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如尘埃的我，璀璨如少年的你》姜芋几

1、微小如尘埃的我

　　我一直记得你，你大概不会相信。
　　我始终认为文字能刻画美好，比如记录你与我的一段过往。
　　于是现在我提笔。

　　想了很久该在一篇平淡的文里给你取一个怎样气壮山河的名字，想了很久，我想不好，还是取你的名字字母T吧。

　　201x年我们高考，高三最后一周照往年惯例，这周不安排上课，学生自由看书，坐班老师负责答疑解惑。
　　那是整个三年我们最放松的时刻，高考在前，离别在即，每个人对未来充满无限未知和期待。紧张也是有的，还好我有个特会调节紧张气氛的同桌。
　　我的座位在第二组的倒数第三个，同桌是个活泼到不行的女生，整个三年我们都没分开过，顺理成章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她有一个特点，就是爱看帅哥，熟知并且认识全校所有的帅哥。

　　同桌的话来说，她脸皮厚，能要到Q的就当面要，要不到的就背后要，找人要。
　　只是没想到，下周就高考，同桌居然还执着的在收集至今还没要到的Q号。
　　我当然知道我们一个年段十二个班，三个年段三十六个班，她还剩一个人没有要到。那就是T。

　　那天自修铃声打起，同桌踩着铃声从走廊的另一段狂奔回来，在我身边坐下的时候，她更加兴奋。
　　她往我手心塞了一张纸，拿书本立起来挡在面前，夸张的对我说：“妍妍，我要到T的Q了诶！”
　　“哇。”我故作惊讶的捧场，也把书立在前面，“你怎么要到的？”

　　T在1班，我们是6班，一整条长廊的头与尾，中间还隔着楼道、教师办公室、主任办公室，学校管理非人般严格，乱串班级的现象在整个学校都不会发生，我无法想象同桌怎么在课间见到他的。

　　同桌解释说她跟着值日生下去倒垃圾，碰到了上楼来的T，同桌从来没和他有机会讲话过，因为T这人吧长得巨帅，生人勿进四个字不用刻就挂在脸上，同桌没靠近过他，也没能从别人手中要到他的Q号，一直遗憾，这回迎面而来了，她就主动出击了。

　　“你怎么和他说的？”我这回是真有点好奇。
　　同桌说：“我做了个自我介绍，说我是6班的，快高考了，想问他要个加油和联系方式，他就从校裤袋里摸出纸笔给我写啦。”

　　“呐。”同桌把纸撕成两半。
　　那句字迹好看的“加油”的一半纸给了我。
　　那个写了一串数字的一半她留给了自己。

　　与同桌截然不同的是，她乐于和许多校园风云人物交往，用现代网络流行语来说是典型的“社交牛逼症”，而我大概天生骨子里的自卑，一直将自己看得很低，最畏惧的，就是交朋友，更不可能妄想我不该妄想的人。

　　一直知道T的名字，从高一新生入学第一天就知道了。
　　大家都是从整个市不同的初中升学上来的，逐渐熟悉之后就会聊起在别的班有哪些初中同学，当时同桌已经是我的同桌，那天我们开学仪式结束之后排队从操场走回来，同桌戳了戳我的手让我看隔壁的队伍。

　　鬼使神差的，我和隔壁队伍末尾那个个子最高的男孩子对上了眼。
　　一下子心脏有停顿一拍的感觉，那张脸看起来很像欧洲那边的混血，五官太过立体了，因为特别帅所以他转回头之后我还多看了他几眼，但是我都是装的，装作不经意看过去偷看。
　　同桌戳我就是为了让我看他。

　　“排在最后那个就是一班的T，绝了，长成那副样子一定从小就没有烦恼吧。”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同桌说：“我在一班的初中同学告诉我的，他们班女生都笑疯了，跟这么一帅哥分在一个班。”
　　“啊，这样啊。”

　　这是知道你名字的由来。
　　可惜我对脸太好看的男生，无非就是多看几眼，并不会多加关注这样的人，原谅我那三年几乎都不太在意你。
　　因为自卑刻在骨子里，我从小就知道自己“配得上”什么，“配不上”什么。
　　虽然你后来花了一个小时教育我不该有这样的思想，但是。
　　话说多了还是觉得很遗憾吧。

　　一周后高考结束了。

　　无论是我们班，还是其他班，瞒着家长老师早恋的人很多，考试一结束，这些人大多都光明正大起来。
　　我虽自卑，并不是长得难看到不能入眼，但也称不上漂亮，反正我从小到大一直这么认为。我是和人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女孩，也是班级里少了一个人除了我同桌会知道但其余人都想不起谁少了的那种没有存在感的人，不漂亮和性格的怯懦一直是我自卑的源头——
　　所以，高考结束后我第一件没想到的是，隔壁班有个男生名字叫做D的突然开始追我，他说他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追到我。
　　这让我很不知所措。
　　好在他都是在Q上和我联系，当面只和我说过几句话。

