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依文

85、不战而胜

　　豹妖族首领的巢穴远不如芳妩蛇府那般讲究，与寻常山洞基本没什么不同，连个座椅也没有，只是较为宽敞，也还算干净亮堂。

　　洛疏一路把豹子精的手下撂倒，毫无阻碍地出现在豹妖族首领面前，揽着风雪月翩然驻足，一弹指打开小奶豹，漠然注视前方。

　　这豹妖族首领的人形态是个中年男子，身量颇高，形容严肃，不苟言笑，像是私塾里管教得最为严苛的先生。

　　风雪月先是打量了他一眼，再瞧着委屈巴巴的小奶豹，暗暗扯了扯洛疏衣袖道，“洛疏，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善良的妖精？不与人为恶的那种。”

　　洛疏凑近她额际，低声道，“它们若不打着吃人的主意，便不会大规模地占据人间这一座山脉了，不过那小奶豹目前看来，应该是没有害人的能力。”

　　小奶豹翻腾起身，恼怒地盯着他俩。

　　柳舟与孟源匆匆赶来，不约而同地望向气呼呼的小奶豹，俱是面露惊奇，善心大发。孟源先行开口道，“这小奶豹若带回祁望山上让师父收养，师父一定会喜出望外的。”

　　风雪月心中一动，或许送一头小奶豹给师父，比起奉送补药更有利于师父身心康健。

　　于是她带有恳求的意味望向洛疏，洛疏心领神会，向豹妖族首领道，“阁下不是本尊的对手，若要动手比试，本尊自当奉陪。阁下若输了，便带领豹妖族退回妖界，承诺永世不再侵略人间，本尊或可不为难尔等，如何？”

　　小奶豹全身的绒毛都炸了起来，它觉得这个特别厉害的人是在羞辱首领，也就是在羞辱它们整个族群，其中当然还包括它。

　　它鼻孔里喷气，在地上磨了磨前爪，预备再次扑上去，可那人用特别好看的眼睛扫了它一眼，它竟然愣了一瞬，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瞬之后消散殆尽，连话都说不了，只能瘫在地上，没法制敌了。

　　小奶豹侧过身子，不再看向任何人，它觉得软弱无能的自己无法面对这个世界了，眼里不禁蕴起泪水，但它极力地克制着没有哭出来。

　　其实洛疏对豹妖族首领说话的态度已经很是客气了，那首领静默良久，像是总算考虑清楚了一般，决然道，“尊驾究竟是哪位天神，若肯如实相告，本座便依你之言，就此退回妖界，那头小奶豹，也可赠予尊驾。”

　　小奶豹登时打了个激灵，可他四肢发软，浑身无力，自然没法表达它不同意的意愿。

　　风雪月替洛疏感到为难之时，洛疏却泰然自若道，“本尊乃是晋越天尊，尔等妖孽竟敢肆虐人间，本尊怎能坐视不理，按照天界规矩，规劝不成，本尊可将尔等尽诛之。”

　　豹妖族首领神色微变，仍是一派肃然模样，“本座听闻晋越天尊号称天界战神，法力深不可测，专门斩妖除魔，护卫三界太平，这些确然都与尊驾符合。但本座还听说晋越天尊惯穿一身黑衣，经年不改，然尊驾蓝袍白衣，似乎并不符实。”

　　洛疏像是早已想好了说辞，不假思索道，“本尊此番下界不欲暴露身份形迹，若按照素日里的穿着，岂非明摆着告知尔等妖孽，本尊即是晋越天尊。眼下你知晓了本尊的真正身份，你也就剩两条路可以走了，要么退回妖界，要么本座将你打得灰飞烟灭。本尊耐心有限，你最好尽快做出选择，否则本尊只好帮你选了。”

　　豹妖族首领仍是质疑道，“尊驾就不怕本座将你的身份宣扬出去，打乱你的计划？”

　　洛疏平心静气道，“你若不想给豹妖族招来祸患，自会守口如瓶。”

　　山洞中的气氛陡然一凝，风雪月、柳舟和孟源皆纹丝不动。风雪月觉着洛疏此举很是巧妙，柳舟和孟源都曾亲眼见过晋越天尊，自是晓得他此刻是冒名顶替，但若能骗过豹妖族首领，接下来就可以少动一场干戈。

　　但空气里的压迫感愈发沉重，风雪月和柳舟起先都是心里一惊，更不消说孟源了，能坚持到这个份上，还得多亏于这两日的生死历练。

　　豹妖族首领一瞬不瞬地望着洛疏，思虑良久，终于松口，“好，本座可以撤出人间，但尊驾也要答应本座的条件。”

　　风雪月、柳舟和孟源俱是心里一落一起，表面上却僵硬得像是三尊雕塑。

　　洛疏则是微微皱眉。

　　豹妖族首领瞄了眼小奶豹，“善待秋穆。”

　　洛疏眉目舒展，“此是自然。”

　　豹妖族首领没再多看小奶豹一眼，闪现至洞口之外，召集所有豹子精，发号施令道，“即刻随本座撤离此地，退回妖界。”

　　风雪月、洛疏、柳舟和孟源俱已跟了出来，小奶豹暂时由孟源揣在怀里。

　　这豹妖族首领果真是雷厉风行，心里拿定了主意便立刻实施，一分一秒也不耽搁。

　　只是…

　　风雪月踌躇地望向洛疏，“洛疏，它真的相信了？”当着小奶豹的面，她不好说得太露骨。

　　洛疏施施然道，“没有。”

