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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死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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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好像已经过完了一生。
本该灿烂的一生,却被我过得这样混乱,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从没遇到过阿昶,该有多好。
我不会去找那么多有几分像他的人,不会成为所谓的“浪荡公主”,不会辜负顾陵川,不会与哥哥闹翻…
我会成为长安城最风光最耀眼的公主。
可是,如果不曾遇到他,即便是最风光最耀眼的公主,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只比我高一点点,十二三岁的年纪,眉宇间却已英气十足,即便初入皇宫,初见皇上,他脸上也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
真叫人挪不开眼。
后来,我总是打着各种旗号要他入宫,而每次,他都会带些新鲜东西给我,有时候是泥人,有时候是糖葫芦,有时候是糖画,有时候是拨浪鼓。
我总疑心他对我好是因为我是公主,像是我身边的奴才一样,怕漏掉我的喜好,而记住我的每句话,可直到那天,他无意间喊了我“晚晚”。
“晚晚喜欢吗?”
“晚晚要玩这个吗?”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身份,似乎在他的意识里,叫我晚晚,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结果后来碰到沈大人,阿昶与我告别的时候,再次叫了我晚晚,沈大人听见之后,手掌糊在了阿昶的后脑门上,骂道:“小子,叫什么呢!”
他悻悻地瞥了沈大人一眼,再次向我行礼:“公主,微臣告退。”
下次见我的时候,他一句“晚晚”才喊了一半,便改了口,我喜欢“晚晚”这个称呼,又不愿他被沈大人骂,于是我与他约定好:私下他喊我晚晚,逢人便喊我公主。
我喜欢桃花,他便与我一起爬到后花园的桃树上,看宫墙上的云霞,为了哄我开心,他还会爬到更高一点的地方,为我摘一朵最漂亮的桃花别在我的耳后。
待我及笄后,适逢他随沈大人出征。
他问我,晚晚,等我回来娶你好不好。
那时候他已经是俊朗的小将军了,因为身形偏瘦,甲胄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别扭,可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却像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
因为他许下的承诺,那一年格外的漫长,即便我身边多了一个顾陵川,他与阿昶一样温柔,甚至比阿昶还要宠着我,可他终究不是他。
后来,他回来了,立了大功,而我也等来了与他的婚约。
那年我十七岁,他十八岁。
父皇赐婚的那天,男女老少,上至皇帝,下至奴才,都欢欣鼓舞,他们说阿昶与我是“才子配佳人”,是“天生一对”,是“天作之合”,是“佳偶天成”。
那日阿昶喝醉了,他醉酒之后,不哭不闹,也不会困倦,只会像个孩子一样,格外依赖人。
我与他偷偷溜到皇宫人迹罕至荷花亭旁,依偎在一起看月亮。
他在我耳边呢喃:“晚晚,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他恍若未闻,“永远在我身边,好不好。”
“笨蛋,我当然会一直在你身边了。”
他不依,继续道:“你说好。”
待我说出“好”,他方才作罢。
但三日之后,秦九昭谋反,弑兄杀父,并下令诛杀沈氏九族。
我不知道二哥究竟是疼我还是恨我,在他下令之前,为了让我不受牵连,他强行解除了我与阿昶的婚约。
如这般痛苦的活着,也叫活着吗?
那日我在公主府喝到烂醉,烈酒入肠,烧的我生疼。
无歇哥哥夺走我怀里的酒坛,我便冲他撒泼,直到他还给我,我才作罢。
就像个疯子一样。
那日下了大雨,我在雨中,看不清这世间的模样。
三天之前,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作之合,我与阿昶,天生就该在一起,可一转眼,便天翻地覆。
这也是天意吗?
后来晕倒在雨中,我再也记不清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我只记得我睡了好久好久,醒来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无歇哥哥说,皇帝下令烧了沈府,在火堆里找到了沈昶卿钟爱的羊脂玉佩,还有左耳的狼牙耳环。
从那天起,我便成了众人口中的浪荡公主。
混迹于酒楼,与男人厮混,偌大的公主府养了一群面首,在酒楼还有无数个相好的。
我执着的相信阿昶没有死,他一定换了一种形式出现在我身边,所以韩缨、苏右这两个人,我格外喜欢,我总奢望能有一天,他们其中有一个人能告诉我,我不是韩缨或者我不是苏右,我是你的阿昶。
直到后来,我在鉴真寺遇见了静忍和尚。
阿昶掩饰的很好,若不是那张脸与故意的视而不见,我根本不会把他和阿昶联系在一起。
他的侧颜比以往更加锋利了,眼神也不似以往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漠然,如同游荡在人间的鬼魂。
他满口阿弥陀佛,心却并非皈依佛门。
我各种纠缠他,他始终不动心。
我没能等到他承认,我等来的是与顾陵川的婚约。
顾陵川向来是我说什么便听什么,所以我跟他说,成亲可以,但我必须带上我钟意的面首,不仅如此,我还要鉴真寺的静忍和尚。
他同意了。
但阿昶来到顾府之后,态度始终冷漠。
直到那天顾陵川被秦九昭召进宫去,我得以与阿昶单独相处,我从江湖郎中那里买来了一剂吐真散,下在茶里,逼他说出真话。
可他是什么人,他是聪明机警的沈昶卿,我拙劣的行为早就被他看穿,不知他是否是一时冲动,对我承认了他的身份。
他问我,能否想办法把他带出顾府。
自然。
他的请求,我从不拒绝。
自那之后,我便成了阿昶计划中的一环。
到最后,我除了爱他,别无选择。
我期待与他成亲的那天,期待十里红妆,期待他拉起我的手,对所有人说,我是他唯一的妻,“天作之合”“天赐良缘”这些词会再次涌入我耳中,如同四年前我所期待的那样。
可结局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十里红妆竟是无数无辜的人的鲜血所染成的。
而他牵起我的手,面对天下的时候,却无一人祝福。
红色的护城河里,流淌着我家人的鲜血。
那张休书的墨迹还未干透。
二哥身上的温度还残留在我手上。
阿昶站在我身边,我却看不清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