　　我问同桌我该怎么办，同桌比我还兴奋，她说我的桃花来了就上啊，D长得也不赖。
　　我一边不知道怎么拒绝D，因为没有经验，不会处理。
　　另一边，我没想到的第二件事来了。

　　考试结束爸爸就给我买了一部手机，我用来随时看班级群里的消息，老师偶尔分享几个链接给我们，我估分之后一直在看学校，想不好，念什么，去哪里念。
　　生物钟的影响，每天起得还是很早，早上我在阳台上发呆，还是觉得城里太闷了，夏天就适合在乡下，暗自在心里决定等成绩出来，志愿填好，同学会举办结束，所有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我一定要赶紧投身乡下奶奶家里去。
　　太阳升高的时候，我逃离阳台，因为太热了，拉好窗帘那一刻我收到了D的消息。
　　他每天都会给我发早安，现在彼此加了微信，他一直给我发微信。

　　我想等一会儿回。
　　按灭屏幕那一瞬间，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一看，是条短信，一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三个字：周妍吗？

　　我正诧异是谁一大清早发短信给我，紧接着收到了让我瞬间脸热的三个字：我是T。

　　直觉告诉我，这绝对不是同名同姓，这就是那个，整个高中三年我只敢用余光或是假装才敢偷看的那个人没错。
　　这么多年我还是会想起收到他短信的那一刻，他没有那么直接的加我的微信，他礼貌的和我发了短信，和我确定是否本人，再和我说他想说的事情。

　　当下血液一直在沸腾，心情久不能平复，长辈喊我吃早饭的话我也听不进去了，我冲进房间锁了门才给T回短信，说我是周妍。

　　为什么……
　　为什么……
　　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啊……

　　短暂的一分钟我想了很多，再次陷入一种另外的情绪是他问我：你和D在一起了吗？
　　我说没有，他才问我，能不能加我微信？
　　可以的。

　　加上微信那一刻我人还是懵的。
　　T有点不好意思，他委婉又直接，几句之后。
　　他说：还好，本来想再等等的，但又怕你被追走了。因为我听说D在追你。
　　他说：妍妍，我已经等了三年。

　　等一个我们毕业，等一个，我们脱离早恋两个字，堂堂正正的。

　　我的手，自始至终都是抖的。
　　那种感觉就是，原来我自认为卑微到尘土，却原来一直有人看得见我，那个人大概从小就是万众瞩目，他却看得见渺小如尘埃的我。
　　我花了很长时间消化这个信息。
　　消化之后，是怀疑。
　　是本人吗你？

　　他耐心说了很多我和他之间，那些微弱的联系。

　　比如，每次出早操回来，浩浩荡荡的人群中如果我们离得近，一定有机会对上眼。因为我在偷看他，而他在找我。
　　比如，食堂的米饭都是自己端着餐盘盛饭，我和同桌盛好米饭之后，同桌偶尔会用手肘激动的戳我的手臂，说T走过来了！原来是他特意过来拿我刚捏过的饭勺柄。
　　比如，高考前一周同桌问他要个联系方式，他听说同桌是六班，于是给了号码，考试结束之后，问同桌又要了我的号码。

　　我脑海里迅速回转这三年里我们无数次的对视。
　　想起对视之后我总是比他先撇开头。
　　我居然都以为是碰巧。

　　我转头和同桌说这件事，同桌说，我早就知道啦，D在追你也是我告诉他的。
　　同桌比我还兴奋，她说妍妍啊，你的桃花运怎么那么好呐。

　　学校开志愿分析会那天早上他在教室门口等我。
　　考试结束，大家都穿回了自己的衣服，有的女孩已经染发卷发，穿特别漂亮的裙子，只有我穿着夏季校服和校裤。
　　尾巴这边的楼梯上来就是六班的后门，我从楼梯上来直奔后门而去，一点也没注意前门那边有个高挑的身影靠在我们班门口。
　　直到T在前门那头叫我：周妍。
　　我下意识看去，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手指揪住校裤的边缝，心想，啊，怎么办。
　　我看着T朝我走过来，听到窗台边我的同学在说，“啊，T在等周妍啊？”

　　第一次这样正面相对，第一次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近我，他居然在笑，肆意张扬的大男孩笑容，我觉得自己心跳快到要不能呼吸了。
　　他给我一袋小笼包之后就走了。
　　我拿着那袋格外烫手的小笼包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已经在家吃过早饭了啊。
　　我进去班级里，大家都看着我。
　　整个教室的书都没了，空空荡荡的，有些好奇的同学一下进来围住我，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受同学瞩目。
　　大家都问我，为什么T来找我，为什么T给我小笼包。
　　我捧着小笼包不知所措，也不敢看他们的眼睛，我说不知道。

