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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怕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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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夜无情冰冷,堆积着翻涌而来的心事让蔺洱直至深夜才睡着,清晨的生物钟却依然准时把她叫醒,头脑昏沉,眼睛干涩,疲惫地望着窗外阴沉的天,已然无法再入睡。
这样毫无意义地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蔺洱撑着拐杖下床进卫生间洗漱,窗外的天依然没有放晴,就像蔺洱过了一夜的心情。
说不上什么激烈的感觉,并没发生什么事,只是淡淡地压了一层乌云,挥之不去。
胃当真是情绪器官,心情不好的时候没有胃口,随意塞了两口面包,洗漱完,蔺洱去 了一趟早市,采买了一整天的食材和小院里该补充的消耗品,九点回到民宿,院里正热闹,谢嘉宁一见她就打招呼:“蔺姐,吃早饭了嘛?”
蔺洱说了句吃过,拎着东西往里走,谢嘉宁过去帮忙,搬了两三趟。恰好,许觅从二楼下来,最后一趟回来时,蔺洱和她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蔺洱很淡地弯起唇朝她笑了笑,随即拎着东西擦身而过,眼神和身影都是难掩的疲惫。
许觅回头,诧异地望她的背影。
住客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也有人和许觅一样在这里长住,邀请许觅和她们坐一桌吃早餐,有意想交朋友。许觅的注意力却一门扑在了和往常不太一样的蔺洱身上。
她怎么了?
开民宿乍一听像是轻松悠闲的庭院生活,实际上有很多杂事要忙,检查房间卫生、护理院子,厨房忙的时候一起帮忙,咖啡店忙时也要帮忙,检修空调WiFi,财务报表,和员工沟通工作,回复住客的信息满足住客需求,处理突发事件等等各种琐事,不是一直忙,但真正得闲的时间很少。
许觅吃完早餐没有上楼,趁她闲下的空隙走到蔺洱面前,问她:“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蔺洱点头,“嗯,是有一点失眠。”
“你的事情我来帮你做,你回去补觉吧。”许觅知道知道失眠的滋味不好受,昨晚她也失眠了,但醒得晚也睡得够,听人说蔺洱早上六点钟就起床。
她不想蔺洱太辛苦,可蔺洱只是冲她弯了弯唇,摇头说:“谢谢,不用了,我不困。”
许觅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同于昨日的客气,蹙起眉,欲言又止。
还想要说些什么,蔺洱被人叫走,徒留她一个人在原地。
就像刻意的疏远,许觅几乎都一整天没能找到一个适合的和她说话的机会,傍晚她出门去,许觅坐在院子里,到夜深人静也不见她回来。
蔺洱在银海有一套房子。
六十平的两居室,高楼层,阳台可以眺望到大海,她需要个人空间的时候就会回来住。
不太有胃口,点了份外卖送达很久都没有去拿,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蔺洱在回想今天许觅主动来找自己要帮忙被自己拒绝以及好几次想靠近被避开的情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也许是实在太累太疲惫,头脑混沌没有想好要怎么继续和她相处。
蔺洱是一个很拎得清的人,幻想的能力早就已经破碎,她知道许觅喜欢的人不会是自己,她也知道许觅性格矜傲,主动受到冷待以后她绝不会再主动,自己的莫名其妙一定会让她反感。
如她所料,第二天她们的关系冷了下去,即使忙碌,许觅也没有再提出要帮她做事,见面打完招呼基本就没有了交流,更不会再并肩坐在一起吃饭,微信上几段简短的聊天也就此定格。
蔺洱感到抱歉,打算找个机会跟她道歉,她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应该影响到她的心情,她很无辜。
只是这天下午许觅外出了,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回来。
今晚有一伙刚入住的客人在沙滩上举行篝火晚餐,蔺洱坐在平房的二楼天台,渔村的夜晚格外漆黑寂静,她坐在矮凳上眺望黑漆漆的海,分不清海和天的边界,偶尔会看到运作的船只经过,时不时能听到一些欢笑从不远的沙滩传来。
白天天台的地板上有菊花,用来做成菊花茶供给住客喝,偶尔也有玫瑰或薰衣草,八月后还有桂花,用来做桂花糕。咸咸的海风中总是弥漫着花香。不过日落后蔺洱会把它们都收掉,空气里只剩大海潮湿的气味。
不知不觉已经对着海夜发呆好几个小时。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望着熟悉的海面出神,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放进唇中,点燃,拿开,吐息。
碎发被吹乱,衣衫也翩翩。木凳对蔺洱来说有些矮了,弯腰的样子显得有些颓丧,但她并不给人一种纤弱的感觉,而是稳当的,沉静的。
她瞥一眼许觅的房间,没有开灯,没有回来。
直到沙滩上围着篝火谈笑的那伙人都疲惫喝醉,搭着彼此的肩膀跌跌撞撞回到民宿,这片海域彻底静了下去。
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太晚了,在这座小城不太容易打到车,村里的路又暗又僻静,不太安全。蔺洱有些担心未归的许觅,点进微信对着她的聊天框思索,或许应该问一问她今晚还回不回来,忽然,蔺洱又想到——许觅有喜欢的人。
前几天许觅去酒馆喝酒,谢嘉宁说她是被一个朋友送回来的。
蔺洱怔着,想到了什么。
她一直想不通许觅为什么选择了银海,为什么要到这座比起很多地方都显得名不见经传的海边小城来。
许觅是一个注重隐私的人,从来都觉的没必要和别人分享太多,就算是拒绝追求者冷言冷语不为所动才是最符合她的方式,能够主动说有喜欢的人,她一定很喜欢那个人吧。
她是为那个人而来的吗?
