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们的后现代生活》苯是铜根砷

2、学姐（二）

　　再往前已经全黑了，除了车灯本身亮成一个光点之外，竟然没能再探亮半分路。

　　杨逸霄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向后退，至少退到有路灯的地方，四周温度又下降了一点，空气中开始泛起稀薄的水汽，这是起雾的征兆。

　　薄雾里渐渐传来一种有节奏的敲击声，像是用棍子敲打在装水竹筒上的闷响，杨逸霄一时间不敢动了。

　　虽然已经和鬼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差不多一个月有余，但这次不巧，身旁无人，而且明显这一次前来的东西肯定不是找他聊天来的。也许是在寝室那些鬼给他营造的“舒适圈”里待久了，杨逸霄完全没有一点应对的经验。

　　敲竹筒声越靠越近，杨逸霄冷静下来，如果现在骑车就跑，不一定能跑出这片黑暗，说不定还会迷失方向，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但是站在原地不动，他就是活靶子。

　　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杨逸霄立马关上了车灯，屏住呼吸静待竹筒声逼近。

　　奇怪的是，当他关上灯完全融入黑暗后，竹筒声却停了下来，像是有点迟疑，疑惑自己的目标突然不知所踪。

　　就在杨逸霄憋到脸通红快要忍不住大口喘气的时候，身后突然有声音乍起：“到这边来！”

　　寻声望去，身后不远的地方路灯突然亮起，之前见过的女子正站在灯下。

　　犹豫不到一秒，他飞快骑上车掉头冲了过来，然而彼时的杨逸霄小同志并不知道有一些鬼怪能够勘破人心，幻化出人此刻心里最期待的场景，将内心陷入惶恐的人类引诱进自己的陷阱。

　　但杨逸霄潜意识里没来由地信任那个女子，觉得她应该是人不是鬼。

　　刚闯入路灯笼罩的范围，杨逸霄身上一轻，那股缠着他的寒气悄然而去，气温又回升到了九月下旬南方城市应有的热度。

　　黑衣黑裤的女子相貌年轻，神情却是与之不符的老练，杨逸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蓦地听到她低呼：“快走。”

　　杨逸霄抬起头来看那女子，是副面容清秀的大众脸，一点笑意藏在眉眼间，但是表情却很郑重。

　　不知为什么那女子一出口杨逸霄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起走？”他回头看了一眼黑暗，竹筒声又渐渐接近了。

　　本以为这女子长着一张大义凛然的脸至少客气客气“你先走我拦着”“没事我断后”之类的，没成想那人竟然什么也没有推脱毫不犹豫转头就溜，等杨逸霄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跑出去有十米远了。

　　杨逸霄满头黑线，但是他也不是个矫情人，跨上车飞速跟着女子骑去。

　　等到他行至女子身边，那人本来心无旁骛地认真跑着，转头一看他居然还能骑车逃命，一张不可思议的脸上分明写着“太无耻了”四个大字，表情登时变得十分精彩。

　　杨逸霄也瞥了一眼身边玩命朝前跑去的女子，丢给对方一个“爷有车，傻了吧。”的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那女子翻了个白眼，想都没想就跳上了自行车的后座，冲击力撞得他车头一歪，但这时候两个人都顾不得许多，他们分明听到那竹筒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杨小同志可不傻，他撒丫子往前骑压根儿不打算回头看，反正后面还坐着个人要是鬼追上来铁定先找她。

　　但自从这个女子跳上他的车以后，路灯好像都开始变得亮了一些，最重要的是，那种令人压抑的黑暗开始慢慢散去，暗夜里吞噬光亮的怪物似乎终于打算离开，周围逐渐现出校园原本的轮廓。

　　而就在这时，杨逸霄看见了离他不到五米处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两个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两个曾经是人的“人”。

　　一个高个子白色连衣裙（应该是）的女人抱着一个看上去才出生不久的孩子，但那个女人的面容却微微扭曲，颅骨不合时宜的轻微炸开，像是把一个摔碎的球重新粘起来，但依然能看出表面坑坑洼洼。

　　女人长头发油腻的打着结一绺一绺缠在胸前，素色衣裙上黑一块白一块，而那个孩子则皮肤青白，围着件像用烂的抹布样的破肚兜，小脚上还垂下两条破布巾子，这要真是两个人那也着实太不讲卫生了，杨小同志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一个急刹车，身后的女子猛地撞了上来，低低骂了一声，待她探头看清前面两个鬼，脱口而出：“往右边。”

　　杨逸霄一转车头“嗖”一声就冲出老远，然后半分钟以后，两人悲剧地发现他们又转回到教学楼区了，离宿舍的方向越来越远。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杨逸霄极小声地咕哝着，眉头微皱但神色依然保持冷静。

　　身后的女子却像是读到了他的心思，揶揄到：“不是鬼打墙，就是某人单纯骑错了路！”