　　但是T在追我的消息，很快传遍了。
　　都已经快毕业了，大家很快都见不到面了，我想，毕业季也是个告白季，比如T告白我。
　　那么也有很多人向T告白。

　　几次返校，我们班级门口几乎被各个班的女孩子踏遍，坐在窗口的同学也有点忙，因为要帮忙窗外的女同学指“你们班周妍是哪个”。
　　她们看见我，无一例外失望和惊讶的目光。
　　其实更加灼伤我。
　　我后来都知趣的戴帽子了，所以大家应该都只能看到我略微宽厚的背影，因为我不瘦的，不是那种纤瘦的女孩子。所以我才奇怪T的眼光独特啊，校草不都配美女？

　　成绩出来了，我和T的成绩挺相当，所以谈志愿很有话聊，他大概是耐心吧，没有一股脑儿的要我和他在一起，而是耐心的和我相处，我说我现在有点受宠若惊，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消化，他说他不差这点时间。
　　我当然是感动的。
　　我们都不愿意离家太远，志愿都填在本省，学校离得不远不近，总之在一个城市，还是觉得挺近的嘛。
　　我们那会儿明明没有在一起，但已经处于一种暧昧的阶段，也好像在憧憬在一起以后的未来了。
　　我生日那天，他当着我的面，和我告白了。
　　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所以是答应。
　　我喜欢他吗？现在回想起来，我人到那会儿还懵着，估计还没喜欢上，只是觉得应该在一起。

　　后面是一场又一场的升学宴，同桌家里办升学宴那一次，同桌千叮咛万嘱咐我把T带上，她说这样合照里面有T的话她会觉得很有面子。
　　我问了T可不可以？也开玩笑的语气说了同桌恶趣味的念头，他在电话里笑了下说我陪你去。

　　他来我家门口的公交站等我，我们一起坐公交车过去，车上我们第一次牵手，两个人都不好意思看彼此，所以都是看着反方向在偷笑。
　　快到站的时候他开始玩我的手指，我觉得痒痒的，也觉得心里很甜，我先看他的手，然后再看他的脸，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同桌考的非常不错，升学宴办在一家大酒店里，我和T下车之后还是手牵着，入场的时候那一桌我的同学都“哇哦”的起哄，我有点不好意思，反观T人站得挺挺的，和我班里几个他认识的男生打招呼。
　　席上他给我夹菜，夹之前他都会问我吃不吃，所以整个吃饭过程下来，大家都以为T在和我说悄悄话。

　　不够热闹，大家不乐意了，说要喝酒。
　　我问T：你酒量怎么样啊，我同桌很能喝的。
　　T说：还行，醉了也行，我今天有家属。
　　我一下子又脸红了。

　　T和他们开始喝酒，我坐在旁边，像个小媳妇儿，大家都很好奇我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T说是他追我。那么他为什么追我？我也问过这个问题，而且很多遍，他的答案并不让我信服，因为他说他觉得我漂亮。
　　他今天照旧说了这个答案，今天还外加了“可爱”，他说我漂亮可爱。
　　显然同学们的表情看得出来和我一样，不相信。

　　他到最后真的快醉了，我及时叫住他别喝了。
　　他真的不喝了。

　　回去是我送他回去，好在他还能走，他家离这里很近，他说不想坐车，怕想吐，他说妍妍，我们牵着手走一段路吧。
　　一路上他握着我的手很紧，我问T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我实话实说的告诉他，我以前幻想过他以后的女朋友应该是那种超级大美女，因为这样才容貌相当，看着养眼。不像我们现在这样，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大家都看着很奇怪。
　　T听完我说的一下就皱眉了，看起来还有点不开心，问我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脸有那么重要么。

　　我觉得重要。
　　他觉得不重要。
　　他说反正就是喜欢你。
　　“哦。”后来没说什么了，心里特别暖。
　　他有点醉，走路晃荡，手臂会压一点力量过来，我顺势，另一只手攀住他的手臂，心里觉得好甜，觉得自己真的有古早小说那味儿了。因为古早小说的女主都不漂亮嘛。

　　不过我还是自卑的。
　　我们班级聚餐那一次，吃完饭大家一起去KTV唱歌，在同一家KTV遇上了2班也在这里餐后聚会。
　　1班和2班一直是友好班级，2班的人都认识T，有几个男孩子还是T的好哥们儿。
　　走廊上，我从洗手间出来，2班那几个高个男孩在某间包厢门口靠墙站着，我不知道他们在那里干嘛，于是径直走过去，其中有个人忽然叫了我声：周妍？
　　我转过头。
　　叫我的人说没什么。

