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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自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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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眼布满血丝,习惯性地扫视周围环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坐在审讯椅上的犯罪嫌疑人20岁,警官做完笔录后,递给他一杯水,喝了一口水后,他用乞求的口吻说,“我还有想说的话,我能说吗?”警官相互对视了一下,看看表,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叫雾雨,20岁,是一名大学生,大二,单身,说来也是世道不公,虽然生在新时代,但是我是不幸的,本想出门散步结果遭遇了一伙劫匪,时代的更迭武器的先进和泛用性让社会法律的效力不断降低,而我就是其中的一名受害者,警方因为抓不到劫匪,为了交差便把我抓去了,我在审讯承受了前所未有非人的痛苦。
他们让我承认我是罪犯,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对我进行了某种催眠。他们开始问我一些问题,慢慢的,这些问题变得非常尖锐,我的辩解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们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们能看清我所有的弱点。
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些阴暗的角落,当这些角落被别人用最直接的语言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的时候,人的本能反应是想办法让对方闭嘴。我开始失控,愤怒,不顾一切破口大骂,如果没有那张网挡着,我想我会冲过去 ,到最后,彻底崩溃了,浑身开始发抖,嚎啕大哭起来。
真是很难用语言描述那种感觉,一种彻底的无助,当时的我能做的,只有哭泣,我本不是犯人,但是现在我就是犯人,我有罪,这个时代给我定下的罪。
警官们的身影离开我视野的一刹那,我好像做恶梦醒过来一样,那种愤怒,无助的感觉突然消失了。我缓缓站起身来,背过身,等着看守把我带回监房。
据说,如果有人在你背后盯着你,你会产生一种不安全感。这是远古时期人类躲避掠食者而进化出的一种本能。
当时我就感觉有点不自在,猛然一回头,发现其中一个男警官在窗外看着我。那是一种坚毅,平静,似乎能穿透一切的目光,透过他厚厚的镜片照在我身上。也许当时只剩他一个人了吧,我鼓起勇气,也盯着他。最后他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无奈,摇了摇头,走了。后来判决书下来,有期徒刑3年,于是我开始改造之路。
既然是劳动改造,劳动是少不了的了。监狱的工作部分有点像一家工厂,有服装厂,电子厂,等等。据说旧时代还有种田养猪种茶什么的,但是脱逃率太高,后来就统统收进高墙里了。
我干活的是一个电子车间,加工一种机械表上的零件。工作强度不算大,每天6点半起床7点出工,干到下午一两点就歇了。那么多时间没事干,我就叫家里给我多多寄书,很多读书的时候没空看的书,比如化学基础,数据编码什么的,现在有时间来回看好几遍的。
我的编号是零九刚进去的时候,免不了还是会受点欺负,当然了,程度都不大,也就是多打扫点卫生什么的。至于老犯人虐待新犯人的事,反正我是没听说过。牢头狱霸更是没有的了。话说回来,你在社会上,到了一个新单位,作为新人也免不了受点欺负的。狱警们大都肥头大耳,因为工作实在太悠闲,每天出工数数几个人头,回来清点一下就算完事。冬天晒太阳,夏天躲空调,上班打瞌睡。特别是几个年纪大点的,眼看着爬不上去,也就每天混吃等死。我不知道是他们天生就这样子呢,还是监狱把他们也给改造了。我估计应该是后者。因为几个新来的年轻狱警看上去稍微像样点儿,不那么颓废。
狱警跟犯人的关系,怎么说呢?井水不犯河水吧。你吃你的官司他上他的班,你不要给他惹麻烦,他也懒得理你。
说心里话,我对那帮狱警,打心眼里是有点瞧不起的。甚至感觉他们还不如我们。我现在很惨,但是我早晚有刑满释放那一天,在劳改犯的内心深处,其实都是充满希望的。但是我这罪名也太莫须有了,总有一天,我能看见重获自由那天的太阳。那意味着新生,意味着一切美好的希望。可这帮狱警嘛,嘿嘿,反正我在他们的身上没闻到啥积极向上的气味。三十岁能看见自己六十岁的模样。他们的工作,是否可以理解为一种打五折的,有工资的无期徒刑呢?
