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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廿八秋楼 ...

  •   陈尽雪怎么也不肯相信,都腊月二十八了,还会有那么多不要命、只认钱的死心眼儿。

      陈尽雪抖了抖帽沿的雪,紧了紧羽绒服的领口,呼出的气体刚出口鼻,就在空气中凝成了白雾。他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几十口子人,忍不住思考,这

      究竟是多大的主子,需要动用那么大的阵仗。

      在以往接的活儿里,陈尽雪也不是没和其他陌生同行共事过,只是以往顶天了也就七八个人。见这阵仗,陈尽雪除担心活儿的风险性以外,还仔细的思考了那么多人,钱究竟该怎么分成。

      陈尽雪不动声色的瞥着周遭的男男女女,但凡是玄门中能叫的上号的族门,都跟赶场一样的凑到了B市西四环的清风路站牌下。

      他大略的数了数,这小小的站牌下竟然站了小四十口子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洒落,带伞的,雪覆满了伞顶。没带伞又没挤上站牌檐的,只能硬挨着冷硬硬的雪。

      巧了,陈尽雪就是那个既没带伞又没挤进屋檐的倒霉蛋。

      陈尽雪虽然冷,却只能将脏话骂在心里。也不知这次的雇主定的什么破规矩,要求到清风路站牌的每个人,在碰头雇方的人之前,都不得在站牌言语。

      但能一口气雇三十多号玄门的人,光论财力就弱不了。

      陈尽雪继续默默盘算着雇这么一大群人的耗费,像自己这样初出茅庐的新人,要价至少也得个小十万,这里面还不算最终铲除邪祟后的分成。尤其队伍里还有些熟脸,应该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户,照着这个算法,没个八位数,怎么着也是下不来的。

      「叭————」

      清风路拐角露出了晕黄的灯光,在场的所有人都分辨出了那是车灯的远光。

      每个人都暗松一口气,在这隆冬天呆一晚上可是要死人的,众人听着由远及近的车轮轧在积雪上的声音,内心均是万分期待,远光照在长街上,竟给人一种圣灵降临之感。

      但这份圣灵感,随着车抵达眼前,便灰飞烟灭了。

      两辆破旧的公交车,在雪夜的路灯下,泛着红褐色的锈光,缓缓停下。陈尽雪估摸着这车有些年头了,透过锈色,能分辨出是那种淘汰了许多年的蓝皮客车,起码在当今的客车线上基本停工了。

      「嘎吱——」

      车门慢悠悠的打开了,在门开的一瞬间,甚至可以感受到一股腐烂的气息,伴随着车暖气的烘热扑面而来。

      两辆车前后排着,前一辆车的司机朝车下的使了使手势,招呼站牌的人上车,众人意会后,便各自扛着各自的行头上了车,只是这次众人竟出奇的有秩序,不争不抢的有序上车。

      毕竟这种车,也没人会有多么想进去的欲望。

      陈尽雪作为单干户,不用拖家带口,于是就一个人早早的上了车,车子咔吧的怪叫了一声,陈尽雪不由暗骂这什么破车,他挑了个靠窗的位子,打开了手机,选了一首英文歌,准备在到地儿前补一个觉。

      他随即闭上了眼,约莫有个片刻,就觉得车座往下一沉,应是身边坐下人了。

      陈尽雪不喜欢社交,更深知玄门中人应恪守「三不」的原则——不交心、不过问、不透底。

      就继续闭着双眼,自顾自的睡着。

      听着车上陈旧零件吱吱哇哇的响动,陈尽雪知道车应是上路了。

      司机没扭头,边开车边说:车既已经发动,诸位便不须忌讳先前的条条框框了,想说话就说吧。

      “妈的,这他妈不是坑人嘛?看着几十号人那么大阵仗,感情得来个加长林肯套车来接吧,等了几个钟头,就来了个这么破玩意儿!”

      “什么东西,哪有接头不见正主的?真瞧不起这些个伙计吗?”

      “如若诓我,老子定不放过啷个龟儿子噻!”

      陈尽雪听着南来北往各地的各地口音的咒骂,竟觉得有几分宽慰,可能耳朵久不见人气,听着破口大骂竟都觉得满足。

      他听着歌,随着节奏抖着腿。

      “小弟弟,你这歌儿还挺好听的,睡觉时倒挺合适。”

      陈尽雪意会到身旁人搭话,便睁开了眼,将手机里歌儿给暂停了,随即摘下了耳机:嗯?

