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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宛丘 ...

  •   入夏的宫城即便空旷,又与别的季节不同,无一人敢扬声的地方却阻不住蛩鸣,那些不讲规矩的蝉儿隐匿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任满宫的灯火,也总有较天光照不到的死角。
      天,毕竟是暗了。
      上官婉儿领着新进的御正在浴室殿外候了许久,从落日余晖等到身上没有一点光芒,那抱着一叠奏疏的小御正已是汗流浃背。高大的殿庑隔绝了皇家浴室的水声,却在这闷热的天气里,又让人能够隐约听见水滴落下的声音,那是焦灼的汗珠滴在地上。小御正抬头看看眼前挺立的身影,不解自己跟随的这位波澜不惊的才人。
      紧闭的殿门终于被推开,上官婉儿抬眸,迎上出来的宫人。
      “才人,圣人请您进去。”
      “嗯。”轻轻一点头,婉儿侧身看了一眼有些站不住了的随从,小御正忙定了定神,抱着手里的东西就要跟进去。
      “才人。”那宫人却拦在御正前面,笑着看向婉儿不解的神情,“圣人只吩咐才人一个人进去。”
      垂首略加思忖,婉儿朝那御正使了个眼色,命她继续候在外面,顺从地跨进了门槛,宫人将沉重的殿门一掩,濡湿的水汽便被阻住了去路,慢慢地蒸腾起来。
      只是轻扫一眼,便知道殿内已没有其他人,灯烛已燃烧到昏暗,上官婉儿站在门口犹豫了一阵,决定先去挑开烛火。
      “不必了。”
      威严的声音划破闷热的空气,婉儿愣愣地看着自己迈出去的半步,她还没有行动,洞察一切的皇帝就明白她要干什么了。
      “愣着做什么?过来。”
      婉儿遗憾地看了一眼只能继续昏暗下去的灯烛,循着声往浴池那边去,事实上也并不用她循声,入宫这许多年,她对浴室殿的构造了如指掌,闭着眼也能走过去。
      昏暗的烛光正好蒙在浴池里,上官婉儿稳稳地走在池沿上,不由得俯视着被灯烛扫亮的龙颜,又惊觉自己僭越,忙贴着池沿跪了下去。
      仿佛听到一声幻觉般的惋叹,池子里的武曌闭着眼,把头仰在池沿上,寻了个惬意的姿势躺着,道:“你不是有事要来禀告吗?怎么如此拘谨?”
      “是。”先应了声,一滴汗珠却从白皙的脖颈间滑落,婉儿垂眸想了想,想不明白武曌单独召见她的原因,既是问政,为什么不让抱着奏疏的御正跟她一起进来呢?
      “你说吧。”武曌眼睛也不睁,兀自躺着,刚刚沐了头,一头墨发飘在旁边的小池里,水草一般柔顺。
      “是。”皇帝不满她的拘谨,婉儿便从跪姿放松下来,像还是小宫女时侍奉她一样,跪坐在一旁,伸手去抚弄她只清洗到一半的长发。
      武曌的神情更惬意了,闭着眼在等她说什么。
      “孙万斩的叛乱已经平息了,他所聚的部族看到朝廷传首,都放下武器,不再顽抗,都说愿意接受朝廷的抚慰。”上官婉儿慢慢地奏起事来,把本该由皇帝亲自看的奏疏复述一遍,清泠的声音便飘在湿热的雾气里,“相公们复议,有说外臣请降当然要抚,也有说夷狄不讲信用,不如长驱直入一鼓作气剿灭的好,还有说耿国公殉国,众将士多仰其名望,若是不报此仇,则令将士寒心。”
      “朝上有争执,所以你来请我的示下?”武曌悠悠地说着,微睁开一条缝,趋着那边朦胧的灯光。
      婉儿一愣,不知这样的大事来请皇帝示下有什么错,一不留神池水浸在袖口,轻罗的质地,轻易便被水染得深了一分,武曌的发丝在指尖流淌,柔顺得没有阻力,却仿佛搅在婉儿心中的一团乱麻。
      “是。”她又低了头,只能这样回禀,“此事干系重大,朝廷是否要继续开战,便在此一决,台阁的相公们不敢定论,婉儿也不敢做主。”
      “嗯……”似是在沉吟,武曌反问,“方才只说了他们的想法,那你是怎么想的?”
