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剪辑师》壹小糖

2、第2章

　　整座建筑悄无声息，静谧得可怕，张义四下寻找衣服和食物，稳定濒临崩溃的情绪。他到处找出口，哪知误闯地下室，开门的瞬间，闯入他视线的全是高大的封闭容器。
　　容器内关着躁动不已的铁面虫，以及将死未死，身体残缺不全的人类，浑浊的眼珠全都直直地望向张义，嘴唇一张一合。

　　“请……杀了……我……”

　　张义读出了他们的信息。
　　痛苦地摇了摇头，张义没有杀人的勇气，他硬着头皮继续往屋内走，穿过数之不尽的容器，他眼前猛然一亮，他看到了一个异常美艳的女子，女子的容器里不见铁面虫的存在，她意识清醒，见到张义的惊愕很快变成了欣喜，她着急地拍打容器壁求助，恳求张义带她走。
　　一念之差，张义带走了女子。
　　他很快发现，地下室还有其他人，一间灯光明亮的储蓄室，屋内放了一张椅子，一人坐在椅子上，身边站了几名保镖，屋内跪着十余人。
　　张义思索之际，跪着的人转眼被杀尽，之后，坐着的人站起身，声音寒冷彻骨：“把这里清理干净。”
　　张义忘了自己怎么逃出来。

　　逃离了这个噩梦般的地方，他开始了自己全新的生活，他拥有了绝色的妻子，乖巧的女儿和听话的儿子。生活中的幸运与不幸紧密交织在一起，多年后，张义方才得知妻子体内存活有一条培养成功的铁面虫，铁面虫通过改变基因达到改成形态的目的，高矮胖瘦，一切皆可达到。
　　铁面虫偏爱温暖湿润的环境，它的美食是尸体，当一条虫子衰老死去，它的体内会孕育出两条新的幼虫。
　　张义貌美如花的妻子曾是实验室的研究员，她用自己的身体做了实验，幸运的是试验成功了，不幸的是，他们没能摆脱噩梦，有人意外发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迫于无奈，他们再度利用铁面虫改变了样貌，改名换姓，带着女儿和儿子逃到遥远的城市。低调生活。
　　可惜，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培养铁面虫的原主人并未在当初的混乱中死去，他得到了铁面虫培养成功的数据，于是，坚持不懈的寻找逃离的铁面虫的下落。

　　一次又一次的改头换面没能为张义换来平稳的生活，这一次，对方终于找到了章隐跟前。
　　体内原始的基因早已被铁面虫改变数次，姓名也改变了多次，章隐的妻子在辛苦的逃难中去世，虫子的原主人仍不甘心，努力查找章隐确切身份的证据，尽管此前相关档案全已销毁，但章隐的真实记忆依旧存在。
　　虫子的主人请来了一位剪辑师，面带黑纱身份未知的神秘剪辑师，她触碰到了章隐的原始记忆。
　　程肃相信，严余肯定为章隐的记忆进行了特殊的保护，对方没能触碰到与铁面虫有关的记忆，若不然，看到原始记忆的剪辑师何必留言给他们，进行交易。
　　微微皱眉，程肃不免担忧，虫子的主人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程肃踌躇之际，严余交代了章隐的项目事宜，此次需要尽快剪辑四十年的原始记忆，根据程序的运算时间，恢复这段原始记忆差不多耗时近二十年，换言之，剪辑完成后，客户能够再安心的度过二十年岁月。
　　尽管章隐明确表示，若能保护自己的子女不受伤害，他能否活下去并不重要，但严余答应竭尽全力给予客户多一些的生存时间。

　　“我不支持剪辑原始记忆。”程肃说道。
　　严余看着程肃，意味深长：“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记得发生过的一切。”
　　剪辑原始记忆，严余操作极为小心仔细，原始记忆不允许发生丝毫失误，不能移动不能错位，更不能出现偏差，丁点的错误都将引来原始记忆编码异常。
　　两个小时的剪辑，章隐的健康提示亮了十次红灯警示，程肃生怕老人一个熬不住，引发数据崩溃的惨剧。

　　即使做出了众多努力，严余仍旧不能力挽狂澜。
　　收到邀请函的这一天，程肃一点儿也不意外，他深知是祸躲不过，虫子的主人终于还是找上门来，他按照严余事先的要求，没有拼命反抗，淡然地与严余一同赴约。
　　约定的地方位处深山，山内修建了一个面积巨大的实验室，内部布局十分复杂，里面的房间多得犹如迷宫。
　　严余和程肃的目的地在一间空旷的大房间，与章隐曾经的记忆一致，房间里面满是高大的容器，容器内有人和铁面虫，实验体眉清目秀的容颜甚是好看，可惜全已生命垂危，他们的皮肤之下，变异的虫子迅速爬过，等待躯体死亡成为自己的美餐。
　　程肃不免身体一颤。
　　自从实验室遭遇对手的残忍破坏，虫子的主人始终没能再培养出完美的铁面虫，这些虫子总会带来颇多的副作用。遗失了几十年，他苦苦寻找的虫子终于回家了，利用虫子向昔日伤害自己的对手复仇，目标指日可待。
　　房间内升起了两个崭新的器皿，尽管隔着玻璃，程肃仍能听到惊恐万分的惨叫，一名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被分别关入器皿，两个人被半成品的虫子咬了，痛苦的挣扎。他们的身体因痛苦而扭曲，从奋力抗争转为停止动弹，他们的模样形态渐渐变化，成为了另外的相貌。
　　程肃心里一紧，他记得章隐膝下有一儿一女，保护这两人是章隐的心愿，只可惜，章隐没能如愿。并且半成品的虫子不能成功转变基因，两人很快咽了气，死亡的躯体是虫子深爱的美食，逐渐啃食殆尽。
　　又是一个器皿升起，里面关着年迈的章隐，章隐隔着玻璃望向子女默默落泪。一只虫子钻入他的身体，章隐心如死灰，他明白自己终有这么一天作为结束，他不怕自己死去，可是他真心希望保护自己的家人，然而，所有人都陷入了危险，没有一人能够逃过。
　　章隐朝上伸出手，他的身高远远不及器皿的五分之一，可他依旧这么僵着身体，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或许是希望，或许是未来。可惜他什么也抓不到，体内的血液在翻滚，身体的感觉越来越麻木，岁月带来的痕迹从他身体里面逐渐淡去，他的容颜变得年轻起来，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比子女年轻数十岁，分外讽刺。
　　章隐静静地闭上眼，绝望之中断了气。