狱警好像也会定期考试的,每次考试他们都如临大敌。特别是几个年纪大的。我呢,由于年纪小,又是直接从高中进的监狱,老师教的没有全忘光,于是这帮狱警就会找我帮他们写几篇考试时有可能遇到的作文题。每回写作文,我就能脱产一段时间。不同的是,我宁愿去干活。很多议论文都需要结合时事,监狱里消息闭塞,连外界时事都不知道,叫我怎么写?随便凑满800字交上去拉倒。后来,有个老乡刑满释放前送我一个收音机,才终于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可惜好景不长,被不定期的抄监抄出来,没收了。不过没过多久我又搞来一个,这是后话。
我认为世上的基佬分两种:一种是天生的,投胎的时候,一个女人的灵魂错投进了一个男人的身体;另一种本来是直男,但被特定的环境影响而变成了基佬。监狱就是一个很容易把你掰弯的地方。
十几年前的基文化远没有现在发达,对同性恋的理解和包容也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还有男人爱上男人这种事。但是,上面我说的那些个仿佛什么都懒得管的狱警,对这方面似乎非常忌讳。
我刚进去那会儿正好是冬天,同监房里有两个人是睡一个被窝的,我原以为是他们怕冷,但是到了大热天他们还是会挤一张床。监狱的床很窄,一个人睡刚刚好,两个大男人挤一块儿,可想而知。
于是,我知道世界上还真有这么一种恋人。我自己不是基佬,但一直以来我对基佬没有任何歧视,也支持开放同性婚姻。就是因为,在我眼里我感觉他们是真爱。在那种压抑,黑暗,似乎没有尽头的环境下,有一个亲近的伙伴,朋友,知己,或者叫恋人,是非常非常非常难得的。而且,我亲身体会,长时间没有异性,你的注意力自然而然会转移你身边的同性身上去的,很神奇。
当然,这种情绪会随着回归社会很快消失。
还有就是减刑只要不是特别作死,一般都能减刑,除非你的刑期特别短。5年以上刑期还有机会获得两次减刑。一般一次减1年。我被减了7个月,主要是我能递交减刑申请的时候,余刑已经不多了。貌似犯人减刑跟分管狱警的绩效是挂钩的,所以到了一定时间,你的分管狱警会提醒你可以写减刑申请了。我一共经历过三个分管狱警,前两个不提了,最后一个陈姓的警官是个非常尽职,非常正直的警官,但他好像在狱警内部受到排挤。
在看守所里,有一种重型犯。看守所如果认为这个犯人有被判死刑的可能,就会把这个犯人铐在铺板上以限制其行动,犯人平时只能躺者或者坐着。我在看守所的时候,我那号子里就关着这样一个人他教了我很多程序代码上的技巧。有一天晚上,我陪他下棋,他水平很差,我让他马炮,还是被我将死了。他要悔棋,我不肯,吵起来,他把棋盘一掀。不欢而散。
第二天一早,我们还在洗漱,只听见铁门突然被打开,我们都被赶到外面,一群手持热武器枪械的狱警走进去。
他,上路了。
警笛声逐渐远去,我们回到牢房里,看着墙上的钟滴答滴答走个不停。大约10点左右,我们知道他已不在人世了。我知道他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死有余辜。但是,昨晚若我知道他的生命只剩不到12小时,我一定会让他赢下这盘棋,就当我为他送行吧。
但愿他来生做个好人。
没过多久我便刑满释放了这时我22岁,但是在某些夜晚,我还是会梦见自己再次身陷囹圄。每次从噩梦中惊醒想起八月十五望着铁窗外的月亮不知不觉留下的眼泪。我总会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
我不属于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