      “婉儿想,开战不仅是军事上的事,更关系着国计民生,大军开拔就是钱粮两项,朝廷除了防备孙万斩的契丹,还要防备默啜的突厥,此次北边一役,毕朝廷之力而获成功,若是再打下去,朝廷力竭,国库恐难以为继,此其一。杀降是兵家大忌,永隆二年裴都督凯旋,遭人嫉恨,暗中杀了阿史那伏念等请降匪首,导致突厥动乱不平,前车之鉴如是,何以再生此念?此其二。此战默啜虽假意称臣,协助天军作战,可夷狄反复,前又求河曲六州降户及单于都护府之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天军不以安抚之心向之,反而对契丹人赶尽杀绝,则突厥人唇亡齿寒,岂可隔岸观火?届时若是再兴起更大的战火,于国无益,此其三。耿国公虽忠直,然折戟于东硖石谷,实有冒进之失,又有羽林将军苏宏晖背后牵扯,违背军令,临阵脱逃,陛下当时就遣使去问罪,若非其戴罪立功,已是人头落地,陛下对耿国公之事已有定论,便不能因此攀扯到令将士寒心上去,此其四。”婉儿怯怯地看了看武曌的神情,最会察言观色的人此时竟无法从皇帝脸上看到一丝赞许或不悦,皇帝洞若观火却不与人说,让她说起话来不免小声了些,几乎掩盖在泠泠水声之下,“婉儿以为,此时宜和不宜战。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武曌慢慢地轻点头,在婉儿终于放心的轻叹中,只说了一个字:“准。”
      那一头也曾穿行于指尖的秀发已经漂得足够干净了,微沫随着流水散尽,沐浴的人却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意思,上官婉儿继续坐着,认真地轻揉,在外面站久了不免有些腿脚发酸,却悄悄地忍下来,不知是为热还是为酸的汗水布了满背,贴在轻罗小衫上。
      “可是停战之后北边要怎么办,相公们依然争执不下。”婉儿沉吟一阵,回忆起朝上的争执,便是一阵一阵的眩晕,“有说朝廷应当抓住机会,囤积重兵防备突厥的,也有说朝廷连年用兵于不毛之地,于国无益,不如放弃北庭的,各有各的道理。”
      武曌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泡在池子里的身子,仿佛是在嗅满池的花香,又像带着些许失望。她一动,婉儿便不敢动,看那一头青丝在自己指间纠缠,乱糟糟的,反正心里头始终不是滋味。武曌一动,她便抽开了手,沾了水的手放在膝上,霎时便晕开一团水渍。
      武曌还是问:“你怎么想?”
      “婉儿想,北庭既是大周的国土,就不应当不战而失,在不毛之地上作战,是为了保护繁华富庶的土地,若是失去了不毛之地,难道与夷狄在神都城下作战么?”婉儿乖顺地回答,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泡在池子里的皇帝,她可以像一个刚入宫的小宫女一样地侍奉,却始终做不到直视那具并非第一次得见的身体,“婉儿以为,此战已是成功,契丹人短时间内不敢再犯,而突厥默啜可汗已向陛下称子,二三年内也不会再行寇边,北边应当有一段和平的时期,朝廷正当借此机会休整军力,恢复民生,屯重兵应当不必,例行防守,开市通商,待二三年后再压向边境,可使朝廷有喘息之机。”
      说完一顿,婉儿垂着眸等了良久,不见武曌的回应,未免心中有惑,试着一抬头,却仿佛被蛰了似的,瞥见武曌不知什么时候投来的目光,又将一颗头颅低了下去。
      心中就更加忐忑了:“不知……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武曌也不作评判,一颗帝王心思隐匿在昏暗的光中,只听得一阵水声,然后轻飘飘地传来一个字:“准。”
      心中又一块石头落地,婉儿放在膝上的手已经把丝裙揉出褶皱,她也不知道她与武曌何以生分到这地步了,曾在紫宸殿相论政事,她还是青涩少女时,也不至于共处有这样压抑的气氛,她印象中的武曌,一向是和蔼而慈爱的,处处包容着她的不小心,常常是拉着她的手,引领着她一路向前。
      而在酷吏来俊臣伏诛的这一年,当所有人都觉得武曌不再可怕时,却让最亲近的上官婉儿害怕起来,帝王常常通过距离引起臣子的遐想与敬畏,除了紫宸殿不见武曌踪影的生分,在婉儿的心底,还藏着一种微漠的悲哀。
      “来俊臣已经死了。”婉儿的语气冷漠得仿佛不是在谈一个人的生死,“朝野近来奏疏很多,都称赞陛下杀来贼杀得好,又说来贼一死,便几不闻谋反情事,可见此前多为冤案假案,诏狱错杀忠良者,比诛灭邪祟者众,应当借此机会取消诏狱,遣散吉顼、侯思止等一干人,并为此前冤杀的魏玄同等大臣正名。”
      “嗯。”武曌只是表示知情,今日竟然一点也不透露自己的意思,仍然问婉儿,“你怎么想?”
