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莲》畅闻

4、第 4 章

　　四

　　小春在建筑公司接连出了两次事，都是因为工作时注意力不集中造成的。
　　第一次是开吊车时撞了人。那些日子小春的精力总不能集中。
　　秀莲结婚的那天晚上，小春破例喝起了酒。从前他对酒是深恶痛绝的，可以说是滴酒不沾。因为酒的缘故，他对父亲不太好。父亲酗酒，是村里有名的酒鬼。原本家里就不富裕，辛辛苦苦种地换来的几个小钱都被他丢到了酒缸里。因为家里穷，所以他最终失去了秀莲。
　　对于秀莲的选择，小春心里虽然难受，但最终还是原谅了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没办法的事。自己没本事，难道让她跟着自己一辈子吃苦受穷？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眼睁睁地看着秀莲嫁给了那个小矬子，他还是无法接受。
　　那天晚上，小春下班后特意买回了两瓶好酒。娘明白儿子的心事，默默地炒了几个菜。父亲则万分不解，他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间竟喝起酒来。小春也不解释，只管默默给他倒满酒。父子俩就一声不响地喝起闷酒来。
　　外面，秀莲结婚的鞭炮声热热闹闹地响着，屋里，小春的闷酒一声不响地喝着。火辣辣的酒在肠胃间翻腾着，怨和恨在心中交织着。小春心里百感交集，他想流泪，他想哭，他想发泄，但他没处发泄，他不能哭，泪也只能默默地咽到肚子里……
　　后来他就醉了，醉得一塌糊涂，当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当愁和怨都不复存在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酒真的是好东西……
　　从那时起，小春干活时注意力就不能集中了。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开吊车时就稀里糊涂地撞了人。出事以后，他的顶头上司潘东峰把他叫到办公室熊了一顿。潘东峰平时对小春一直很好，也很照顾他。开吊车是技术活，既轻松奖金又高，不是谁想干就干的。小春自开吊车以来，从没出过事。他本是个工作很认真的人。这次的事，潘东峰就原谅了他。后来，他跟公司领导汇报这事时，就轻描淡写地把事给化小了……
　　但时间不长，小春又出了事。这次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比起上次，性质要严重多了。说起来这是一次事故，是大事。这事很快传到了公司经理那里。当潘东峰绞尽脑汁想替小春向上面说情时，公司经理已派人来喊他了。到了经理办公室，他尚没开口，经理就劈头盖脸熊了他一顿。末了，经理道了句：让他回家歇着去吧！
　　下班后，潘东峰拉着小春去了他家。潘东峰住在城边头，家中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结婚了，分了出去；女儿叫小芳，还没出嫁，在市绣花厂上班。
　　到了家，潘东峰让老伴炒了几个菜，拿了酒，两个人就喝了起来。借着酒，潘东峰就把公司对他的处理意见说了。潘东峰说：小春啊，你怎么搞的？你老出事让我怎么替你说情？……
　　“潘叔，我给你丢脸了。是我没用……”
　　“小春，你家里的事我听说了。女人嘛，有的是，她不跟咱了，咱另找。像你这样的人，还愁找不到媳妇？”
　　“潘叔你说得是……”
　　“小春啊，这样吧，你先回家歇些日子，暂时不要来上班了。等过些日子我再设法给你讲讲情。回家先歇几天。不要急！”
　　“潘叔，我听你的……”