　　杨逸霄回头，不悦道：“不是你说右边吗？”

　　女子回瞪他：“但车是你骑的！”

　　还没来得及拌几句嘴，他就看见女子眉毛抖了抖，直直望着他身后撇了撇嘴：“回头聊，我先滚为敬。”

　　待他转头，油腻的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钻，那一大一小两个鬼已经离他们不过几步距离了。

　　两人当机立断往教学楼里跑去，杨逸霄伸手打算捞起自行车扛上楼，毕竟他不能把小老婆丢在外面，这会儿也来不及锁，不然一夜过去说不定明天就是别人的老婆了。某种程度上也正说明哪怕只是个自行的，车对于男人而言都是重要的存在。

　　眼见他真的准备动手，女子像是看外星怪物一样看着他：“还要啥自行车，啊？要啥自行车？命都没了！”说着化身短跑健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杨逸霄咬咬牙放下他的小老婆，也跟着跑了上去。

　　闪身进了最近的一间教室，杨逸霄正准备摸开墙上的灯，女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开灯，他们就在外面。”

　　闻言杨逸霄收回手，低声道：“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等着，等到他们失去兴趣就会自己走开的。”

　　杨逸霄对于女子这个说法不置可否，毕竟鬼会不会真的因为无聊就转头离开谁也不清楚，相比之下他更怀疑此刻黑灯瞎火就算鬼已经潜进来站在他们身边了两个人也未必知道。

　　两人安静地抵着教室门等了一会，并没有什么异动，女子松了口气，抬头挑眉：“认识一下呗，说不定我今夜就要陪你过了哦。”

　　杨逸霄实在不想理会她话里的槽点，捏了捏鼻梁，说：“我叫杨小明，你呢？”

　　他既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人，也不打算深交，临时编个名字糊弄一下就行了，毕竟讲不好过了今夜以后两个人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女子一手抱臂一手捋着下巴上并不存在胡须“啧啧”两声，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小男生后伸出手来：“邱发财，你好！”

　　杨逸霄觉得额头上青筋直冒，本来认为自己叫小明就已经够没诚意了，没想到对方居然回了个发财过来，对账之工整，态度之敷衍，这架势分明就是已经不要脸了。

　　杨逸霄面无表情地回握了邱发财的手：“不好意思，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杨千万，你好！”

　　“……”

　　当然杨逸霄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邱发财这个三个字并不算是敷衍之名，而是某人发自内心真诚而执着的人生终极追求。

　　教室外已经没有任何响动，四周都静悄悄的，他们躲进的教学楼是一个“口”字形的建筑，楼正中间是一块小草坪，上面种着一棵巨大的古树，树下四个角上各有一盏射灯仰头对着古树，照亮了小半个树身。

　　邱杨二人现在所在的教室201说起来是二楼，但由于底下还有一个架空层，平白就变成了实际上的三楼，邱发财从窗口望下去估算了一下从这个高度跳下去有几成把握不会摔成高位截瘫，结果并不理想，显然她忽略了教学楼的层高是比普通住房都要高出许多的。

　　至于两个人为什么不直接躲在架空层旁边的空杂物间而是慌不择路的向楼梯上跑去，杨逸霄把这个归结为人在紧张时分泌的肾上腺素足够支持肌体高强度运作，从而两人毫不费力就跃上了楼，而至于为什么不躲在101而非要再跑上一楼，只能说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头了。

　　“跳楼是行不通的，如果他们追进来，我们就是罐子里的王八。”邱发财摊手，示意两人只能出门看看情况，毕竟在走廊上逃生的概率还是比跳楼大很多。

　　杨逸霄对于发财同志“罐子里的王八”这个土到一定程度但又准确描述现状的表述不予置评，躬身从讲台下找到一根木制三角尺，拿在手上掂量掂量觉得作为武器也算趁手，但随即他又意识到将要对上的是两个鬼，所以拿个三角尺到底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指望那对鬼母子认真听他讲会儿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被自己蠢到的杨小明同志一阵恶寒，反正今天晚上从遇到邱发财以后智商就没再上过线，想到自己曾经好歹也是学霸校园风云人物或许今夜就要交代在这里还带着一个猪队友被她吸光智商说不定待会儿还要被坑明早凉得透透了才会被人发现，就不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当然，也是出了教室以后两人才发现如果说刚才上楼的决定是朝着错误的方向全速前进，那么这会儿离开教室那就完全是朝着错误方向坐火箭飞跃了。

　　走廊里没有灯，邱发财也说了不能开灯，于是两个人只能摸索着前进，闪过教室与楼梯的拐角，白衣女鬼就站在楼梯上抱着孩子冷冷的看着他们，而那个娃娃鬼，则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像是得不到糖将哭未哭又强行发笑，看得杨逸霄一身鸡皮疙瘩。