      “婉儿想,陛下清除来俊臣,一是因其人太过放肆,最近的案子竟连太平公主也攀扯上,已是一把不受控制的刀子,杀他,是示以威。二是朝野怨愤,若陛下不拿其人开刀,则难以服众心,杀他,是示以义。三是陛下已经坐拥四海,万众归心,无需如此锋利的刀子,拿酷吏的首领开刀,是示以仁。”婉儿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空旷的浴室殿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然而陛下没有撤除诏狱,是有陛下的考量,杀一个来俊臣,便激起如此大的反弹,若是将前案都翻了,那案子是陛下朱批审结的,置陛下的威严于何地?彼时陛下为了震慑人心,不得不手握锋刃,若没有酷吏锋刃,则无理不服的还是不服,难道坐视朝廷混乱么?陛下既已正位,虽不再需要这样的锋刃,于情于理,却不可以否定它的作用。况且朝臣上书多是落井下石,眼看着杀了一个来俊臣,便要把吉顼侯思止都杀了,甚至取缔诏狱,殊不知诏狱在后汉就已有了,所谓‘其奸秽重罪,收付诏狱’,诏狱震慑食民禄的硕鼠,也是陛下权威的所在,岂可因噎废食,就此撤销?故而婉儿以为,来俊臣案可就此按下,不必再牵扯其他了。”
      武曌紧绷的神情动了动,最后竟轻轻笑了出来,隔着温热的水汽,皇帝望向伶牙俐齿的才人,噙着笑不再说准了,而是说着:“婉儿一会儿主战,一会儿主和,一会儿又为朝臣说话,一会儿又堵朝臣的嘴,我若是朝臣,便不知道上官才人究竟站在哪一边。”
      婉儿正襟危坐着,比起武曌沐浴的闲适,仿佛两个世界的人:“婉儿站在哪一边并不重要,婉儿是陛下手里的笔,陛下站在哪一边,婉儿只是复述一遍。”
      “可我准的是你的奏,你还以为自己只是一支无权参议政事的笔吗?”武曌冷笑一声,“你不只是给出建议,这些天我不视朝,你站在那上面,在他们眼里,你代表的,就是朕。”
      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又来了,婉儿心中一紧,肃然说:“陛下,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武曌又是一笑,轻蔑于圣贤的话:“可是君子不党,其祸无援。”
      心下又是一颤,这是婉儿未曾想过的事情,武曌用手里的刀,用话里的锁把她锻炼成一个孤臣,又在这样的时候告诉她“无援”,武曌毕生所愿的不就是让她“无援”么?只有一个无党无援的人,才让从不会放下猜忌的女皇帝放心地授予权力。
      “婉儿不需要谁来援助,婉儿的背后只有陛下。”婉儿抿了抿唇,下定了决心,却又不敢说得明白,“若无樛木,又哪来的葛藟呢?”
      “万物终有时,樛木也不是千年万岁的。”武曌轻轻一笑,又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尽归于一叹,“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陡然就像被空气中的濡湿感阻住了呼吸,婉儿只觉得胸中闷得令人难以忍受。池中水声潺潺,沐浴在池中的女人忽然起身来了,她踏着阶梯往岸上去,就像出洛水的湘君。
      看不出年龄的肌肤紧致白皙,泠泠水珠顺着柔滑的脖颈淌下,蒙蒙的水汽仍蒸腾着,仿佛瑶池仙景,让凡人既是惊叹,又不敢直视。婉儿恍惚间一挪眼,便扫过一片红霞,架上的纱罗被取下,霞蔚般铺在天神的身上。
      紧张而兴奋的呼吸骤然乱了,婉儿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不必言说的默契使她挪着发软的步子上前去,揽过衣带钩,裹住皇帝宽大的衣袍。
      温热的手指隔着薄薄一层衣袍停留在小腹,头顶的呼吸未乱,更衣人的呼吸却先乱了,她感到有人正在轻轻抚着自己的头发,那双翻云覆雨的大手,似乎还带着池子里的濡热水汽。
      “婉儿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真正的勇气。”时间长得仿如隔世,武曌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亲密地触碰过她了,婉儿的手停留在衣带钩上,那枚小小的钩子联结腰身,好像缠绵下一生的缘分。
      “我有多久没有碰过你了?”来自头顶的质问。
      婉儿低着头,无需多想,便轻轻道出每一日的煎熬:“四百三十五天。”
      感受到抚着头发的手一滞,婉儿便扯起嘴角悄悄地苦笑,皇帝总是这样自信知道世间所有的事情,却何以总是被小小的才人反身一击。
      “我想看看,朝堂里没有我会怎么样。”四百三十五天来,武曌头一回道出深居宫廷的用意。
      会怎么样?
