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不心动》九之星

45、番外【纪念】

　　番外二

　　距离钟家和陆家在方圆市的那场世纪婚礼，已经过去三年。
　　很多人仍然记得那场婚礼的隆重与盛大，到处刊登的报纸，缕缕热搜的婚礼过程，但是结婚双方的男女主人的信息，一直被媒体捂得严严实实，无从知晓。

　　陆嘉识如今在A大做博士生导师，但是他的学生们都觉得他是个非常不一样的人。
　　怎么说呢，老师不像别人那样常年混迹在研究室，但依旧在光缆的材料研究方面取得了重大突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按时上下班，从不迟到或早退，规律得比学生还规律，近乎古板。
　　他平时也很严肃，不苟言笑，学生们都不敢和他开玩笑。
　　但是有时接到电话，他整个人就像被使了什么魔法，变得非常温柔好说话。

　　这很神奇。

　　这一天，陆老师照常下课回家。
　　他们在南屏买了房子居住，就在A大附近。
　　到家的时候，钟芋往往都会给他一个吻。
　　但这一天很安静，空荡荡的客厅有些昏暗，像是天快亮时的样子，一切近乎黑白色。
　　陆嘉识有点意外，“太太？”
　　没人回答。

　　他把所有房间看了一遍，没有人，给钟芋电话，也没人接。
　　陆嘉识转而联系钟芋的父母，对方也不知道。

　　他开始慌了，把家里的车库和院子都仔仔细细找过，房间也重新翻了，连床底都没放过。
　　就在他急匆匆开车准备去附近警局报警的时候，忽然看见院子的角落里竖着一座墓碑。

　　陆嘉识下了车，走过去。
　　那个墓碑用白色大理石雕刻成，前面放着一束束美丽的鲜花。
　　碑上的黑白照片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眼睛弯弯，笑得很开心，似乎永远停在了二十几岁的年纪。

　　底下写着她的名字，还有她的身份，是陆嘉识的夫人。
　　令人窒息的恐惧和心悸一下子让陆嘉识醒了过来。

　　他猛地坐起，扫掉了旁边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是噩梦吗？

　　他心有余悸地大口呼吸，拿出手机给钟芋打电话。
　　电话里响过一声，两声，三声……陆嘉识胸口发紧，强烈的不好的感觉让他无法思考。

　　终于，第四声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传出一个倦懒的声音：“怎么啦陆先生？”
　　陆嘉识猛地松了一口气：“我刚才……做了个噩梦。你在睡觉？”
　　听着声音像是。

　　电话那头的声音软绵绵的：“嗯……最近一直犯困，可能是因为春天了吧……不过，陆先生，现在可是凌晨三点啊，我能醒过来接你电话已经很不错了……”
　　三点？

　　陆嘉识看向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过了数字三，现在三点二十分。
　　钟芋：“你忘啦，你说今天要加班呀。”
　　“嗯……真的忘了。”陆嘉识捏捏眉心，想起自己的确是加完班后直接倒办公室睡了，他声音沙哑：“没事就好，你睡吧，安。”
　　钟芋哼哼一声：“你做了什么噩梦，不跟我说一说？”
　　陆嘉识：“就是梦见你走丢了。”
　　“看来陆先生没有安全感呀？那我找到没有？”
　　陆嘉识想起梦里那座墓碑，心里仍然有什么堵着，那种害怕的感觉盘旋不去。
　　但他还是压住这些情绪，温柔地说：“还没找到就被吓醒了。”
　　手机里传出她懒洋洋的一声闷笑：“谁说没找到，你看我这不是在和你说话了吗？”
　　“嗯。”陆嘉识感觉安心许多，不好的预感也渐渐消弭，他一笑：“是找到了。”

　　又腻歪一阵，嘱咐她好好睡觉后，陆嘉识挂断电话。
　　他坐在床边，呼出一口气，从抽屉里找出香烟。

　　手指刚抽出一支，目光却忽然注意到掉落在地上的相框。
　　应该是刚才惊醒的时候不小心弄掉的。

　　他捡起来，想把它放回床头，却发现相框摔坏了。
　　有一角的边缘露出来一块纸张的一部分。

　　他微微皱眉，这是他和钟芋结婚的照片，里面怎么会装着纸？
　　他打开相框，那个纸张的全貌展现在眼前。
　　这个样式的信纸他很熟悉，是当初钟芋参加那个奇怪的选修课时，老师布置的作业。

　　只是年岁已久，这纸已经有点泛黄。
　　陆嘉识夹着烟，轻轻展开这封信。

　　上面只有她认真的字迹。
　　如果有一天我离世，希望十年后，陆嘉识还记得我

　　陆嘉识的手轻轻抖了抖，他咬住烟，拿过钢笔。

　　#
　　四点钟的时候，陆嘉识回到家。
　　家里一如梦境中那般，昏暗，黑白，没有生息。

　　他换下鞋子，放下公文包，脱掉的西装放在沙发上，往二楼走去。
　　在门口，他轻轻打开房门，目光一下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钟芋。
　　他走过去，蹲在边上，默默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又轻步离开，到另一个房间休息。