蔺洱垂眸,心头蔓延着一股名为心酸的感受,无声叹息。她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休息了,几乎是站起身的同一个瞬间,掌心里的手机震了震,蔺洱抬手看,跳出的消息让她心一颤——是许觅发来的消息。
【我在回去的路上,打不到车了,有一只野狗一直跟着我】
【蔺洱】
【怎么办】
蔺洱一愣,惆怅的心绪被急切的担忧覆盖,忙转身下楼,边往院外走边打字安抚她:【别怕,不用理会它,它可能只是对你好奇】
许觅很怕狗,她打字的手都在颤:【它总是凑我很近】
蔺洱:【你在哪里?】
许觅:【在村子里,还有几百米】
蔺洱:【别怕,我现在出去接你】
许觅近乎恳求了:【你可以快一点吗?】
渔村的小路暗而狭窄,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靠着附近居民楼房的亮光勉强可以看清路,一只黄色的大狗竖着尾巴跟在许觅身后,凑近闻许觅的裤脚,许觅甚至不敢抬脚驱赶它,害怕它发怒咬自己一口。
对狗的恐惧是从小的阴影,小时候跟母亲到乡下去探望亲戚,和亲戚家的女孩到田里玩耍,一群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追着她冲她吠叫,她拼了命地跑,重重摔一跤,几只狗围上去,叼她的衣服想把她拖走,好在大人及时出现,她被抱去打了三针狂犬疫苗。
自那以后,许觅再也不愿意到乡下去,遇见狗就绕路走。
除了母亲,蔺洱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怕狗的人,别的人只知道她讨厌动物,只有蔺洱见过她被狗吓得狼狈尖叫的样子,当时她羞愤得想扭头走掉,偏偏又害怕再遇到那条狗,和蔺洱一前一后地走着,看似疏离的关系,实则许觅一路都无声地依赖着她。
——你别告诉别人。
分别前,许觅顶着羞愤对蔺洱冷冰冰地做出了警告。
——嗯,我不告诉别人。
蔺洱答应她,露出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
那时许觅并不了解蔺洱,已然从蔺洱的眼睛里获得了某种安全感,此后再见时谁也没有再提那件事,蔺洱一如往常做好自己的事,许觅心里的羞愤变得淡了,开始觉得,秘密被她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现在,因为还记得她十多年前狼狈的秘密,蔺洱比别人更懂她,不会抱着一种“遇到一条狗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的心情对待她的恐慌。
蔺洱回复她说:【好,我很快】
那只狗越跟越紧,甚至吸引来了它的同类,另一只更大更黑的恶犬。幼时的画面再度浮到眼前,许觅浑身冷汗,脚步加快,几乎要忍不住跑起来。
“许觅!”
她听到蔺洱喊她的名字,紧接着一道手电筒的白光远远照射过来,看到蔺洱的身影,许觅再也思考不了,大步朝她跑去。
大功率的手电筒令两只狗望而生畏不敢靠近,蔺洱只是一眼就看出那是两只摇着尾巴想和人亲近的家养犬而已,见蔺洱拿着手电筒快速朝它们靠近,已经害怕得转身跑掉了。
蔺洱把手电筒关掉,想安慰眼前跑过来的许觅告诉她没事了,谁料下一秒,许觅扑上来抱住了她。
身体被很轻地撞了一下,紧接着一双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腰,温热的身躯和她的身体贴合在一起,几乎毫无缝隙。
蔺洱愣住,低头看她。
许觅把头埋进了她的脖颈里,缩着肩膀,喉咙里传出急促慌张的喘息,低头时,蔺洱闻到了她身上体香。
蔺洱熟悉她的气味,总是凛冽又干净,不知道是此刻贴得太近还是她刚才跑步时出了一点汗,她的气味带着一点潮湿的馥郁,很奇妙,蔺洱觉得这是更真实、更生动的她的气味。
她在抱她,紧紧地抱着她。
蔺洱沉默,心跳很快,脑子里闪过许多又好像一片空白,抬起手情不自禁地想回拥她,忽然又想到自己刚才抽了烟,记得许觅很讨厌烟味,因着这个顾虑,她下意识想先把人推开,许觅却深吸一口气,把她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