      会百官异志,万姓号泣。
      会日月依旧,山河维坚。
      会人心耸动,天下惊惶。
      会相思入骨……
      终于还是被一阵苍凉占据了心胸,婉儿低垂着头看她那令人安心的胸膛,曾经就是这胸膛接纳了少女的不安、才人的惊乱,可皇帝没有赐旨,如今只是想要靠上去,仿佛都还需要莫大的勇气。
      “朝堂不能没有陛下。”
      一句“婉儿不能没有陛下”说出口来,就极自然地偷换了主语,化为扑闪扑闪的眼睫,蝶翼一般上下翻飞,似在抗拒着不知从武曌身上还是从自己身上蔓延而起的濡湿水汽。
      “天下不会因谁的离去而停止运作,朝堂也一样。”武曌早已洞悉一切,放开抚着婉儿的手,一声长吁,竟是划破濡湿的冷气,“你的决断与我的决断相同,却总是不敢说出来,要等我问,才敢流露出心思缜密如此,若是你将来的君主不问,难道你这个内宰相,就要放任他们背道而驰吗?”
      皇帝从来都不问她是否愿意侍奉将来的君主,却自此就开始为她打算了,婉儿觉得快要无法呼吸,冒着僭越退后半步,退出失望与生分。
      “是该立皇储的时候了。”后退的半步被武曌看在眼里,却并未追究,皇帝垂眸凝视着不敢抬眼的才人,眼神愈发复杂。
      婉儿不语,听着皇帝的自语和刚洗过的一头墨发,水珠滴答而下的声音。
      “是立武家人还是李家人呢?”
      “是立梁王还是立魏王呢?”
      “是立皇嗣还是立长子呢?”
      “他们说,大周要是不姓武,就不是大周了。”
      “或者婉儿觉得,太平怎么样?”
      “陛下!”她干脆跪了下去,以头抢地乞求着皇帝最后的怜悯,带着哭腔的质问就这样脱口而出,“没有陛下的大周,到底还是大周么?”
      武曌身子微晃了晃,低沉的嗓音掷地有声:“皇帝以术驭下,却以道治人,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有些人要以术来求道,有些人却生来就有道,听上去极不公平,但这就是现实。”
      “陛下……”婉儿还想说什么。
      却被武曌出声制止:“好久没有听婉儿念诗了。”
      她霸道地不再谈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反而求诸其他,红霞般的纱衣扫过地板,一只白皙的纤足若隐若现,武曌回身到衣架前,拢下挂着的长长宫绦,手指摩挲起绞缠在一起的两股丝线。
      婉儿认命地闭上眼,狠狠地压下胸中剧痛,努力使声音变得平稳:“陛下想听什么诗?”
      “拣你喜欢的吧。”武曌随意地说着,摩挲着宫绦久久没去系上,便被起身的婉儿代劳,借着系宫绦的功夫,悄悄缠上柔滑的腰肢。
      武曌没有计较,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有些才气,却不谙世事的小宫女。
      那些急切地想要与天神并肩的日子,想要追逐更好的日子,回首起来,却是一生中最好的日子。
      压抑的心就快要跳不动了,好像连这一腔热血都停滞,婉儿的手环过武曌的腰,勇气全用在这里,将一身都靠在了那挺直的背上去。
      她慢慢地念出声来: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她拉着宫绦两头,仔细而轻柔地一系,系了一个风流而不牢固的结,蝴蝶一般垂翼在武曌的腰间。
      “你该走了。”冷漠的声音没有感情,皇帝有力的手,从那系好的结上,扒开婉儿赖着不去的指头,“今天议的都是大事,应当立刻就去传诏。”
      漠然的气场使她不敢再靠近了,婉儿不得不起身来,后退出臣子的距离,用那种朝堂上最司空见惯的姿态,跪伏在皇帝的脚下,不再有任何挣扎:“婉儿告退。”
      她跪下去又爬起来,弯着腰趋步往外走,离皇帝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空寂的大殿中,烛火似是将熄了,皇帝背对着的影子岿然不动,走到殿门的时候,才听见里面传来一丝丝声音。
      “叫五郎来吧。”
      远远的有人应了声,仿佛连泪都不知道该怎么落了,婉儿推门出去的动作十分决绝,那冒着酷暑候在外面的小御正惊惶抬头,看着满脸汗珠的才人站在门口,好似失魂落魄。
      殿门在她身后关上,御正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试着开口唤她:“才人?上官才人?”
      眨了眨眼,又唤回眸子里的神采,婉儿只轻声说了句“走吧”,便急不可耐地走在了前面。
      好似是要逃离这个地方。
      却又被一阵丝竹之声捆住了双足。
      她站在半条阶上,听着殿内传出的隐隐的乐声。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呵……”一声又冷又苦的笑。
      婉儿仰头,慢慢抬平双臂,一阵风适时地起了,拂开轻罗的大袖,仿佛一双轻薄的羽翮。
      她想要说,若是此情无望,便再也飞不动了。
      可皇帝依然要她,无冬无夏地飞翔。
      即便只是扑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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