      搭话的是个看起来挺年轻男人。

      何谓看起来?

      陈尽雪打量着他,男人的眉眼生的十分凌厉,站牌的灯透过车玻璃打进车内,光影波动中,他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明显就是东方长相,却莫名给人一种混血感,如果生在八十年代,他或许也能成为港星大小天王之一?

      幸而他戴了一副眼镜,极大的冲淡了五官的浓烈,显得整个人可亲多了。

      那男人似是看出了陈尽雪的不解,便微笑着指了指他的手机。

      陈尽雪低头一瞧,耳机线乱做一块疙瘩,挂在自己的领口,耳机插头和手机端口仿佛被银河隔开的牛郎织女,呜呜咽咽的唱着咪咪玛咪。

      陈尽雪内心暗道:靠,真特么蠢啊。

      那男人又用春风和煦的语调说:“您叫陈尽雪吧?”

      陈尽雪此时此刻虽然满心疑惑加震惊,却也只能尽量保持淡定的开口问道:“是,但我与您素未平生,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那男人从兜里掏着些什么,然后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将一张卡片状的东西拿出:“哦,你的身份证掉了。”

      陈尽雪此时此刻才意识到,刚才踏上车的咔啪声,原来是他身份证掉在了地上。

      陈尽雪不确定自己在车上其他人的心中是否愚蠢,只知道他在这个男人的印象里有够傻了。

      他从男人手中接过身份证,道了声谢,解释道:“哈哈,今天我起的太早了,又熬了那么长时间,我果真有些神经衰竭了。”

      那男人依旧一副我明白,我知道的内涵微笑。

      陈尽雪只好闭上眼睛,祈求早点睡去,暂时逃离这个世界。

      男人见陈尽雪睡了,便自顾自的说道:“不让你吃亏,在下穆承影,有缘可交个朋友嘛?”

      陈尽雪眯缝着双眼,瞧见了男人话音落下后伸出的左手,无法推脱,就只好和他握了握手。

      陈尽雪甚至在想,外交部长与敌国休战握手,都没有他此刻的心情尴尬。

      临睡前陈尽雪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两辆破车摇摇晃晃以龟速行进,约莫摇了个三四个钟头总算到了目的地。

      在这种摇摇欲毁的车上,怎么也不可能睡好觉,没把肺摇出来已经是万幸了。下了车取了行李,天也依旧没大亮,趁着熹微的晨光,众人发现队伍在一座大山的山脚,见众人全下了车,两辆破车便嘎吱嘎吱的开走了。

      山脚下早有一位提着灯笼的老人候着了,那引路老人佝偻着身子,透过昏黄的灯光根本看不出老人的岁数,老人鬼魅般的提了提嘴角,阴森的笑道:“诸位稍安勿躁,跟紧老朽,再爬段儿山就能见到家主了。”

      说真的,这引路老人的声音特别像,毒蛇的腹鳞摩挲着光棍家的土墙头产生出的沙沙声。

      众人见场面诡异也都随之噤了声。

      清晨的山路不好走,雪后的山路更是纵享丝滑。

      亏得众人都是玄门中人,体质自然要比寻常人抗造,摔摔打打两下也不碍事,只是玄门事儿多,背得包袱不少,迎着劈头盖脸叫人肉疼的寒风,何尝不是一场拉锯战。

      “累死了,恐怕还没走到地方,这座山头上又得添上几条冤魂。”陈尽雪无语道。

      陈尽雪气喘如牛的往上爬着,偶尔还得依附下山壁上蜷蔓着的枯藤,当他抬起头时,他似乎看到了此生所见过的最恐怖的场景。

      不是妖魔鬼怪,而是几位耄耋老人,飘扬着银色的秀发,在这雪路上健步如飞,或许,用一步登天来形容更加合适……

      他单知道老人晨练喜欢爬山,但现在他在深思,难道老年人晨练爬的山中也有雪山?