　　第二天，钟芋被钟爸爸和钟妈妈的电话叫醒。
　　“崽，你还没起床？你个懒鬼！早饭吃了没有，爸妈过去给你送点东西。”
　　钟芋迷迷糊糊的：“还没……你们过来了？”
　　“都快到啦！快起来！”

　　“哦……”挂断电话后，钟芋懒洋洋地起来，揉揉眼，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自言自语：“啊，陆嘉识没回来，那我要自己做早饭了？”

　　她推开厨房门，走到冰箱前，“吃点什么……好麻烦，泡个麦片算了……嗯？好香？”

　　厨房是两个隔间，蔬菜冰箱餐具等在外面，里面是做饭的地方，此刻隐隐约约传出油煎东西的声音和香味。

　　钟芋走过去往里一瞅，呆住：“陆嘉识？”
　　“醒了？马上就好，今天想和果汁还是牛奶？”
　　钟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嘉识给煎锅里的荷包蛋翻了个面：“四点钟左右。”
　　钟芋：“啊，好吧……我要喝咖啡。”
　　最近总是睡觉，简直把她的作息都扰乱了。

　　陆嘉识却拒绝：“不可以。备孕期间不能喝咖啡，太危险了。”
　　钟芋：“……”
　　等等啊。
　　最近完全沉浸在和陆嘉识腻腻歪歪中，都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她忽然摸上自己的小腹，有点惊恐：“我忽然想起来，我月经好像延迟了。”
　　陆嘉识手里的煎蛋啪嗒一下，掉到了桌面上。

　　两分钟后，钟芋拿着验孕棒从厕所里走出来。
　　她挠挠头，又慌又开心：“两道杠哎。”

　　陆嘉识似乎对这个结果已经有所预料，表现得比较淡定，但是他红透的耳朵还是出卖了他。
　　他镇定地接过白色的验孕棒，看了一眼，然后弯腰把钟芋抱起来，小心地放到椅子上，催促她吃早饭。

　　钟芋哦了一声，看着面前的煎蛋被陆嘉识换成煮蛋。
　　她：“嗯？”
　　陆嘉识：“不要吃太油腻的。”
　　“……”
　　可是煎蛋好吃啊！

　　钟芋愤愤地剥开一枚白煮蛋。
　　对面，陆嘉识站在墙边，手里还拿着验孕棒，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了。

　　钟芋小声诅咒：“再看，小心眼睛抽筋。”
　　陆嘉识笑得非常二傻：“抽筋也值了。”

　　他之前做噩梦留下的不好心情，一下子一扫而空。

　　钟爸爸和钟妈妈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刻带着钟芋去医院做检查。

　　确认怀孕并且没有问题后，钟妈妈立刻搬到了小两口家里，无微不至地照顾钟芋。
　　平时钟芋总是被钟妈妈吐槽，到了这个时候，来自母亲的关怀让她都有点不适应。

　　在经历孕吐，嗜睡，头晕，控制饮食，下肢水肿，腰酸背痛，呼吸压迫等一系列痛苦后，一双龙凤胎成功降落在这个小家庭。

　　转眼又过去五年，两个小孩都长成了大小孩。
　　钟芋经常陪着他们出去玩儿，教他们知识，而陆嘉识的事业也越来越好，拿到不少成就，所带的学生也加入他的团队，为祖国的事业添砖加瓦。

　　这一天，陆嘉识要参加一个领奖仪式。
　　钟芋和两个孩子作为家属，一同参加。

　　颁奖台上，陆嘉识是最年轻的那个，钟芋在台下边看边拍照，身边两个孩子在吃甜点。

　　陆于看着台上的爸爸，骄傲地对旁边的一个老人说 ：“那是我爸爸哦！他很帅吧！”
　　老人很惊讶：“哦？是你爸爸啊？那你知不知道，他不但很帅，还很厉害哦。”
　　陆于：“我也很厉害的！”
　　老人说：“嗯嗯，我相信你也很棒。这是你妹妹？”
　　陆于拍拍旁边比自己略矮一些的小女孩：“我妹妹，陆念。”
　　陆念很认真地在吃甜点，对于哥哥的举动，她报以白眼。

　　钟芋对那个老人说：“让您见笑了。”
　　老人摇摇头：“这俩孩子很可爱，像他爸爸，一看就聪明。”

　　颁奖台上，轮到了陆嘉识。
　　他穿着端正的西装，站在红毯上，朝镜头微笑并发言。

　　钟芋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现他在看自己的镜头。
　　然后他笑了一下，又收回，半开玩笑地说：“抱歉，刚才看见我的太太，走神了。”
　　一直肃穆的会场里响起笑声。