　　我又继续往前走，但是步子有点虚了，背上好像有聚焦的目光，让我极度不自在。
　　虽然很轻，但是还是听见了，有个人笑哼了声说T什么眼神，XX不比她漂亮？想不通T怎么想的。

　　后面我回到包厢后好难过呀，同桌看出了我的情绪，但是我没告诉她我听到了什么，她太大嘴巴了，知道了一定会和T说。
　　回到家后我还是难过，我觉得这个世界是没有善意的。现在有个词不是叫容貌焦虑吗，我当时就是容貌焦虑吧，平凡普通的女孩子好像就是失色的，漂亮的女孩子就是光彩夺目。

　　T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打电话，那晚我情绪实在太低落，他应该听出来了，问我怎么了，我撒谎说我看了部很悲伤的电影。
　　他问我是什么电影，他也要去看一看。
　　我紧急百度搜了下，随便和他说了部电影名。
　　他说“等等”，然后也去搜简介和影评了，看完之后他说，妍妍，只要你不说分手，我们就不会分手。

　　可是我还是说分手了。
　　在几天后。
　　我说我习惯平平无奇了，而你不是。
　　他在电话里说你开玩笑吗？
　　我说分手。
　　他说不分。

　　我当时并不是伤心，而是愁怎么办，怎么分掉比较好？因为他一直在说不。

　　他要见我，我急忙收拾两身睡衣带上数据线和身份证去乡下奶奶家，爸爸说他要开车送我，我想坐车也慢，便让爸爸送我。
　　爸爸在忙，要我等他两个小时，可我心里急得不行，两个小时我都到奶奶家了，我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就这样冲出了家门，坐城乡公交往奶奶家去了。
　　手机关机了，到奶奶家里了我才开机，不止是T的未接电话，还有很多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码，还有同桌的。

　　T说你不能这样就跟我结束。
　　我拨回了电话，我说可以了是我配不上你不要勉强在一起了。
　　他大概很懵我说的配不配得上这句话。
　　沉默很久，他还是说。
　　见一面。
　　我躲到乡下也没有意义，他还是找了过来。

　　已经是晚上十点，乡下夜里星星布满夜空，乡间小道，两面都是翠绿的田，风是温热自由，蛙鸣与蝉声作伴，如果是两个相恋的人站在这里，多浪漫。
　　可是现在面对面而立，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T像哄小孩一样揽过我的背，轻轻拍我的肩膀，问我电话里说的是真的吗，能不能不分手，他在哽咽，我心里难受至极，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有坑啊。我也很想伸手抱抱他，可是那股自卑劲儿又上来了，不可以的。

　　“如果分手，今天是最后一面。”他说。
　　我反应过来之后察觉自己在点头。
　　他身子一僵，终于松开了我。
　　他说好。

　　没有再见过T了。
　　整个暑假我浑浑噩噩，想的都是他对我的温柔，和他第一次给我发短信那句“周妍吗”“我是T”。
　　所谓震撼都在他给我发短信的那一天。
　　而后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在浑浑噩噩，分手后亦是。

　　大一开学在9月，T和我的学校在同城却不同区，我想，大学四年他那个区我恐怕不会过去了。因为怕碰到。
　　开学后立刻进入了军训，半月后，军训结束，在一次社团招新会上，我居然见到了高中和T同班的一个女孩子。

　　她先认出我的，她拉住我的手，很惊讶，她细细看我的脸，才确定，“周妍，真的是你啊。”

　　我对她有印象，点点头，打了招呼。
　　招呼之后她就皱眉了，问我，用很奇怪的表情问我，“你为什么会和T分手啊？”

　　我一愣，估计大家都以为是T甩我。
　　我一时笑笑不想作答。边上人太多了。

　　她不顾人多，很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周妍，我们班散伙饭安排的比较晚，在8月，之前说好了有对象的都带对象来，T还说过会带你来的。结果那天大家都带了男女朋友，T没带你，我们都问他怎么没带女朋友啊？不问还好，一问他眼睛红了差点要哭，他居然说你们分手了…我们都没想到你们会分手，他一直暗恋你，三年了，这三年他多喜欢你我们都知道啊。”

　　她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我听不见了。
　　隐约又听到，他们聚餐结束之后也是KTV，他一个人闷在角落，一声不吭，有人靠近他才觉得他身体很烫。原来一整天他一直在发烧。

　　察觉到我泪流满面，她才说“对不起啊，我是不是不该说。”
　　我找了最近的教学楼的卫生间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