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八月里

2、九月

　　没有人知道那棵树在那里站立了多久。也没有人在意过。城市里忙碌的脚步，谁会停下来，想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呢。
　　辰浅也如同城市里忙碌不堪的人，终日骑着车子上学，回家。转眼十年。
　　高一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靠近。同校的学生抱怨考卷，抱怨拖堂课，抱怨脸上新冒出的痘痘。辰浅庆幸自己是个学琴的孩子。
　　东望一中只有三个艺术班：键盘，管弦，美术。
　　艺术生在学校里有着不太好的名声。辰浅听过无数次文化课老师对他们发出的不屑的声音。
　　那天辰浅去办公室请假。因为下午和落可可约好去穿耳朵上第三个耳洞，然后买一样的耳环，庆祝她们认识的第六个年头，庆祝她们的高一，和刚刚开始的16岁。
　　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画满音符的五线谱，辰浅低着头往外走。听到某个女老师对身旁的人说：“艺术班又惹祸了。要我说，校长该把他们全都赶走。养这么一群终日无所事事的野孩子做什么？”
　　于是辰浅抬起头，望去。说话的老师一身黑色套装，抱着一叠化学式卷，写满辰浅想都不想看的公式。趾高气扬地走着。
　　“老师，请教一个问题”一个高高的男孩子向那群老师走去。头发乱乱的，刘海有些长，穿着时尚，手里拿着墨镜。

　　艺术生。只是辰浅从未见过。

　　说话的老师更加趾高气扬，好像是想证明艺术生的任何问题她都能解答似的。
　　“我只是想问您，‘小三’加上‘大三’，是什么和弦？”那个男生问道。
　　看到这里，辰浅就继续埋头走了。一边想像着老师脸上不服的表情。

　　落可可在树下，坐在单车上吃冰淇淋。抬头看着树上。于是辰浅也抬头看了看。
　　“浅浅，”落可可忽然转过头，在阳光下对她微笑。
　　“嗯。树上有什么吗？”
　　“本来有一只猴子，不过被你吓跑了。”
　　辰浅冷哼一声，“走吧，已经请假了。”

　　并排骑车，两旁是高大的不知名的树。阳光透过树叶轻轻落下，像是有无数的天使要降临。
　　落可可轻声哼歌。用她甜美，却也深沉的声音。辰浅知道，落可可的梦想，是唱歌。
　　辰浅忽然想到什么，说：“可可你以后如果唱歌的话，我就来写歌词吧。”
　　“只要你写的出来，还怕我不唱吗？”
　　“听说每年六月份都会有公司到学校选一些艺术生培养呢，你不试试？”
　　“我还不确定。你呢，以后想干什么？”
　　辰浅抬头看，正巧有一群鸟飞过，然后消失不见。
　　想了想，她说：“不知道。赚很多钱，或者做一个落魄的旅游者。”

　　九月的阳光，温柔地燃烧。把前方的路，照得那么明媚。

　　和落可可去挑染了头发。
　　落可可说辰浅太冷，应该挑染酒红色，增加温度。
　　辰浅说落可可太热情，应该挑染蓝色，降温。
　　看着镜子里妖娆的两张脸，辰浅想大概这就是艺术生应有的形象吧。

　　晚上可可打来电话，说艺术班在一个酒吧里庆祝高一的开始，让辰浅也去。
　　于是辰浅出门。东望的夜晚，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年轻的人们，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兽类，找到机会就要逃离一切，在夜晚疯狂地迷失自我。
　　酒吧的名字叫“graveyard。”安静的名字。辰浅掐灭手中的烟，人生中的第一根烟，推门进去。可可穿着一条黑裙子在门口等她。
　　“浅，抽烟了？”
　　“纯属娱乐。”
　　“抽烟的人，肺是黑的。”
　　“这还是我告诉你的呢。”
　　落可可推开包间的门。里面一群人群魔乱舞，有人在大吼，有人在桌子上跳舞，有人拿着话筒鬼哭狼嚎。
　　落可可过去，抢了话筒，然后一首歌接着一首地唱。
　　辰浅吃了些水果，找到角落里一个沙发，倒头睡过去。
　　越是吵闹的地方，她睡得越好。

　　睡梦中，右手被什么冰了一下。她睁开眼。
　　“要不要用冰水清醒一下？”一个男生，一张邪气的脸。
　　在哪里见到过？
　　辰浅还未记起这张脸，自己的脸上就忽然被泼了冰水。周围的人开始哄笑。
　　辰浅坐直了，表情冷冷的。落可可推开人群，瞪了那男生一眼，拿纸巾帮辰浅擦拭。

　　慢慢点燃一支烟，冷冷地打量那个男生，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燃烧的烟头压上男生苍白的手背。
　　周围的笑声变为吸气声。落可可微笑。
　　男生将嘴抿成一条尖刻的直线，同样冷冷地盯着辰浅。
　　辰浅转头看落可可，说：“继续唱。很好听。”
　　然后又继续睡去。

　　梦里有大片的绿草地，天空中有成群的鸟，有微风，远处隐约有几座房子。树林里有流水的声音。树下有人低声讲故事，有自行车车轮转动的声音，挂在树间的风筝。蓝蓝的天，淡淡的云。有一个人背对着她，背着背包，往前走着，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