过的千千万万人。男子笑看我：“姑娘，第一次来吧？书架上有类别，你可自行选择。”“你喜欢叫人家姑娘？”“习惯了这么叫。”我哑然失笑，走向书架，站在书架前，我回首他的位置，他已安静地坐回了角落。
　　我直觉，这是一个简单，内敛，纯白的男子，浑身散发着一种沉静而深邃的美。
　　我怔怔地望着他，情不自禁地回味他刚才的笑容，我突然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真的见过，很熟悉的感觉。我知道，不单纯是因为寻夜，还有一些我抓不住的东西存在着晃荡着，在我和他之间。而那时的我，即使睁大眼睛也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很长一段时间它都是一团迷雾。

　　2005年3月21日，我遇到了那个眼睛可黯淡星辰，笑容可羞红太阳和楠衣一样喜欢叫人家姑娘的男子。而他叫蓝白，不叫寻夜。

　　一面之缘，我爱上了“十二梦”书店。每次路过，都不得不停下车子，在里面徘徊良久，选一本喜欢的书，然后回家。后来干脆改变了行程的路线，虽然远了一点，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几天不去，心里反而空空的，久而久之，我就成了那里的熟客，与同样是熟客的那个芙蓉出水的女子岚舒慢慢熟识。虽都是熟客，性质却大不相同，我的熟只是针对书店本身，而岚舒的熟是将书店，书店的主人与自身溶为一体的熟。我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女子，当我脱掉“十二梦”神秘的外衣，我的好奇心就转到了蓝白的身上。很久以后，偶尔想起，才承认自己最初感兴趣的不只是“十二梦”本身，更多的是蓝白，我很好奇像蓝白这样安静寡言，像从江南画卷里走出来的男子会有怎样的过往与未来，而蓝白的沉静与寡言正好织成了一幅天然屏障，将他与外界隔绝，我始终属外物，岚舒属内。蓝白，这个奇异的男子，对所有的顾客都温暖淡雅地笑，看似如亲人般亲切随和，其实这种笑容是不触及内心的，也不单纯是一种职业习惯，于是我把它理解为生活习惯。有几次我都想问：“蓝白，你什么时候的笑容才不是一种习惯，而是发自内心呢？”最终我都没能问出口，面对这样一个看似与世无争隐士一般的男子，我始终觉得太唐突。
　　岚舒在“十二梦”的对面经营一家花店，我也是爱花之人，尤其爱如花一样的男子或女子，需要解释的是我本人并无什么不良倾向，我的爱，是发自内心的对一个人的赞赏与认可，是在沙砾中淘出一粒金子的欣喜与惊奇。对岚舒亦是如此。经常在“十二梦”邂逅岚舒，有时看她送花过来，当然，那些花自然是她精心为蓝白而挑选且不需报酬的，有时蓝白不在，那个帮蓝白照看书店的铭心也不在时，就看到她坐在蓝白一直蜗居的角落，像蓝白一样安静无声地看书，在需要的时候登记，收钱，找钱，和蓝白一样熟练利落，也和蓝白一样给人温暖的笑容，只是她的笑容像是真的从灵魂深出绽放的。最初与岚舒的交谈，和与蓝白的交谈大同小异，仅限于对书的一些评价与看法，偶尔讲一讲天气，发一些感叹，比如，“这本书很不错，内容很新奇”，“这本书内容很陈腐，不过作者很有名气，是个大作家呢”；或者，“不好意思，这本书太厚了，最近又比较忙，隔了这么久才还”，而蓝白或岚舒就会露出如出一辙的笑容，简单地答：“不要紧。”又或者，“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今天的雨真大啊，下得惊心动魄”，遇到这样的话题蓝白总是一笑而过，却不会让我觉得这样的一笑是在敷衍，而岚舒总会接一句，无关疼痒，却让我舒心。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曾想，和他们之间的交往会一直这么淡然处之，我的好奇心只能强压心底。而那一束我珍视地抱在怀中的花延展了故事进程，绽放了无限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