　　目睹了这一切，程肃的心拧紧了，有股说不出的感觉萦绕心头，好像这是他的故事一般。他不清楚自己的对手在哪儿，他仅仅着急的跑向章隐，奈何他们之间隔着厚实的玻璃墙，他根本没办法靠近章隐分毫。
　　房间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面带黑纱的剪辑师出现在门口，投在地面的阴影拉长了，说不出的诡异，她的身边跟随着两名身强力壮的保镖，她沙哑的嗓音微微上扬：“我的客户非常高兴，十分感谢严老板的全力配合，他总算达成心愿，找回了寻找多年的失物。”
　　“这是我的客户的一点心意，送给严老板添置公司设备。”说着，剪辑师轻轻地扬了扬手，一名高大保镖快步走近，交给严余一张纸条，那是一张支票，数额的位置空着，任由严余填写。
　　对方给的心意给的很大。
　　程肃从困惑慢慢变成了明白，眼底的疑惑转为鄙视，他难以想象，严余用章隐的真相换取了一张支票。
　　“这是最适合的结局。”严余丝毫不回避程肃责备的目光。
　　程肃犹豫了几秒：“牺牲客户换取金钱，得到了更大的利益，也对，你是老板，你需要这样的结局。”
　　严余没与程肃争辩，淡然地别过头，似乎不在乎程肃此刻如何看待他。
　　铁面虫吃累了，沿着出口钻进了管道休息。慢慢的，容器打开了，章隐被啃得七零八落的身体失去了玻璃壁的阻挡，顺势倒在地面。程肃不忍心，准备走过去替章隐合上双眼，他往前迈了两步，严余似乎急了，吼道：“程肃，你在做什么？”
　　严余的声音猛然提高，引起了蒙面剪辑师的注意，见程肃一副要靠近章隐的打算，她瞬间也急了，她握紧拳头，身体一颤，但很快她强忍情绪压住了自己奔过去的冲动。
　　当即拦住程肃的人是严余，严余眼底深深的担忧转瞬即逝，十分不高兴：“项目到此结束，我们该回去了。”
　　严余话音刚落，话筒里传出变音器扭曲的声音，笑得诡异：“感谢严老板和程剪辑师的大力合作，帮我寻回了失物，希望我们还有下一次合作的机会。”
　　程肃表情难看，他再也不想和虫子的主人牵扯丁点关系，他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一切。
　　严余的情绪与程肃差不多，有了对方的送客令，他立刻如释重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实验室，再也不肯看那些诡异的铁面虫子一眼，程肃跟紧严余出了门。
　　蒙面剪辑师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夜里，程肃在第五剪辑室加班，他漂亮的新搭档王芯坐在旁边帮忙整理资料，这次的项目是一个颇有趣味的欢乐项目。
　　王芯抬眼，恰逢程肃发呆，她忍不住笑问：“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迷？”
　　“有些事，不太明白。”很长一段时间，程肃都陷入了这样的苦恼，“相貌可以改变，记忆可以剪辑，所有的数据全在撒谎，如此一来，还是什么值得相信？”
　　闻言，王芯嘴角的笑意陡增：“真实的数据从不撒谎，如果你觉得数据在骗人，那么只因为它是假的。当你揭开虚假看到真实，你会发现，它一直静静地在那儿，从来不曾改变。”
　　程肃想了想，笑了，低头继续整理项目资料。
　　一条铁面虫从王芯体内静然爬过。
　　王芯神情轻松，随手顺了顺大波浪卷的长发，她拿起手机看消息，一个熟悉的号码发来了简短的消息询问项目进展，王芯微笑，不论对方的身份模样如何改变，王芯始终清楚对方是谁，那人是自己的亲弟弟，只不过目前已成为自己的老板，严余。
　　王芯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脸，幸好她处理及时，解决了突如其来的剪辑师，她匆忙中变成毁容的蒙面剪辑师，如今又不得不转为漂亮年轻的女搭档，改变过于频繁，身体颇有些不适应。
　　不过如此一来也好，章隐迟早得交出去，虫子迟早也得交出去，无论是真是假。
　　唯有用死亡作为结束，他们的生活才能迎来真正的稳定，这是最适合的结局。
　　王芯抬眼望向努力工作的程肃，嘴角扬起一抹笑。
　　从此以后，她就能安心和弟弟一起照顾父亲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