　　风雪月身心一震，“那它为何做出如此决定？”

　　洛疏极尽温柔地迎向她的目光，“因为它有自知之明，关于蛇妖族与魅妖族这一日一夜间发生之事，想来它已心中有数。”顺道扫了眼孟源怀里心虚发颤的小奶豹。

　　小奶豹心里用最大的声音为自己辩解，它向首领汇报情况的时候，首领已晓得大概了。虽然眼前这四人是它引来的没错，但它全程毫不知情，它若是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宁可飞奔到崖上跳下去，也不会做出背叛族群之事。

　　它觉得首领是相信它的，但它不明白首领为何把它丢给别人。想到这里，它不由自主地往孟源怀里挤了挤，把头埋在身下。

　　孟源稳稳当当地抱着它，疑惑道，“为何这小奶豹一副像是没脸见人的形容？”

　　柳舟自自然然道，“毕竟它举族都来齐了。”

　　孟源目光望远，“是哦。”

　　小奶豹用脑袋往他胸膛上狠狠一撞，只是因为没甚气力，孟源便只觉得它在怀里蹭了蹭，没太在意。

　　四人一豹停留在洞口，遥遥看着豹子精们尽数以原身齐聚于山峰之下，接收到指令后却是面面相觑，冒出许多喁喁私语之声。

　　很快便有异议传出来，“首领为何突然有此决定？小的们追随首领来到此处，才安下窝没多久，首领便要带小的们回去，敢问首领往返这一趟有何意义？”

　　提出异议的是一头白须猎豹，看着便像个愚忠不开窍的将军。豹妖族首领一掌劈向它的天灵盖，那白须猎豹当场气绝，豹妖族首领举目望去，“还有谁对本座有疑议？”

　　风雪月伸长脖子望向那头没了气息的白须猎豹，不安分地动了动。

　　豹妖族首领杀一儆百，当下便无人再敢妄议，一时间满山谷只剩萧瑟风声与一众豹子精的呼吸声，天地间颇为肃穆，还隐隐带有一点悲壮的气氛。

　　连小奶豹都在孟源怀里不安分地扭了扭头，竭尽余力发出“嗷嗷”的声音。

　　孟源抚摸着它的小脑袋道，“它怎么了？”

　　柳舟充满怜惜地垂眸俯视着它，“许是饿了，抑或是要与族群分离，它心有不舍？”

　　孟源干瞪眼道，“那怎么办，这俩问题我都解决不了。”

　　柳舟略显迟疑道，“它不会…还要喝奶罢？”

　　小奶豹又再“嗷嗷”两声，憋不住地表示它已经修炼成精了，哪有成精的豹子还要喝奶的，这人说话声音挺温和的，但实在忒没见识。

　　孟源以为它是给与肯定的意思，不禁颤了颤，“难道要喂它喝牛奶或是羊奶？祁望山上可啥都没有啊。”

　　柳舟沉吟不语。

　　风雪月脸上挂着黑线，“哪有那么麻烦，它好歹是只妖精，无需当一般小豹子那样喂养。”

　　小奶豹向她瞥去惊喜的目光，听他们这几人说了这么多话，总算有一句是中听的。

　　彼端的豹妖族首领也现出原形，仰天高呼一声，其意味是：此番不听从号令者，便不再是豹妖族的一员，生死都与豹妖族无关。

　　继而率领万众豹子精，向深山中奔腾而去，瞬息间消失于凡世。

　　小奶豹有气无力地呜咽起来，孟源又摇又晃，同时还轻拍轻抚，以作安慰。风雪月在一旁看着，觉得他浑身闪耀着母性光辉，越来越有师父的风范了。

　　师父…

　　风雪月心里一酸，上前一步飞跃至那头白须猎豹的尸骨旁，打量片刻，正扬起一手，意欲挖出它的豹子胆时，洛疏忽而出现阻止了她。

　　柳舟与孟源先后御风而来。

　　风雪月向洛疏道，“这头豹子精的丹元还在，它的胆应该还有效用罢？柳舟不是说豹子胆有驱寒暖体之效，你服下正好适用。”

　　洛疏讶异道，“你是要我服用？”

　　风雪月理所当然道，“是啊，师父有这头小奶豹的陪伴，身上有哪里不舒坦自会慢慢好起来，可是你的体寒之症这么久了，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既然这豹子胆有用，你不如服下试试。或者一分为二，你与师父一人一半。”

　　洛疏毫不犹豫道，“不必了，不是有你陪着我么，我不需要别的，这白须猎豹受那一掌已是丹元尽碎，所以其胆也没用了。”

　　这豹子精也忒不经打了，只一掌丹元就碎了？

　　风雪月觉得很是心塞，“原来制备大补药的药材这般难得啊…”

　　柳舟坦然道，“一贯如此。”

　　风雪月神色郁郁，“那我们走罢。”

　　洛疏环视周遭，三大妖族首领皆已不在，这魔化山脉间的戾气消退大半，留存下来的精怪们也都不成气候，若不趁早逃回妖界，大约也只能落得命丧黄泉的下场，毕竟凡世的修行者们时刻关注着此间动向。

　　他抬头望向隐在半空中的易珩，没说什么便收回目光，携风雪月飞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