      等爬到了真正的目的地又过去了俩小时,陈尽雪摁开手机,发现已经八点多了。

      雪早停了,初升的朝阳使得皑皑雪山散发出金光,难以置信如此勃勃生机的地方,会请如此多的人来除厄。

      引路老人引着众人进入了半山腰的庄园,整个庄园都是仿古式样的建筑,占地也约莫有个好几十亩,假山假水依山而建,在整座山中显得十分生硬,并无美感。

      刚进入庄园,便迎出来了几个架着牛车的佣人,帮忙载人和行李。

      众人在车上更是唉声载道,可谓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开始肃邪,就已经丢了半条命。

      牛车停在了一幢巨大的建筑前,透过建筑斑驳的墙画,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这座人造古居中为数不多的古建。

      陈尽雪抬头便看见了建筑巨大的额匾——「盛秋楼」,再耐心数了数层数,这座古楼竟足足有二十八层,当真是不可思议。

      只是如此气派的古建竟从未听闻过,甭说这种规模的古楼,像许多地方仅有些明清时期留下的建筑,都能给敲锣打鼓的造势成旅游胜地。

      队伍里也有人产生了疑惑,便向随行的老人打问道:老先生,如此气派的古楼为何不曾听闻过?

      老人只笑却并不答话,只伸手往楼里请众人,众人随着老人进入了楼内一层正殿,进入正殿迎面便看见一尊巨大的鎏金神像打坐在神座上,高耸的神像从一层甚至看不清五官。

      老人恭敬的向神像行了叩拜礼,从香案上拿起一束香,点燃插进了门厅的青铜鼎内。

      众人虽不知其中缘故,却都怀揣敬畏心,学着老人的样子行礼上香。

      由于殿内蒲团有限,众人便分先后批逐渐完成法事。

      陈尽雪环顾了大殿,只觉得殿内布置同寻常地方有些异样,却说不清是什么,便继续随着老人上楼了。

      楼内建筑形制与传统塔相似,其余房间均环形分布于楼内,以神像为参照点,向左向右均有扶梯可通往楼上,楼内中空,除顶层封顶外,其余楼层都能俯瞰一楼正殿。

      如若没有封顶,整座楼倒是与福建土楼挺相似。

      老人见众人都行好了礼,美其名曰做留念,就请众人排好了队,喊来了摄影师。

      摄影师举着老式的相机,头钻进相机屁股后面的布中,咔吧一声,相机发出了耀眼的白光,照片也就随之拍成了。

      陈尽雪不得不感叹这拍照的效率,从排队到拍好,全程不超过五分钟,陈尽雪甚至都觉得拍照时,自己的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

      一楼正殿比其余楼层要高的多,老人引着众人上楼,边走边说:“盛秋楼二层至四层均为家主存放书籍的地方,家主吩咐,各位如若需要可以随意前去赏阅。家主将于七层会客厅与诸位见面。”

      “八层则是部分内佣的住所,都是家主身边的老人,对庄园各处都十分熟悉,各位如果遇到不方便的地方都可去八层找他们,包括老朽在内都会鼎力相助。”

      “其余楼层都有许多客房,家主吩咐可随诸位的心意居住。各位可先选好住所,再告知老朽您的房间,以便老朽安排佣人。”

      “最后提醒各位一句,此处毕竟是须除厄的地方,自然不会多么太平,我们住的也久了,与它们也算相安无事,各位到底是外来人,尽量不要独自居于一间房间。”

      “好的,家主吩咐诸位必于十点前到达七层,还有些时间,诸位自己安排吧。”

      老人再次如鬼魅般爬上了楼,身影也逐渐消失在扶梯转角,终于有人打破了这鸦雀无声的场面。

      “这神像不单是用来拜的。”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只见穆承影掏出眼镜布擦着眼镜说道:“更像是用来镇邪祟的。”

      用神像的正气来镇邪祟,这种手段在玄门中并不稀奇,只是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神像,众人均心领神会到了这所镇邪祟的厉害。

      只见穆承影戴上眼镜悠悠说道:“只可惜这神像即便如此巨大,却也远远镇不住呢。”

      见众人哗然的表情,穆承影依旧满面春风笑道:“没关系,诸位上楼吧。”

      见穆承影一副轻松的模样,众人便当他成竹在胸,心也放下了许多,有人便发问:“您可是有了破解之法?”

      “没有。”穆承影如实道。

      那人问:“那您为啥如此淡定?”

      穆承影道:“雇主肯定不会送咱们回去,并且这里还没有信号。”

      “我瞧着这雪没个小半月是化不了,而且这大雪说不定哪会儿就又下下来了,你说,待在这儿,是不是更加安全?”

      穆承影一副纯良的模样看着那人,那人无言以对,众人也只好乖乖收拾行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廿八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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