　　钟芋被这么一打扰，不敢再拍。
　　毕竟场合这么严肃，陆先生秀恩爱也太会挑地方了。

　　回去要教育他一下。

　　等到颁奖仪式结束，两个孩子最先跑到陆嘉识面前。
　　哥哥指着妹妹含泪控诉：“爸爸，她把我的蛋糕都吃完了呜呜呜……”
　　妹妹陆念八风不动，翻了个白眼。

　　陆嘉识：“你妹妹能吃，你别跟她抢。”
　　陆于：“……”
　　陆嘉识抱起陆念：“去买蛋糕？这附近好像有一家。”
　　钟芋早就在翻手机了：“有，快买吧我被他们闹得头大。”
　　陆于很幽怨：“爸爸你不爱我，只会爱妈妈和妹妹。”

　　陆嘉识：“当然要爱妈妈和妹妹，她们是女孩子，要保护哦。”
　　陆于：“那我也要当女孩子！”

　　钟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啊，当男孩子也很好啊，男孩子……”
　　陆于：“哪里好？”
　　钟芋语塞，忙把锅甩出去：“让爸爸回答这个问题吧，我回答不了。”
　　陆嘉识开着车，想了想，这个问题好像蛮棘手的：“当男孩子的好处是……可以保护喜欢的女孩子？”
　　钟芋：“……”

　　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陆于：“可是我没有要保护的女孩子。我可不要保护陆念，她这么壮，保护我还差不多！”
　　陆念：“你说谁壮？”
　　陆于怂得不行：“我我我！”

　　陆嘉识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俩，笑着说：“等你长大一点就会有了，现在你呢，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这样有一天遇到她的时候，你才能有力量保护她，知道吗？”
　　陆于似懂非懂，但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就像爸爸一样！”
　　陆嘉识一笑，“你会比爸爸更优秀的，爸爸很期待你长成一个男子汉。”

　　买了蛋糕后，陆于主动把最好吃的那块给了陆念：“我现在没有要保护的女孩子，就先勉强保护你吧！”
　　陆念看在甜点的份上，没有翻白眼给他，尝了一口，说：“为什么不去保护妈妈？”
　　陆于：“你笨呀，妈妈已经有爸爸保护了啊。”
　　陆念：“你说谁笨？？”
　　陆于又怂了：“我我我！我笨！”

　　过了几天，南屏下了一场大雪。
　　颁奖典礼上的照片洗出来，钟芋把它们装进买好的相框，放到展示柜。
　　还有一张放不下了，她在房间里打量一边，注意到床头柜上的那个小款的结婚照。

　　应该还能塞进去？

　　这可是陆嘉识目前获得的最高奖项，和他们的结婚一样值得纪念。
　　她拆开相框，刚要把照片塞进去，忽然里面掉出一张信纸。

　　钟芋拿起来，上面有她的字迹，她想起来，这是大学时候的东西，当初写的时候，心情还很低落，好像马上人就要不行了一样。
　　虽然有一点点幼稚，但是那时候的心情，到现在也能清楚地回忆起，一转眼，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她今年都三十了。
　　老了呀。

　　她这么想着，看了看自己当初的字迹，几乎还能想象到写下这些字时她认真的样子。
　　钟芋感慨地一笑，准备把信纸放回去。

　　却忽然发现信纸的背面有字。
　　是陆嘉识的。

　　字体清劲有力，扑面而来一种力量感。
　　她把信纸拿到灯光下。

　　如果有一天我离世，希望钟芋走路时撞到电线杆

　　钟芋：？？？
　　陆嘉识你知道你在写什么胡话吗？？

　　这行字的下端，隔了一大段空白，在右下角，鬼鬼祟祟地补充了另一行小字——
　　最好撞到失忆，把我忘干净

　　看完这些，钟芋眼睛酸酸的，抽了抽鼻子。

　　房间的门被人打开，陆嘉识探头进来，柔声问：“太太，晚饭想吃什么？”
　　钟芋：“吃屁。”
　　陆嘉识：“？”

　　钟芋一抹眼睛，放下信纸，大步走过去，把他拽进房间，抬头就咬。
　　陆嘉识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嘴唇被封住，只好耐心地回吻，安抚她的情绪。

　　他的余光看见了桌子上被拆开的相框，一下子都明白了。

　　“这么难过？”他在换气的间隙，声音低哑地说。
　　钟芋带着哭腔：“你才失忆，你全家都失忆。”
　　“好了不哭了，我不好，我失忆，你别哭，嗯？”
　　他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吻吻她的额头，像安抚一只失魂落魄的小猫。
　　钟芋心情好一些了，嘟嘴说：“晚饭要吃肉。”
　　陆嘉识：“哦，可以，现在就吃？”
　　钟芋想了想：“还不是很饿……”

　　陆嘉识忽然一笑，在她嘴唇上轻咬一下，低声说：“那先吃点别的？”
　　钟芋没来得及问吃什么，他的唇再度落了下来。

　　外面又下起了雪。
　　房间里的壁炉发出噼啪的火柴声响，北风呼啸。

　　漫漫时光里，那让人患得患失的爱意，谁能真的不沉溺其中、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