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悔》雨澜龙

3、行礼2

　　众人都言宫门深似海。可随着这层层宫门次第为她打开，对于莫洵晞而言，感到更多的，是权力带来的责任感与自豪感。她并不想沉醉于权势，但她知道自己也并不想丢掉权势。
　　层层阶梯伴着她的脚步缓缓向上移动。大门旁的公公压着嗓子喊道：“莫将军之女莫洵晞觐见——”
　　乾乾而惕——莫洵晞抬头便见这幅居中的牌匾。一旁的莫迟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她眼里那极微妙的变化令莫迟隐隐担忧。
　　紫衣青袍，象笏携身。群臣侧转过身，一致微微鞠躬。此景，无言。此情，深重。殿堂之上的那人——身着黑袍，头戴帝冕，深沉之中透露出的简朴反而为他的威严增色——陈匀。
　　他笑了。在众官僚转身之时，莫洵晞独自走上殿堂中央，待他们站定后，随即将早已麻木的双手拱于身前，弯腰道：“臣，莫洵晞，拜见圣上——”陈匀先是一愣，殿内无声。
　　“你这……免礼。莫爱卿，今日可不必行此礼节。”“臣……”莫洵晞再次抬头望了望那个位置，见那人似乎笑着，嘴角一扬，索性直起身子来，笔直地挺立着——既显出自己的气魄，又不至于对国君不恭。
　　陈匀微微动身，冲她旁边一直躬身的人说道：“莫将军，令爱不久必定是我朝的栋梁之材。如今的一言一行，已颇有大将风度了。”莫迟见陈匀笑道，便直起身来，语气颇为轻松，拱手答道：“老臣这女儿，自小管不住。不似圣上的公主般温柔贤良。这女娃，铁了心要习武。”
　　“爹……”莫洵晞小声地冲莫迟抱怨着。“哈哈哈……将门出虎女。这倒也不足为怪。洵晞，你今后的担子可就重了。”莫洵晞听这国君这么说道，本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又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去，只留下一句“臣明白，这是臣为人臣的本分。”
　　“洵……咳，莫小将军……”“莫小将军？”“莫小将军……”莫洵晞听那站在最前排的位置腰束玉带的男子居然还加重了语气，眉梢一挑，以不符合年纪的老沉声调答道：“臣，多谢二王爷赐名。”“洵晞！”莫迟这一次是真有些慌了，这孩子怎么一点也管教不住——虽然她做的也够好了——比及吴国而言，仍恪守本分。
　　“莫将军无妨，本王早已习惯了。这反而显现出莫小将军的直率与坦诚。”习惯？莫洵晞不屑地想着，我几时与你交往甚密？
　　“行了，众爱卿退下吧。不过，莫将军随我去书房。至于莫小将军，自己可随意在皇宫内走动。”
　　“臣，谢天子圣恩。”国君的随和，并未引起众人的骄纵和轻视，相反，他们倍感幸运。
　　秋。无痕的水面难求。叶。飘的命运终未逃脱。悲秋，是人之常情，但缘何在这宫里，悲得如此轻易与丝丝狼狈。
　　“迟，这次的战事是不是又吃紧了？”“回圣上，臣尽力而为了。”“你这……不必拘谨，你我什么关系？这又不是朝堂，随意称呼，直接就好。”“……匀，这次不容乐观。吴国蠢蠢欲动，出兵向北。边塞的游牧民族，侵扰不断。我朝新建，人力物力财力均是欠缺。人才匮乏，薪酬低廉，纵使强行征集，也是杯水车薪。”“……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迟，从长计议吧。这边塞之事，全得靠你了。”陈匀落寞的神情却被身上那股沉着的气质显衬得决绝——孤注一掷。
　　屋外。“二王爷，你不赶紧回府看书养生习兵法，反倒跟着我干嘛？”“莫……洵晞，你可别说笑了，我正准备不耻下问呢！”“王爷，悉听尊便。”“你说这古书有云：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将在外作战，君令可不从。边事攸关着一个国家的长远持久。众人也明白，国家内部的清明和忠诚一致亦对外部起到支持和震慑的作用。然而在某些情况下，这却有阻于战事的结束进程。”“贤明的主儿难出。内部若是清明自然是好事，怎么这一致倒起了反作用？”陈泽笑了，“安定，洵晞，我说的，是安定。战争更多的是讲求血性。”“血性？安定？这……”莫洵晞停了脚步，将视线移向离碎石路稍远的凉亭。
　　沉思着，缓缓说道，“这怕不是安定，应是安逸。”陈泽眼里闪出赞赏的光，继续说道：“一个国家人民的安定，若是长期如此，极有可能会演变成战斗力削弱的安逸。安逸，并不一定代表着奢靡之风以及朝□□败。众人，仍然可以满怀热忱。”
　　莫洵晞默默思量，面部表情控制极好，目光微微闪烁，嘴角上扬，尽力压住不以为然的情绪，说道：“多言数穷，不如守中。王爷的做法未免操之过急。”
　　“欧，是吗？”“不知常，妄作，凶。”陈泽轻轻地笑了笑，不置可否。“你自己知道。莫将军，也最清楚……”
　　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我和他怎能是一路人？莫洵晞想着，同时又想着爹爹平日的教诲。但不知怎的，心底隐隐的感到不安——难有两全法罢了……
　　这个二王爷，眉清目秀，却是用儒雅掩饰着果敢。莫洵晞道：“王爷烦请留步，臣欲回府。”二王爷一怔，旋即微笑道：“那好，便不送了。”
　　待莫洵晞走后，一旁的小黄门低声地说：“王爷，莫将军之女貌似始终不愿与您……”“无妨。这是她的为人与想法。本来也没有什么对错。不过，与其说她不愿讲，倒不如说是莫将军不愿——圣上，也不愿。”
　　大概在她心里，我就是一个重术轻道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