　　小春走后，小芳一边拾掇着碗筷一边问：“小春哥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潘东峰打着饱嗝说：“他今天在工地上差点闹出大乱子。经理气得把他开除了。听说前些日子对象吹了，那姑娘嫁给了村书记的儿子。可能是心情不好吧，工作上借二连三地出事。”
　　“那人也真是的!小春哥他哪里不好？怎么就那么势力眼？”小芳说着碗也不收拾了，站在那里，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
　　转眼间，春节就到了。
　　小春心想：过年了，得给潘叔拜年去。虽然不在公司干了，但潘叔从前很照顾他，前些日子，他还让人捎信来，问了他的情况。做人不能忘本！
　　腊月二十八下午，小春提着烟和酒来到潘东峰家。
　　一家人正忙着年，见小春来了都高兴得不得了。晚上两人又喝起来。几盅酒下肚，潘东峰说：
　　“小春啊，这些日子我给你打算了，你即使再来公司上班也不会让你继续开吊车了，不开吊车干那些泥水活累不说也挣不了多少钱。你看这样行不行，过完年，你琢磨一下，找上几个人，拉个包工队干怎么样？活嘛，我帮你接些。钱不够的话，从我这拿。你在建筑公司干过，建筑方面的事也不外行。现在关键是看你有没有胆量，敢不敢干，只要敢干，我保你挣钱！”
　　这样的事到哪里去找？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小春一听二话没说，坐起来一边叫着潘叔一边要给他磕头。潘东峰连忙拦他。小春不肯。小春说：“潘叔你这样帮我，我真的不知说什么好。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干爸了。让我给您磕个头！”说着小春硬是挣开潘东峰的手，给他磕了三个头。
　　潘东峰见状高兴得不得了，他一连声地叫：“小芳小芳小芳，来来来！”小芳来了，他又说：“快快快，快去拿酒！让你妈再炒几个菜，今天我要和你小春哥多喝几杯！”又指指小春说：“小芳啊，从今以后，你小春哥就不是外人了，就是咱家的人了，他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快去在拿酒炒菜，快去！”
　　小春走的时候，已是夜里九点多了。外面飘起了雪花。潘东峰要留小春住下。小春不肯。潘东峰见留不住他，就喊：“小芳小芳，给你小春哥打着狗，送送他。”
　　“好，好！”小芳答应着。
　　小春推着自行车出了潘家的门。在门口，小春对送他的小芳说：
　　“你回去吧，外面冷，我自己走就行了。”
　　小芳说：“天不好，路你不熟，我送你出村吧。”
　　小春连忙说：“不要不要。”但小芳拉着他的车把说：“走吧走吧，你客气什么！”
　　小春只得由着她了。
　　外面虽下着雪，但并不觉得冷。小春今晚喝了不少酒，但没有醉，脚步走起来很稳，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看来能喝酒是遗传。
　　小春推着车子，小芳在旁边跟着。
　　小芳身穿一件时髦的紫红色格尼大衣，脚蹬一双绿色高腰小皮靴。大衣在腰部很协调地收进去，又顺着往下很协调的放开来，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小芳苗条的腰身。两人沿着村里的大街小巷不急不慢地走着，都没有说什么话。
　　大过年的，家家都亮着灯。朦胧的灯光下，雪在自由自在地飞着舞着飘着，无拘无束的样子；有时高兴了，就随着风打几个旋，再翻卷着落下……
　　两人走在雪地里，都没说话。雪扑到脸上，就觉着一阵轻轻柔柔的凉，刚觉出又没了。俩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村口。
　　没理由再让人送了，小春就停了下来。
　　没理由再送了，小芳也停了下来。
　　小春说：“回去吧，天这么冷。”
　　小芳应了句：“你走吧，天不好，路上注意点。”
　　小春推着车子往前走了两步，刚想上车，回头见小芳还站在那里就再次说：
　　“小芳，回去吧，天这么冷，别感冒了。”
　　小芳应了句：“好。”就转过身子。
　　小春见状就一偏腿上了车子。
　　“小春哥……”
　　好像有谁在轻轻地喊，小春回头一看，见小芳还没走，她又转过了身子。他连忙下了车往回走。
　　“小芳，你怎么不回去你还有事吗？”来到小芳面前他问
　　“没……没有了。”
　　“那就快回去吧。天冷着呢。”说着替她扑拉了一下落在长发和肩上的雪花。
　　“小春哥，我……”小芳说着，脸突然红了，“小春哥，天……冷，我给你织……织了副手套，你戴戴看，也不知……合适不？”她磕磕巴巴地说着，就从大衣兜里掏出了手套。
　　手套是灰色的，就在小芳的手里，毛绒绒的，看上去很暖和。小芳的脸愈发红，都不敢看他了。
　　“好好好，我试试！”小春一连说了三个好，说的同时就接过了毛绒绒的手套。他摘下手上的单手套，戴上了还带着小芳体温的、灰色的、毛绒绒的棉手套。
　　一阵温暖立刻笼上了他的双手，随即向全身漫延。
　　“好好好，太合适了！太好了!”小春说。
　　“我回去了!”小芳说完突然转过身跑了……
　　小春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灯光的阴影里，愣了片刻， “原来她……”心里现时就明白了。

　　过了年，小春就开始筹划包工队的事。有了干爸作后盾，他心里有了底气也有了勇气。
　　小春接的第一处活是给市酿造厂翻新厂房。是干爸帮忙介绍的。他还和小春一起去了赵副厂长的家。临去的前一天晚上，干爸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小春啊，干包工头得脑子活泛，刚开始我可以带带你，时间长了还得靠你自己。明天我带你到赵副厂长家走一趟，表示表示。明白吗”小春听了点点头。
　　厂房翻新完交工后，小春想也不敢想，就这一处活，他就赚了几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